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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她从不敢细想这中间的细枝末节。
仇恨可以淹没理智,淹没情感。而仇恨也可以让你自以为行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但真相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毁灭前路。如今想来,她所谓的报复,到底是报复了自己还是别人?理由,一层一层剥落,如今连她最耿耿于怀的内核都被人残忍地告知,你恨错了人,报错了仇。其实,在很早之前,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了吧?我们不是缺乏行走在错误道路上的勇气,缺乏的往往是拨乱反正的魅力。她不能面对的,不忍面对的是那颗早已昭然若揭的内心。
白昭说得对,她不可能看着陆东皓死,这是她从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但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个强势的男人,神秘,寡言,像一种不可抗力浸入她的生活,硬生生改变她的生活轨迹。她选择臣服,内心却倔强地以为这样的臣服只是妥协,只是演戏,但不知不觉之间早已人戏不分。
人戏,又出不了戏。一道声音,一个动作,甚至只是相似的眉目,都能轻易引起内心战栗。他问她,你快乐吗?
是的,朝闻道夕可死。
快乐吗?
她竟然不能否认。在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片断里,她竟然能感受到可耻的快乐。
那丝丝缕缕浸润进每一天,每一日,每个小时,每个瞬间的快乐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蛊毒,软弱着她的倔强,瓦解着她的理智,分裂了她的意志。
从不相信到相信,从摧毁到重建,陆东皓就是那样一种人,善于毁灭,善于打垮,然后在一片废墟之上建立自己的国土。
事如是,人如是。
远处隐隐有鞭炮声传来,“砰”的一声,烟花绽放夜空。她痴痴地看着窗外,在漫天烟花中,分外想念一个男人的脸。
第十六章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隐疾,习惯可以磨砺掉身上所有的刺,可以让你产生岁月安好的幻觉,你渐渐发现那股激越的恨的力量逐渐在流失,消退,你开始学会微笑,渐渐地心里也在笑……
春节之后的第一个星期,高绍南案正式庭审。
旁听席上坐满了来自全国的媒体记者,被告席上,高绍南一脸平静。庭上,仅仅是指挥高绍南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这一项罪证的卷宗就厚达一百多页。长达五个多小时的庭审结束之后,S城法院作出一审弄事判决,认定高绍南犯受赌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犯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并处以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第二天,各大报纸社会版头条,均是高绍南在听到判决书之后震惊抬头的照片。
这一纸判决不仅震惊了高绍南,更震惊了全国媒体。那一段时间,S城正局级公安局长的落马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各种真实的,杜撰的,增加了文学描述充斥着各种媒介,纷纷议论着这位从公安局到死刑犯的人物的传奇人生;在赌场里的一掷千金,开着特殊牌号的车在S城招摇过市,令人咋舌的巨额财富……
风口浪尖之上,没有谁还能有勇气去力挽狂澜。
而身在监室的高绍南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景然会突然雷霆一击。
提出上诉之后,高绍南见了律师。他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就不怕鱼死网破?”这是高绍南最想不通的问题。
“我们的人联系不上白昭。”
“什么意思?”
