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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书生含糊地点了点头,便把房卡递还给了大叔。
〃今个儿就退房了啊,不再多住几日吗?是我们招呼不周吗?〃大叔走流程似的询问了几句。
〃不是,不是,你们的服务很好。〃书生还是有点含糊其辞。
〃好吧,那就欢迎您下次再来啊,书生!〃大叔收起他的房卡,对书生抛了一个媚眼。
书生浑身打起一个冷战,于是背着行李就离开了这座寺庙。
书生走了,走了很久,走了有三天三夜这么久,但他的步子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然后他忽然扭头朝着寺庙的方向往回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越跑真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然后他终于跑回寺庙的大堂上,趴在柜上气喘吁吁地朝大叔道:〃把!把!把!那那那个女女女鬼的的的的的骨灰瓮交交交出来!让我带带带她走!〃
〃什么女鬼?!〃大叔非常非常莫名奇妙地望着书生。
〃甭甭装傻!就就是那晚提供我我特别服服务的女鬼。〃书生很是生气。
〃谁说她是女鬼?!〃大叔又非常非常莫名奇妙地问着书生。
〃你们这儿不是女鬼招待所嘛!她不是女鬼是什么!〃书生一把冲上前揪住了大叔的领子,因为实在太过冲动,反而把这句话给说溜了。
〃说是女鬼招待所就一定有女鬼了?年轻人,思想不要这么简单。写女鬼二字其实只是表明这里有不一样的特色服务罢了,然则你也是跑㊣(22)过江湖的人,算是见多识广,怎么就没有感嚼到这里其实就是一个改良版的妓寨呢?〃大叔说到此,讪笑着看着书生。
〃妓,妓寨?〃书生又结巴了。
〃对呀,真要有女鬼,现在你还能站在这里喘气?〃大叔指着他,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干你个干干!〃书生一拳捶在柜上,〃那就把那晚服务过我的女子交出来,我要赎她走!〃
〃她吗?〃大叔努努嘴。〃她早就被人下了赎金啦,那晚是她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晚,所以态度恶劣,要不是我软磨硬泡,她还差点不想来,但如果你要是那天早上不赶着走的话,可能还可以见着她一面,你走后没多久,她就被人接走了,到现在,就连我也不知道该上哪里找她去了。〃
〃什,什么……〃书生垂下双臂。
大叔见他表情呆滞,也就不忍心再说他什么了,于是顾自去抹桌子去啦。
书生也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他本想扭头去问大叔那个女鬼的名字,可大叔跑没影了。
书生便又站了一会儿。
随后他背着行李架,再一次离开了。
这一次,他就再没有回来呀回来。
十二
By胡叉
从前有一个书生,进京赶考。在半路上,他住进了一个破庙里。书生在那里看书,到了半夜里,忽然来了一个女鬼。
书生觉得烛火暗了一下,或是亮了一下。一恍惚间,女鬼就已经坐在身边了。书生朝女鬼看去,只见她面目模糊,仿佛极美,仿佛极恐怖。她坐在那里,不说不动,也不朝书生看上一眼。书生笑了笑,又看起书来。女鬼的身形在烛火下变幻不定,书生眼角里望见了,觉得极美,觉得极恐怖。
一会儿,书生打了个大大大大的哈欠。这些书他已经看过千百遍,实在不想再看,于是他放下书来,对女鬼说:〃从女娲造人到如今,死掉的人,不知凡几。而阳世间见鬼,却很少有听说。看来鬼要返回阳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今天能在这里遇见小姐您,应该算是很难得了吧。〃
女鬼垂着头,对于书生的话,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书生又说:〃我从少年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四处求学问道。这些年来,也走过了不少地方,其中几处风格强烈,堪称阳世间的胜景。小姐从阴间远道而来,不知道那边的景色,又是怎么一个模样?〃
女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用声音说:〃我在阴间过了不知多少岁月,阳世的事情,早已记不得了。你说你到过了许多地方,那么阳世间的景色,又是怎么一样模样?〃
