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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车里驾驶座的冯谋看着陈老紧缩的眉头不敢多说些什么,栽满松柏的墓园里一片安静与祥和。陈子翱正独自在不远处的一块墓碑前半蹲半跪着,墓前则放满了白色的康乃馨和淡紫色的“勿忘我”。冯谋知道这几天陈子翱的精神状态比前一阵子又差了很多,其实每年的五月都会这个样子,因为,这是那个人去世的时节。
这三年来的每天傍晚,陈子翱都要来墓园看望齐枫曦,这几乎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功课,比吃饭睡觉更加必不可少。平时都是由小武和几个保镖护送他来这里,而最近陈子翱每况愈下的精神状态让陈老越来越不放心,进入五月以来都是由陈老亲自送陈子翱过来,而每次来之前都要提前派保镖在齐枫曦墓的周围埋伏好,或者躲在不远处的丘陵下的草丛里,或者假扮成看望亡故亲人的家属,陈老这样的小心怕的就是陈子翱万一疯病发作而在这里自杀。
“枫曦,他们还是每天关着我,你怎么还不回来带我走呢?”陈子翱用双臂环绕着刻有齐枫曦名字的墓碑,像个孩子一样的喃喃自语着,“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对了,最近他们给我的东西都很好吃,还有你好多喜欢的海鲜,不过我带不来,每次我往口袋里放的时候欧阿姨都会把我的衣服拿去洗,”接着陈子翱像个耍了小聪明的孩子一样嘻嘻的笑着,“不过我还是偷着带来了很多。”
他松开脖子上的领带、又解开了自己的白衬衫,所有周围的保镖都警惕起来,准备着随时扑上去将少爷带回家,而坐在远处车里的陈老和冯特助也紧张的朝这边巴望着。当大家看到陈子翱只是将两只龙井虾和一只很大的香辣蟹从衬衣里面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陈老将右手撑住了太阳穴,无奈的叹息着。
“还有,”陈子翱将手伸进了出门时欧阿姨给他穿戴整齐的西装外套的口袋里,再掏出来时手上握了满满的一把包装格外精美的瑞士巧克力糖,“枫曦,最近看守我的人给我的糖也特别好吃,我都给你留下来了,看,我有好多哦,这里还有……”陈子翱说着就去掏另外一个口袋,可手刚伸进去就发现墓碑前还堆着昨天带去的一堆日本水果糖,陈子翱又愣住了,“哥,怎么这些你都没有吃呢?以前我给你的糖没有这个好吃你都喜欢,怎么现在不吃了呢?”
陈子翱拨开一块夹心巧克力糖递到墓碑前:“哥,你尝尝啊,真的很好吃……枫曦,别不理我,你说带我走的,是你说再也不丢下我一个人的。我错了枫曦,我谁都不报复了……别不理我啊,枫曦……”
陈子翱独自在墓前举着一块巧克力糖,好像走失了的孩子,终于哭出了声来……
…………
文介审完稿子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他刚刚躺下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枫曦,开门。”
文介(这两个字是从“齐”字上下拆开来的)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把门外的人拉进屋来:“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要在外面叫我枫曦。”
“我记得了,记得了。”徐剑含糊的答应着一屁乎坐在沙发上,“累死我了,昨天晚上给香港地产商做肝脏移植手术,我就没睡成,谁知到今天晚上政市长的车又在二环撞了……困的我都快睁不开眼了……”
“又和姗姗吵架了吧?”齐枫曦看着面前睡眼惺忪的徐剑,心想政市长要是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撞死都不敢让他操刀做手术。
“知道还问!要不然怎么也不会跑到你这儿来挤地儿呀。不,我和姗姗那不叫吵架,叫以口角的方式联络感情。”
“行了你,一周就被老婆赶出来3次,一赶出来就过来搅和我睡觉。”
半躺在沙发上的徐剑嘿嘿的笑了:“哎呀,难怪人家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的,这有个20多岁的儿子就是好啊!要不然我现在可真是无家可归了。没关系,赶明儿爸爸就把工资卡从你妈那儿偷出来,咱爷俩儿出去搓一顿去。”
齐枫曦知道徐剑还是以前那种嘻嘻哈哈的脾气,但还是详装生气的锤了他一拳:“你要是还想我收留你就闭嘴。”