“从检察院的控诉来看,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力气放在涉黑这一点上,这跟我们之前了解到的信息不对称,光醉生梦死的证据就足够让他们从这个环节发力,而且他们之前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实行逮捕和审查的。我有不好的预感。”
“说。”
“我怀疑白昭或者陆东皓私底下跟景然达成了某种协议。”
高绍南猛地往后一坐,先是全身肌肉绷紧,最后慢慢放松,瘫坐在椅子上,像一摊死肉。
第二天,白昭去了看守所。没有人知道他跟高绍南谈了什么,但是三天之后,高绍南撤销了上诉。
S城的司法机构在高绍南案上表现了无比高效的一面,一审,二审,高院复核,维持原则。在此期间,高绍南变得越发平静,也有记者探监,试图记录下这位是非争议很大的人物人生最后的历程。但高绍南拒绝跟记者沟通与交流。
但外界认为的平静,不代表真相。
至少,在面对这样一种毫无预期死亡面前,在高绍南狱中最后的日子里,没有人知道他想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是否会有人们所期望的忏悔,是否会后悔自己犯下那些罪孽,不得而知。
行刑前三天,景然去监狱见了高绍南。
两个宿敌,成败已分,但败者并没有垂头丧气,胜者也不是特意前来宣告自己的胜利。
印象中,他们很少有过交谈。甚至溯源而上,都不知道这样不分生死不到结局的对立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意。但事已至此,再追究前已无意义。
“听说甘尚川还被关着?”高绍南先开口,或许是很多天没有说话的原因,声音像是生锈了的水龙头,少了些平时嚣张的戾气,但嘴角讽刺的冷笑倒是跟以前一样,丝毫未变。
景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当然,对心知肚明的人来说这也不是一个问题。
“你那么快就放弃,我很吃惊。”
“你知道甘尚川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景然没说话。
“枪决。你摸过枪吗?应该没有,像你这样靠笔杆子闯天下的人最瞧不起的就是拳头和子弹。在甘林峰那件案子之前,我爸从来不跟姓陆的打交道。他跟我说过,猫有猫路,鼠有鼠路,除非万不得已。扳倒甘林峰,就是我爸的万不得已。否则,死的那个人就是我爸。景然,扳倒我,也是你的万不得已吗?”
“你可以这么说。”
“白昭拿我爸的事威胁我,我就是一命换一命的买卖。他们做事的原则跟我们不一样,俗话说的好,穿鞋的怕光脚的。你景然再狠再辣,都狠不过那帮不要命的。这个事情我认了,但我不认为我是栽到了你的手上。懂吗?”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从不认为你的生死跟我有关系。”
“你的仁义道德就不需要在我面前装了吧?既然你走上了那条路,就应该清楚后果是什么,我在下面等着看成你的报应。”
“如果你还看得到的话。”
“人家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以前从不相信这些屁话。现在我信了,虽然是对牛弹琴。你知不知道,我唯一认的那条罪是什么罪?判决书上的那些罪名我一个都不认,成王败寇,输了就输了,脏水谁不会泼呢?但是,景然你应该清楚啊,我最恨我的是什么?既然泼了那么多脏水,为什么不再控诉一条强奸罪呢?如果是这条,我就认。”
“闭嘴!”
“你能让我再见见她吗?”
“你休想。”
“姓景的,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满嘴仁义道德,不过就是换了件衣服的婊子。你搞死我,是因为我技不如人,我认了。但你真的以为你跟白昭联手就能搞垮陆东皓?甘尚川不是你的心肝宝贝么?怎么?为了你的前途事业,原来女人也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么?利用一个张曼宁,现在还要用甘尚川来对付陆东皓?你丫又能比我干净到哪里去?”