书生觉得女鬼的声音,又冷又轻柔,心头凉凉的十分受用。他望着轻轻摇动的烛火,微笑了一会儿,开始愉快地说起他在阳间所见到的景色。他说,他曾经去到绝高的山上,那里终年云雾缭绕,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在山那间行走的时候,忽然一阵风来,人就置身于白茫茫的云海之中。假如在这辨不得方向的云雾中一直行走,就会到达天上的仙宫,或一头栽进万丈的深谷。书生在云雾袭来的时候,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当云开雾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另一个山头。
书生说,他曾经行舟在峡谷之间的江上,两边陡峭的悬崖横斜在江面上,仿佛要压倒下来。小舟在狭窄的江面上一划而下,好像风吹过岩石间的缝隙。在江的尽头是一道望不见顶的绝壁,小舟笔直地朝它迎头撞去,一心要把自己撞个粉碎。等你的鼻尖快触到那石壁,正打算像苍蝇一样被拍死在上面的时候,忽然一转,眼前变成宽广无边的一片水面。在这时,就算是胆大如书生,也要大叫一声,猛地往后一仰,头朝下栽到江里去。
书生又说,他曾经夜宿在戈壁的沙漠之中。那里的月亮,又大又黄,泛着憔悴的金色。午夜时的沙漠,是月光下大块的光影。沙粒在夜色里变得又凉又硬,在风中滑行时相互撞击,发出细碎的响声。四下里仿佛很安静,但是你躺卧在沙上侧耳倾听,会听到地下有隐隐的滚雷般的声音。假如你长久地卧在沙上,会听到那低沉的隆隆的声音渐渐升上来,猛地跃出地面,挟着你往前飞奔。沙漠忽然流动起来,身边出现了无数的暗涌。这时候,只能紧紧地抓住手中的沙子,埋着头趴着不动。到一切都停止的时候,抬起头来,远处连绵的高高的沙丘都不见了,原本躺着的地方是一块平地,现在却是在一座沙山的顶上。
女鬼坐在书生旁边听着,身形如雾气般弥漫,听到后来,渐渐凝聚如烟。书生望着墙上的影子,回忆起平生所见的奇景,思绪飘散到千里之外。他轻声讲述着那些景色,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低下去,不能再被听见。女鬼静静地听着,看到了高山上石缝中的兰草,深潭里青色脊背的游鱼,沙漠中来去如风影的蜥蜴。到后来,这些景象都飘散开去,回到它们各自的所在,眼前只剩了一支红烛,和月影斑驳的墙壁。
书生长吁了一口气,朝女鬼看去。女鬼望着屋外的夜色,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讲她在阴间所见的景色。
书生看到女鬼的嘴唇缓缓地翕张,耳边仿佛听到了一缕声音,眼前浮起了一些图景,那正是女鬼所述说的景色。
女鬼说,她曾到过一个山谷,那里长漫了细长的黑色的茅草,在将要枯萎的时候,它们转成透明的白色,然后化为灰烬。那里的天空,仿佛是茅草的尸体充塞而成,是粉末样的灰色。山谷里时常刮起无来由的大风,风向变幻莫测。女鬼穿着一身白衣漫步在山谷之中,是一幅黑白的风景。大风吹来,衣服和茅草张皇地舞动,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要倾倒的方向。
女鬼又说,她曾经行舟在冥世的河流之上。河面像海一样的宽阔,里边流淌着的,是稠厚的血水。阴间苍白的月亮低低地挂在头上,倾泻出冰一样的光。河水在被月光照亮的地方,好像脆亮的红宝石,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好像将要熄灭的钢铁。女鬼用白骨的长篙,撑着惨绿的竹筏,顺着水流前行。在竹筏经过的地方,血水中缓缓升起一只只手来,都被水沤得死白。它们缓缓地张开五指,露出掌心清冷的蓝色,好像皎洁的白莲在河中绽放。
女鬼说,在阴间有一个地方,那里没有任何外来的光线,只有青白的磷火。它们在地下出生,凝成一团,渗出地面。那个地方永远不会吹风,所以磷火总是缓缓地笔直地上升。无数阴冷的火球悬浮在空中,渐渐延伸到望不见的黑暗中去。满地干枯的头骨,张着黑洞洞的眼眶,目送着它们远去。女鬼立在漫天的磷火之中,看着它们冉冉上升,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地下沉。
不知不觉,蜡烛渐渐熄灭了。乌云遮住了月亮,破庙里漆黑一片。书生耳边有一㊣(5)缕声音飘来荡去,眼前一幕幕景象渐次消隐。这些景象,他平生都未见过,也从没有想起。他的心中又空又凉,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正沉沉睡去。