徐剑左手有节奏的轻拍着沙发,脸上挂着无赖的典型笑容:“儿啊,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再生父母了,至少你也要拿出点哪吒孝敬元始天尊的劲儿吧。你不知道现在克隆人体是要判终身监禁的吗?我自打从那个姓陈的混蛋那儿听说了你的事就开始到处找你的器官细胞了,在康建医院卧底一年多我容易吗我!啊?!要知道在那一年里万一有人发现我在搞克隆人体的项目,爸爸这辈子就玩儿完了。怎么?现在爸只不过是在和你妈妈吵架的时候来你这里吃吃晚饭,睡睡觉就有情绪啦?快快,给你爸下碗面条去,对了,再煎个鸡蛋……”
齐枫曦拿起围裙,进厨房的时候对徐剑说了一句:“早知道现在受你如此的胁迫勒索,我当初就该提醒沈柔,让她先把我带到屋顶上再往下推。”
片刻,厨房里传来“滋”的一声,明晃晃的鸡蛋已经下了锅。
“枫曦,”徐剑走到了厨房门前,靠在了推拉门的门框上。
“嗯?”齐枫曦抬头问他,“你小子还想吃什么,一快说。”
“你真的没事了?我听蓝医生讲你已经不去他那里做心理治疗了。”徐剑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但里面却满含着关切。
一股暖流冲进了齐枫曦的心里,难怪古人常说“人生得一知己足以”。他宽慰徐剑般的笑了笑:“当然没事了,我现在的身体年龄还是24,我要重新活过去了的那十年,活给自己看。哪怕我活着多审一份稿子,多帮一个人……呵呵,就算是像小学生作文里写的那样:每天守在路边,扶一位老奶奶过马路……即使这样我也还是有用的,对不对?……在过去的那十一年里,我早就发现死才是最容易的一件事,可我偏偏不死,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连希望都没了……没错,我是对不起我爸我妈,所以我现在更要好好活着,因为我知道他们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因为绝望而死掉对不对?更何况我还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好兄弟,当初冒死帮我我才能活下来,我更要好好活着。林肯说真正的强者是敢于用微笑来迎接生命中一切不幸的人……”
“没错、没错,”徐剑高兴的打断齐枫曦的话,卖弄般的说到,“林肯还说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那个,……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我过去就想我们的齐枫曦同学这么乐观向上、天塌下来当被盖,怎么能死呢?”
齐枫曦哈哈的笑了起来:“你说的那句话是鲁迅说的”,随即,他的眼神又变得深沉起来,好似外面的满窗夜色,“谢谢你,徐剑。”
徐剑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别老说这话,当时是你命不该绝,还好从三楼掉下来的时候只是心脏停止跳动,大脑没受太大撞击,要是那时候你脑死亡了,我也救不了你。你以为我真是元始天尊啊?”
“不过,”齐枫曦似有难言之隐,“有件事……我刚才就想告诉你……我,很对不起你……”
“我们十多年的好朋友,也算是生死与共过了,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面对吞吞吐吐的齐枫曦,徐剑爽快地说道。
“你的煎蛋糊了。”
徐剑抽了抽鼻子,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充满了糊味,再看煎锅里,黑乎乎的一坨东西上飘出了几缕黑烟:“啊!!!!!!!!!!我的煎蛋……齐枫曦,我要杀了你!”
八月的碧蓝天空有着令人神往的魅力,夏日的气温也好似唤醒了人们的热情,人工栽培在道路两旁的月季也在极力伸展着它们的枝叶,散发出阵阵幽香。
“你真的要去吗?”徐剑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似乎还带着午后的睡意。
“是啊,这是从希腊回来的第一批代表团。我好不容易才拿到这个采访机会的。”齐枫曦微侧着头用左肩夹住话筒,手里翻阅着最近的奥运新闻。
“可是去华市……真的没关系?你都快四年没回去了吧?”
“啊,是。放心,我不会走丢的。”
徐剑见齐枫曦打着哈哈、避而不谈往事,便也不再追问下去,开始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想见过去在华市报社交的女朋友纪乐虞了,齐枫曦笑着应和着说是是是,早就想找她再续前缘了。两个人说笑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
“文介,飞机票我已经买好了,这张你的。”和齐枫曦一同去华市采访的梁晓洁将一张机票放在了齐枫曦的办公桌上。
“谢谢。”齐枫曦拿起票来看了看日期,“19号的?伯母出院是17号吧,刚好可以去接她出院。”
齐枫曦的细心让梁晓洁挺感动,脸都稍微有点红了,但还是装作大大咧咧的答道:“啊,是啊!我妈说了,她住院的这些日子你帮了那么多忙,等出了院一定要叫你到家里吃顿饭呢!”
