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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她也会告诉他,其实严格意义上讲她并不是抑郁症,只是,太多精神垃圾的堆积让她无法消解。有一段时间,她曾试过催眠,那种从人为环境里苏醒的虚脱感渐渐让她内心更加恐惧,让她没有办法面对清醒的自己。
她说,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很累,很累,觉得睡了一觉之后,此生已然完结。但事实上并没有,你醒了,但是余生还要继续。
他认真聆听,甚至那些美丽的故事。
她说,书上说很多精神病患者总是会坚定地认为有外星生物的存在,那些五花八门的外星生物,很像我们看的科幻电影,有个人却是例外,这一次她幻想的不是外星人入侵地球,而是外星人是受害者。
受害者?
是的,他们其实只能在显微镜下才看得见,长得很像草履虫,但比草履虫复杂多了,有四只脚,有鼻子,有眼睛,或许还有自己的语言。他们是地球上的土著,我们才是这个地球上的外星人。
“后来呢,她病好了么?”
“不知道,因为医生也认为她的幻想不无道理,如果她不是时常裸奔的话,相信她会是一位很出色的好莱坞科幻大片的编剧。”
他们的聊天并非寡淡无趣,时常会有笑声从房间里传来,几位护士聚在护士站窃窃私语:“呵,你看401病房的那位先生细心体贴,那位女病人开朗幽默,真是一对璧人。”疾病之于他们早已见怪不怪,或许在精神层面而言,并没有所谓的疾病和健康的明确分野。总之,在外人眼里,那真是默契的一对。
甘尚川有时候会想起以前在法国看过的一部电影,那位女人,总是在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每一天,当她要面对不同的人时,她就会从小抽屉里翻出卡片,“性感的女神”“傲慢的贵妇”“天真的姑娘”“市侩的白领”“能干的精英”……每次看到卡片,她都能迅速进入这角色,然后游刃有余地与人沟通,一旦放卡片的抽屉消失了,她突然就像没有了面具,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木人,那是最真实的自己。她会做出常人很难理解的事情,比如,对着自己的老板怒吼,因为她搞丢了那张“温顺的下属”的卡片,比如,在雨天,给从前从来看不上的孤寡老人送伞,因为此时的她忘记扮演一位刻薄的客户了。
你看就是这样,人都有很多角色,我们扮演他们,渐渐遗忘真正的自己。
她不是真的有病,只是突然在大雨倾盆的雨夜,搞丢了自己那个充满角色扮演的小抽屉,她忘了很多角色,很多身份,于是来到这里。
这里,只是她自己。
她看见的别人,也只是没有面具的那个人。
有个朋友,姑且算是朋友吧,他每天都来看望自己,带来好吃的饭菜,陪自己聊天,那么为什么,自豪不能跟他谈心聊天呢?
她已然忘了,她要在他面前扮演复仇的女神,反目成仇的旧情人,形同陌路的昔日伴侣,还有她恨之入骨的敌人。
她都忘了,但又没有全忘。
她渐渐记起,就是这个人,在她试图终结自己生命的时候,挽救了自己。他收留她,留她在身边,有很多片段,也如同情人般温馨,默契得如同幻觉。她承认,所谓的爱和恨,不是正数和负数一般相互抵消就可以一切归零,他们纠结,发酵,蔓延,又成级数般把这股感情渐渐演变成另外一种东西,不是爱,也不是恨,是黑与白之间的那浅浅灰灰的交集,是说不通,说不透,说不明,说不好的五味陈杂。
不咸、不淡、不算、不涩、不苦、不甜、
又咸、又淡、又酸、又涩、又苦、又甜。
你辨不清味道,那就索性不再去辩。
出院的那一天,她拒绝了他送她,依旧回到自己住的那间院子,他不再坚持。但好像,真的又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两个人,都默契的不提当下。
他不会问她,你要做什么?
她也不会问他,你又怎么办?