书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收拾好了书本,启程上路。在通往京城的路上,没有名山大川,没有沙漠草原。只有一条尘土飞扬的大路,路边是一些贫穷的村庄,经常可以看到流民饿倒在路旁。书生走上了尘土飞扬的大路,昨晚的事情,他似乎已经忘记了。
女鬼的天快亮的时候离开了,回去那幽暗的冥间。自女娲造人以来,所有死去的人都在那里,但都是各自孤零零的一个,没有谁能在那里相遇。鬼魂在其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因为四面都只是一片虚无。即使停止不动,周遭的世界也会缓慢地变化,有时会出现一个入口,通往某些奇特的地方。通往阳世的入口,也许要千百年才能出现一回。
终
By胡叉
从前有一个书生,进京赶考。在路上,他住进了一间破庙里。到了晚上,来了一位女鬼,和书生共度一宵。天快亮的时候,女鬼走了,书生醒来后整理了行装,继续赶路。在那个年头,书生和女鬼发生一夜情,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书生到了京城的时候,比预期的要早。他和全国各地赶来的考生们一起住进了廉价小旅馆里,继续复习迎考。他们在白天背课本,抄笔记,做习题,到了晚上,用糙米饭和黄叶儿靓汤填饱了肚子之后,就聚在一起谈古论今。他们躺在大通铺上,就着一盏点五瓦的蓖麻油灯,一开始还讨论一些跟学习有关的话题,到后来,就开始说胡话了。他们说各地的美食和美酒,说一路行来各地的风景,说旅途中的奇遇和艳遇,到最后,说起了各自与女仙、狐、鬼、妖之间轰轰隆隆噼里喀喇的爱情。书生躺在硬壳棉被下,听着各位同年追忆各自的灵界红颜,想起了自己遇见过的女鬼。她只是一般漂亮,不过在和书生接触过的女生里,也算得上是头一位了。书生想,照他们说来,他们遇见过的女仙女鬼一个个都漂亮到变态,这恐怕有些言过其实。大家都只是普通读书人,遇见的应该也是些普通仙鬼。不过她们既然能幻化人形,当然有些变得漂亮些,有些变得平常些。他自己遇见过的那一个,虽然不算绝顶漂亮,不过也蛮不错的啦,书生见了,就觉得满心欢喜。照其他人说来,他们一旦遇见了灵界情人,就会发生一些需要用〃〃来形容的事情。书生觉得,这样十分不妥。作为一名读书人,对待女生应该有礼有节,不能因为对方是非人类,就放毛了手脚。书生和女鬼在一起的时候,规规矩矩,连衣角都没有碰到过。虽然书生隐隐觉得,自己曾经和女鬼拉过手,但是那件事仿佛发生在梦中,仔细想来,已经记不得了,属于不可考的范畴。在这样的情况下,就不好妄自菲薄,还是仍旧当个正派人好了。在书生胡思乱想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说累了,先后倒头睡去,所以书生虽然一言不发,却是睡着最晚的一个。
一段时间之后,万众瞩目的科举考试开始了。书生勇猛地写下了很好的应试作文,成功地考上了榜,从此走上了做官的道路。那些做官的人,在处理公务之外,常常聚在一起吃饭喝酒。他们坐在八仙桌旁边,一开始还讨论一些公事,到后来,就开始说起胡话了。他们说起各种高档消费品、装饰品和奢侈品,并且用同样的口气说起某院里的某姑娘、某大人的某姨太、某大户家的某小姐。再也没有人提起神仙妖怪、狐狸精或女鬼,在成功人士的生活里,她们不占有任何地位。书生在听他们谈论各路美女的时候,常常㊣(3)想起女鬼来,因为他见过的美女不多,而她是他接触过的最漂亮的一个,虽然也只是普通漂亮罢了。
后来,书生就把官长治久安地一路做下去。以后,书生结婚了,新娘是殷实人家的闺女,周周正正,书生很是喜欢。然后,他们生孩子,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直生到书生的俸禄快养不起。再后来,书生就老了。
书生的妻子去世了,儿女不在身边,他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夜里和阴沉沉的白天,他会想起死去的妻子,远方的儿女,还有很多年前,他在破庙里遇见过的女鬼。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经常地想起她,也许是因为他也快要死了。在书生老去的那个年代,社会风气开放,选美活动频繁,人世间的美眉都打扮起来,俘虏了广大群众的色眼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