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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的色眼和色心。尘世间的人追逐着尘世间的美女,眼花缭乱,其乐无穷,再也没有人去想灵界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书生去参加同年会的时候,跟一帮老头子一起喝茶聊天,一开始都说些胡话,到后来,就讲不动了。他们提起年轻的时候,说:当年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又穷又不会打扮,臭清高不肯去讨女人喜欢,只能在幻想世界中寻求安慰。中年发迹之后,就开始泡妞无数。如今社会风气开放,新鲜美女一笼笼火辣出炉,可惜已经没有他们的份儿了。现在常常想起的,不是中年时泡过的美女,而是年轻时的幻想人物,可惜都已经记不得了。书生默默地听着,回想起当年破庙里的景象,确实已经模糊了。但是当他一个人坐久了的时候,会忽然想起和女鬼拉手的感觉。她的手又滑又凉,好像透明的冰。假如轻轻地握着,就会从手里滑脱,假如用力握着,就会碎掉。假如不轻不重地握着,她就在手中慢慢溶化了。
另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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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富有的书生,进京赶考时迷了路,只得露宿一间破庙。
书生非常有钱,拉拉杂杂带了十来个拥扈,三四个小妾,真是出门坐轿有人抬,葡萄有人剥了皮喂,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实在是过得不亦乐乎。
进了破庙没多久,仆从就用自家带的细软,把一间破庙归置收拾了一番,让书生下榻。
生活优渥的书生第一次住破庙,感觉十分新鲜,这儿摸摸,那里抠抠,总觉得非常有意思。于是他就把仆从和小妾都从屋子里赶了出去,他说他想一个人安静地念回子书。
然则直到女鬼出现的时候,书生拍着大腿,雀跃而起,指着她就说:果然有女鬼!和小报上写的一模一样!快快过来,让我们风流温存一下。
女鬼却看着他冷笑,离他有九尺距离。
书生怒了,他最烦别人不依着他,于是道:装什么呀!还不麻利的。
女鬼摇头着说: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但看你是读书人,不如跟你明说,我喜欢雪中送炭,不喜欢锦上添花。
书生道:什么叫锦上添花,什么又叫雪中送炭,麻烦点解一下。
女鬼说:有人关心的关心,有人安慰的安慰,有人宠爱的宠爱,有人呵护的呵护,有人嘘寒的嘘寒,有人问暖的问暖……这就是锦上添花。
然则我自己还照顾不来,所以没这么多热情。
书生不屑地切了一声,又问:那什么又叫雪中送炭呢?
女鬼面无表情,用眼角冷视着他说: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自己慢点玩儿吧,我不奉陪了。
书生对着消失的女鬼狂比划了一通中指,骂道;老紫才不稀罕。
然后叫进了自家小妾玩乐起来。
好了,说到这里肯定有转折,否则没有推波助澜的效果,那就活该书生倒霉,我们让他转折一下。
书生一行人隔天离开破庙,三日后书生自己爬回来了,背脊与手臂上各有寸深刀口,血泪沾襟。书生靠在墙根处咻咻喘着,汗水滴在蓬蓬杂草上。这时女鬼打着一把伞,提着一个灯笼飘了过来。
女鬼看看书生,书生也看看女鬼。
书生强撑笑颜道:有病啊你!都不下雨还打伞。
女鬼说:我无聊不可以吗?闲着一个人玩雨天过家家不可以吗?
书生白了她一眼道:吃饱了撑!有时间应该多读点书,像我一样做个有志青年。
女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对哦,像你一样半路遇劫匪,手无缚鸡之力,被人砍得半死又爬回来,现在一无所有了吧,还牛什么呀你!
书生十分不爽:怎么你全知道?!
女鬼冷笑:我一女鬼,我有什么事不知道?!
书生怒了:那你为什么不来救我!照你的锦上添花理论,当时就是没有人救我啊!
女鬼双手环胸道:可这是你的命数,活该你那天遭人劈,我再厉害大得过天去?
书生气得都快背过去了,破口大骂:你个神经病!
然则气急攻心,双眼一翻,就厥过去了。
书生醒来的时候,温馨的一幕就早就发生,他的伤口被妥善的包扎,白色绷带上扎着漂亮的蝴蝶结,女鬼还为他擦洗了身子,并在枕边搁了新鲜的水果。
书生休养了几日,女鬼就照顾了他几日,书生躺在床上看着女鬼为自己忙忙碌碌。
心想为什么和以前,看下人照顾自己时的感觉如此不同。
转念又想,似乎也不太同小报上登的那种书生与女鬼的香艳事迹。
他们非亲非故,也无肌体之亲,简直四边不靠,当初那么清高的女鬼,现在又为什么要对自己呵护备至呢?