“不用了,让伯母好好休息吧。同事嘛!帮忙还不是应该的。”
“不行,话儿我可带到了,到时候你可得去,要不然老太太又该骂我了!”
梁晓洁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感觉脸还是有点发烧。对面的小美看到了朝她使了个眼色,色色的笑道:“晓洁你好厉害,倒追哦。”
梁晓洁朝她做了个鬼脸,也压低声音说:“现在什么年代了,倒追有什么稀罕,比起你看得那些BL小说来,我 ‘纯洁’多了我。”
…………
“子翱,车好了。小武在下面等着呢!”陈老上来催的时候正看到陈子翱抱着小曦,小曦双手环绕着陈子翱的脖子,懒趴趴的赖在爸爸的身上。两人似乎依依不舍的样子。
“小曦乖,爸爸要去医院复查,让欧阿姨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小曦听了这话,乖乖的从爸爸身上爬下来,离走前还“叭”的亲了陈子翱一口,“爸爸要快点回来哦。”
陈子翱倒好像非常不舍似的,又将小曦紧紧地搂了回去:“小曦要听话,以后别让爷爷操心。”
“嗯,小曦听爷爷的话。”
陈子翱站起身来:“爸,我现在精神很好,有冯叔叔、小武和我去就行了,您就不用跟着了。”
“没事没事,我跟着我自己放心。”最近这三个月以来,疯了三年的陈子翱突然精神迅速的好了很多,虽然偶尔还得打镇定剂,但理智清醒的时候明显比以前多得多了。甚至上两个月还能帮陈老打理公司里的事情。让陈老吃惊不小,那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但虽说如此,每月一次的复查他还是要亲自跟去才能安心的。
…………
一场秋雨一场凉,齐枫曦和梁晓洁要去机场采访的时候才发现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齐枫曦跑到对面地超市给梁晓洁买了一把伞,然后两个人就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他打开了一半后车窗,在烟雨朦胧中打量着这个城市,那些熟悉的建筑里似乎还留着他往日的回忆,而新近开通的道路、刚刚筑起的楼群则时刻提醒着他岁月的流逝,人世的变迁。
汽车从中山路一个转弯,驶入了新华路。齐枫曦远远的便看到了康建医院的白色建筑和如同基督教里钉着耶稣的十字架一般的红十字。就连齐枫曦也惊诧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的打量着这所给他的人生带来了巨大转折的医院,或许是真的不在乎了,对那个人也再也不在乎了……
动物与人,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可偏偏晨是介于两者之间,自从懂事起便被母狼抚养的他在感情上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狼,齐枫曦不知道如果把他换到晨的位置上,先是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人类打死在面前,被残忍的拨皮;再看到自己的“同类”在为了人类进步的名义下被作药品试验、烧伤试验……而自己则被当成大脑试验的最好材料……齐枫曦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是他,他会不会对人类作出相同的报复?
在作为藏獒而逃亡的那些日子里,齐枫曦永远不会忘记当人们见到浑身肮脏的他时那混杂着鄙夷和厌恶的嘴脸,sras之前有偷狗的人将他逮住送往饭店的,有好市民为了城市整洁而打电话给市区管理中心的,sras发生之后则是人人对他避之不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而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他不知道多少回看到城市里的“打狗队”将被人抛弃在大街上的小狗干净利索的打死,看到他们将全身生满烂疮的无证狗活活烧死……在正常的时期,人类可以把动物在为了人类“进步”的名义下当成试验的材料,在生存所“必须”的名义下当成各式美肴和皮毛大衣,甚至在“精神娱乐”的名义下当成开心的工具;而在sras这样的非常时期,人类同样也可以无情的以“正当”的名义慌忙的去将这些曾经自愿或是被迫地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的动物抛弃在街头,再由他们的政府派专人去完全的灭绝。最让齐枫曦发笑的是当时唯一一个救助犬类的中心,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