棋局依然摆下,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她在这边,他在那边。她在明,他在暗。
可是,变数已然发生,结局已不可料。
就在甘尚川出院之后的第二个星期,报纸上爆出S城公安局局长被双规的新闻。新闻寥寥数百字,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但既能见诸报端,自然就是既成事实。旁观者看着这条新闻肆意发挥想象,老百姓们也仅仅只是把这条新闻当做饭后谈资,风吹过也就散了。
而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知道,真正的风暴来临了。
梁伯庸如困兽一般在办公室走来走去,从双规到见报,来去不过十几个小时,而之前毫无风声,甚至是之后,市里也没有召开过会议讨论这件事情,而那位从上面亲自派过来的特别观察员告诉他,一切还在调查中,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不得不说,景然这一招快很准,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高绍南居然备双规了!一时间,没有人能及时消化掉这个不亚于八级地震的消息。
张曼宁在北京跟景然分手后,就去了沈阳,看到消息出来,她忍不住勃然变色,连忙打景然的电话,可是关机,打办公室,办公室没人,找秘书,秘书公事公办地说景市长在开会,不方便接听电话。
“这、这跟之前的计划完全不一样!”张曼宁头痛欲裂,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紧接着,电话开始此起彼伏。
“嗯,爸爸,我知道了。我也在找他。嗯,好的,我知道。”
“冯伯伯,是,我是,好,好,我会转告他的。”
她迫于奔命,在自己一头雾水,内心震惊的情况下处理着这爆炸性消息带来的种种后果。
全世界的人,都在找景然。
可是,他不见任何人。
从北京回来,随行的还有一个特别调查组,由上面直接委派。
在回来的路上,他就跟特别调查组确定好了行动计划。不暴露特别调查组的存在,只用派一个人出面向高层出示特别观察员的身份,入住市常委。
正是因为调查组的存在,才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规高绍南。
这只是景然以卵击石的第一步。既然一场硬仗不可避免,那么他就拿高绍南开刀吧。
高绍南被禁锢在一间位于郊区的宾馆,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任何可以与外界联络的工具,高绍南躺在床上,看似假寐,大脑却在飞快地运转着。
他知道他正在陷入一场政治困局。当时请他到酒店的人,他不认识,不是S城的口音,都是生面孔。这条线索,让他敏锐地察觉到景然应该是动用了上面的关系,否则不可能不走漏半点风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动用也不该只是他那一派的关系,否则他如何面对之后的残局?
他相信,没有一定的把握,任何人都不会贸然拿他开刀的。
政治是一盘棋,无非就是我牵制你,你牵制我。而高绍南有这样的自信,因为他手里有足够多的筹码。
醉生梦死虽然查封了,但是证据还在, 说得不好听点,他捏着很多人的下半生,他死了,别人也完了,这是一个牵一发动全身的局。他手里没有景然的把柄,但不代表景然背后的人没有,他上面的人没有,更不代表以后他就没有。他并没有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过得提心吊胆,相反,他很冷静,出乎意料的冷静,与之前给人的嚣张印象不同,此时的高绍南更像一个老练的政客。
景然此刻正在酒店隔壁的房间。高绍南进来三天了,他们的人一直没有跟他有过任何一次正式的谈话。谈判方案还没有出来之前,宁可选择以静制动。
“他提过什么要求没有?”
“没有。”
“没说要见什么人?”
“没有。”
“有没有主动找你们谈话?”
“也没有。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观察,他更像是来这里度假的,没出门,一直在房间里,吃饭也是在房间里吃的。”
“饭呢?谁送进去的?”
“我们的人。”
景然深吸一口气,是的,高绍南比他想象的棘手。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找不到突破口。
“外围的证据,收集得怎样了?”
“还在补充证据链条,但这些都太小儿科了,还不足以扳倒他。”
“那就再继续查。先这样,我进去会会他。”
两个宿敌见面更像是朋友的寒暄,因为景然禁止了录音录像,这是在正常的双规制度中不被允许的。所以,这更像是一次私密的谈话。
“要喝水么?”高绍南递给景然一杯白开水。
“谢谢,”景然喝了一口,“还住得习惯吗?”