猛地,书生想起了女鬼曾经说的那四个字:雪!中!送!炭!
书生甚感欣慰,毕竟这是一段佳话啊,文艺青年最喜欢搞的就是这种片段式绯闻。
于是到了书生痊愈的那一天,他用他自以为最真诚的眼神和口气对女鬼说道:既然我的伤势好了,我也到了该回家乡的时候(潜台词是:老紫在家乡有的是钱,那时老紫又是一条饭来张口的好汉),不如你把你的骨灰瓮交给我,我带你一起回家吧?!
这时女鬼什么话也没说,在口袋里东摸摸西摸摸,掏出一长串铜钱来给书生。
什么意思?书生望着女鬼。
〃省吃俭用点的话,这点钱够你回老家了,你走吧。〃女鬼道。
什么。就像倒头栽进一缸冰水里,书生的心拔凉拔凉,冻得牙关发紧,但他还是强忍住噌噌上蹿的怒火,非常谦和地对女鬼说:〃既然你已经雪中送炭了,何不一直送到底,再说我也没有让你一直送,我也想回报你。反正我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俩之间还是产生了情分的,我很希望可以把这份美意继续下去……〃
〃甭说了,又不是香港回归。〃女鬼冲他摆了摆手,〃你走吧。〃
你,太无情了吧!书生的神情都变了,浑身战栗着,终于一拍桌子道:〃老紫可是从小到大从不开口求人的!你这算啥意思,一串钱!打发要饭的吗?老紫在家从不用铜板!老紫使的都是金锭!〃
〃哦,好吧。那就给你金锭。〃女鬼说着,收起铜钱,又换了一颗大金锭搁在书生面前。
书生这下彻底被女鬼的无所谓给激怒了,他气炸啦,〃老紫又不是洋娃娃!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老紫从没受过这种气,今天老紫一定要把你带走!你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死人!〃
叫骂着,书生就冲到破庙后的乱葬地乱抛乱翻一气(这一招他是照小报上学嗒),但他直刨到十指污垢冒泡也没有找到女鬼,当他累了昂头喘粗气时,却发现女鬼捧着她的骨灰瓮坐在大榕树上,漠然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
他们面面相觑,书生从勇到怒又渐渐化成委屈,〃你为什么就这么不相信书生呐?小报上可不是这样写嗒!〃
女鬼却摇了摇头,慢慢看向远方,〃你走吧,去找回你从前的生活,你会慢慢忘记我的。〃
〃你有病啊!你是不是等着我赌咒发誓,信誓旦旦说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呀!〃书生道。
女鬼却微笑了,如同她照顾书生所有的日子里,最温柔的那个模样,但她的眼神却写着三个字:不需要。
〃既然你不在乎!那你就在这里开你的战地医院吧!告诉你!老紫也不在乎!〃书生终于骂骂咧咧,气哼哼地走了。
十步后,他扭头看那棵榕树,树枝上空空如也,女鬼早就不知去向。
这一次书生就真的揣好了金锭,他离开了。
没有再扭头的书生,其实不知道女鬼又在原处慢慢地显现出来,目送着他离去。
十七的晚上,月之右上蒙了一点阴影,不算团圆。
视力不好的人只当那是乌云,但狼人肯定因为这一点不圆满,就只好当一名普通人。
女鬼坐在粗藤缠绕的古榕上,目光终于追不到书生远去的脚步,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仿若被黑棋阵一口吞掉的白子,显得孤独又零仃。她想起他总是老紫老紫时的口音,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那个美髯少年,睡觉时爱把右手搁在嘴边,还是像个孩子,虽然他定不肯承认。
她想他的㊣(6)漫漫归程,仿佛已经跟着他走了一样,但他不会有人服侍,当他离开座轿,只能用自己的两条腿慢慢行进时,她猜他是否能在艰辛之外,看到与以往不同的风景。
飞鸟的掠天而过与啸鸣声,蝙蝠的扑翅。
水月下悬挂着的金黄佛手,一朵朵砰然绽开,会不会为他寂寞的旅途带来一点温馨?赤松林郁郁苍苍,环抱清亭,能不能抚慰他莽撞少年的灵魂歇息?他能听到溪水淙淙流淌,不具名的野花悄然开放,一粒粒光泽闪耀而潜伏。