这注定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高绍南向法院申请想见甘尚川一面被驳回。
在外人眼里,高绍南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他就像是若干贪官污吏的缩影,因为权力的腐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恶臭。
在政客眼里,高绍南只是一枚被政治斗争牺牲掉的棋子。在这场漫长的博弈中,一个人的死亡不仅仅只是单纯的犯法当诛。它预示着一个新的政治势力的崛起和胜利,至此,S城真正进入了景然时代。而站得更高的人们还看得更远,很深。以史为鉴,天底下本没有什么新鲜事。现在发生的早已发生过,在任何一个时代,某林峰如此,高绍南如此。没有人能够预测到自己的结局,站在这样的舞台,除了一路向前,别无他路。
而在像曼宁这样的高绍南为数不多的朋友眼里,或许,他们会为他的死亡感到真正的悲伤,无论这种悲是唇亡齿寒或者是兔死狐悲,现实的残酷又一次用血淋淋的死亡做注脚。
很多人都会忘记,高绍南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的身上有无数的标签,少年得志的纨绔,不择手段的政客,大肆敛财、肆意妄为的太子党。对有些人来说,他是摇钱树,保护伞,是一掷千金的恩客,而对另一些人来说,他是蛀虫,是吸血鬼,是魔王。
甘尚川知道高绍南的死讯时,她正坐在审讯室里,她的对面正是好久不见的景然。
自从白昭来过之后,她就被调到了另外一间看守所。真正的小单间,几平米见方,一张床,一床薄薄的被子,床垫甚至不是棕垫,睡觉的时候,床垫下面的草梗就会吱吱作响。如今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叫被关押,在此之前他们还是优待了她。
除了申请上厕所会被女警带出去两步之外,她基本上不会有任何运动,但好在至少还允许她在房间里看书,S城的冬天有一种阴冷的寒气,而拘留所里更甚,被子渐渐散发出霉味,手摸上去有川湿腻感。再是粉雕玉琢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于是景然看见甘尚川时,心里被猛地刺了一下。他直觉地想上前扶她,却被推开。
“离我远点,我很多天没有洗澡了。”
憔悴的黑眼圈,有些凌乱的头发,甚至那件披在身上的棉布大衣都看得出来明显的皱褶,只有眼神里透露出的平静让她有种隔世之感。
“高绍南死了。”这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我想到了。”
“我以为你听了之后情绪至少会有点变化。”
“能有什么变化?喜极而泣?”甘尚川讽刺地牵动一下嘴角。
“他的遗物里有一封给你的信。”景然看着甘尚川的眼睛,试图从她平静的神情里挖掘出更真实的情绪。
“帮我烧了吧。”
“你不好奇他写些什么?”
“你认为我该好奇吗?”
“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是陆东皓的女人。”景然骤然发问,语气虽然平静,但这样的问句也是暴露了他愤怒甚至带着点酸涩的内心。
甘尚川的嘴角扯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吗?我有整整十年的时间都在做着同样的噩梦。当年我爸出事的时候,我从美国回来,那一年我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以为真的可以求那些叔叔阿姨把我爸救出来,以为散心家财我爸就没事。但凡跟我爸有点关系的,在那个时候除了撇清干系还能做才能?我去求你爸妈,我跪在你家客厅,但是我爸爸不见我。那一刻我就很清楚地知道,我跟你永远都不可能了。”
“川子,你当时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给你打电话?你知道你妈妈是怎么哭着跟我说的吗?她一边哭一边说可怜的孩子,叔叔阿姨帮不了你。我也在哭,哭到最后你妈说,大人的事情就让大人们去操心,景然还在美国读书,如果他知道你的事情肯定二话不说就会跑回来,但你们两个小孩子回来又起什么作用呢?”
“我妈跟你说的?”
“其实现在想来,我一点也不怪你父母。连我妈妈都知道装疯卖傻躲过这一劫,更遑论旁人。”
“什么?”
甘尚川摆了摆手,意思是不想继续解释关于她母亲的事情。
“后来我碰到高绍南,当时家里的房子被查封了,我每天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六神无主,是他托关系带我去看守所见了我爸,也是他跟我说可以去找陆东皓,只有陆东皓能够救我爸。我就傻乎乎地去醉生梦死。那时候该多傻,我是谁呀,人家凭什么要帮我?”
“是陆东皓让我成了一个妓女,或许比妓女还不如,也是陆东皓跟高绍南的父亲联手扳倒我的父亲。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你问我为什么会是他的女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是他害了我便宜,但是也是他救了我母亲,想出了装疯卖傻的法子躲过法律。是他让我觉得绝望,也是他把我救了回来。我自杀过一次,后来就不想死了。”
“就那么半生不死地活着,像行尸走肉,你说他到底看上了我哪点?漂亮吗?听话吗?还是因为像个没有灵魂的芭比娃娃?那些年,我逃跑过,打过他的耳光,砸碎掉他的古董,偷他的商业机密转手给了他的况争对手,出卖过他的行踪,挑拨过他跟下属的关系,甚至在床上我都会叫着你的名字……我做了很多很多事情。每一件都足够让他把我打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