“还行,就是这房间的空调不太好使。隔音效果太好,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突然开口说话,还真有些不习惯。”
“人总要适应不同的环境。”
“当然。我也很期待景市长有一天也能尝尝这里的咖啡。”
“怎么?恨我?”
“谈不上,只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市长大人为什么偏偏就盯上我了。人啊,一口吃不成胖子,相反,还容易噎着,你说是不是?”
“我不是胖子,你也不是柿子。盯上你,也谈不上。只是你手伸得太长,胃口太大,指甲太深,我也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哈哈哈,你在说笑话吗?”高绍南笑得不可抑制,“景然,收起你那副假清高的样子吧,你就说你想干什么?”
“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赌什么?”
“赌你会输,输得很难看。”
“景然,你这自信是从哪来的?”
“对你这种人,不需要自信,天地在人心。”
“你嘴里能不能有点人话?”
“你干过点人事没有?”
“怎么?真记恨上了?搞了你的初恋,就让你丧心病狂了?我最后说一次,撕破脸了,大家都不会好看。”
“我等着那一天。”
看似一场毫无实质性的谈话,却成功点燃高绍南的怒火,他之前那副水泼不进的平静心态也出现波动,他怒了,所以他才会想到行动。而这,正是景然想要的效果。
等走出酒店,景然才一扫刚才沉郁阴霾的脸色,三天的冷却期已经过去了,无论他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要接受来自各方面的狂轰滥炸了。
张曼宁早就在家里等着他了。
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嘘寒问暖,也不是饭桌上香气四溢的饭菜,他们真正有交流和碰撞的地点,永远都是在书房。
“为什么打乱之前设定的计划?不是各个击破么?之前那个派出所所长的案子也没有抓到高绍南什么把柄,为什么现在就要贸然动他?你考虑过后果没有?”她站起来,憋闷了几天,可以想见她现在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景然突然失去跟她解释的兴致,他不期望所有人都能了解他,但至少张曼宁是他的伙伴,他的想法,他的计划,他最终的目标,她是最清楚的那个人,也是最靠近的那个人,可是为什么,她不关心他这三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累不累,反而是像法官质询犯罪嫌疑人一样对他进行炮轰呢?
景然抚着眉头:“我现在很累。有时间我会向你解释。”
“可是我没有时间,我从沈阳飞过来,扔下那么多工作不管,每天至少接到三十个电话,恐吓的,威胁的,劝说的,说好话的,你有没有想过我也累?”
两个人终于不欢而散。
景然听见书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是车库里发动汽车的声音,终于安静了。他看着关了的手机,从来没有哪个时刻会像现在这样四年甘尚川。
她,会懂他的吧?
就是这样,鬼使神差,等他从冲动中醒来,他的车已经停在巷子口了。
有多久没见了?他带着点少年时期那种雀跃而又忐忑的心情站在门口,她在不在家呢?她见了他又会说什么呢?那种类似初恋的心情让他感受到这初秋的夜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至少还有一个人,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回到过去,变成另外一个人。
“景哥哥?”她已经睡了,开门的时候才发现是许久不见的景然。
“打扰你休息了?”
“进来吧,外面冷。”
房间里是温暖的,没有风,没有雨,她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午夜造访。只是熟练地泡茶,沏茶,过了二十多分钟,像变魔术一样从厨房拿出几样小吃。
“你没吃晚饭啊?”她看着他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看来是真饿了。
他点了点头,嘴里塞满了食物,来不及说话,真奇怪,为什么来之前完全感觉不到胃的空洞呢?
“那你等一下。”她转身进了厨房。把蛋花煎成薄薄的一层蛋饼,锅里的水沸了,煮面,把蛋饼切成蛋丝,把面盛在碗里,放入蛋丝、葱花、香油、盐,一碗清淡爽口的小面就放在了景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