在黑暗中用心去看到光芒,而不是蜷在轿子中昏沉打盹,她多希望他能一辈子记得这段路程。
想着想着,女鬼悄悄哭了,那晚她静坐在古榕上,直到黎明的露水打湿了树叶。
杀心不除,尘不可出。
《楞严经》
【Miss小倩】
楔子
道士把房卡插入锁槽,砰一声,门开了,屋内的烛火也亮了。
昏黄的烛光,掩饰了道士一脸的新雀斑,其实这些淡褐色的小点并没有使他难看,而是俏皮了些。
一个满脸虬茬的道士,配一点雀斑显得更有生气。
在道士面前有一排生锈的铁栅栏,将本来就不大的屋子一切为二,天顶滴水,四壁坑坑洼洼,整个房间就像被巨人一拳打出来的洞。
烛火照出地面一个清冷的光圈,带着镣铐的女鬼在光圈之后。
道士嘴唇微颤,有些呼吸不过来,两手无力地垂在身边。
〃有话快说,别当这儿是你们人间的牢房!在这多待一会儿都消阳寿,小心把你自己的命儿赔在这里!〃变化成狱卒的狐妖提醒罢,关上了门。
〃费话!老子好歹也是个道士!会不知道这些嘛!〃道士回吼了一句。
女鬼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只是身如困兽,被地狱的重重酷刑所折磨,她眼中的灵黠之光早已晦灭。
道士几乎不敢认她,女鬼的左脸颊与手臂上的皮肤已被全部撕去,借暗色遮蔽,她始终不愿靠近烛光。
但道士还是看见了。
他走向前,在铁栅栏前的木椅上坐下,拿起一边的木制喇叭对里面喊话。
〃喂!喂!女鬼!我是道士!我是道士!听见请回答。〃
女鬼苦笑了一声,〃看不出那只是摆设嘛!又没有隔音板,用什么喇叭?!〃
〃唔,还有力气开玩笑就好。〃道士松了口气,然后装模作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地狱的牢房也不过如此嘛,我看常住会得风湿性关节炎。对了,你在这里住的习惯不习惯?下面的人虐不虐囚?你还能坚持多久呀?!〃
女鬼斜倚在墙上,身体仿佛能融入墙壁里,死气沉沉。听道士这么拉杂的一通胡说八道,只应了四个字:〃我还好吧……〃
四个字吐得如此落寞,在只有水滴声、溶洞一般的牢房里,一点点冰住了道士的心。
〃喂!你可要振作一点啊!〃道士吼道。
〃你还是这样急脾气。〃女鬼浅笑,〃脸上涂点胭脂,倒是不错的晒伤妆。〃
道士一惊,因为他并不知道女鬼什么时候打量过自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雀斑和晒爆的皮,嘴唇也是皴裂的,嘿嘿傻笑起来,〃这个嘛,你知道你们幽冥的火海实在烫得有那么点过分,好歹我平常桑拿蒸的多,竟给我渡过来了,我想当年猴子过火焰山也不过如此吧。〃
女鬼听见幽冥,不知所谓地哼了一声。
此时门外妖狐不安的叩门,提醒他们掌握好时间。
〃催命啊!〃道士骂了一声。
〃怎么不是催命?我都不知道你走这一遭算干嘛?!〃女鬼道。
〃算干嘛?!〃道士一听这话急了,如火燎双眉,〃我看你死没死透好了吧!我看你在地狱的苦吃没吃爽好了吧?!我跑这儿幸灾乐祸好了吧!〃
〃什么好了吧!激动归激动,不要娘娘腔。〃女鬼又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靠!〃道士怒了,从椅上跳起来,在半间房里气咻咻地来回走。
〃你甭在这儿浪费时间,闹心。〃女鬼冷言送客。
道士便猛扑到铁栏上,任凭他怎样摇晃,森森铁器俨然不动。
道士忽然撕心裂肺喊:〃你疯了!你疯了!我千里召召来看你……〃
〃那个字念迢。〃女鬼面无表情地纠正他。
〃好吧,千里迢迢……〃
〃平常不读书!在人间搞神弄鬼是没有前途的。〃女鬼谆谆教诲,把道士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煽情火焰一下子摁成灰烬。
〃我靠!〃道士这次是真的怒了,〃书书书!你心里想说的,还不是我这个臭道士不如那个书呆子!我千里召,啊呸,迢迢来看你!你就给我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