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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嫱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了,她为难的看看吴氏,张了几次嘴,都没开得了口求刘修,只得对吴氏说道:“叔母,这……拜师哪有强人所难的?”
“姊姊,你帮我求求先生,他是桃谷精舍的学生,一定会给你面子,你帮我求求他嘛。”张飞一把拽住毛嫱的衣角,仰起脸哀求道:“他一定会给你面子的,你帮我求求他,帮我求求他呀。”
说话之间,张屠夫也大步赶了过来,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他沉下脸喝了一声:“竖子,还不给我起来。”
这一声有如惊雷,连张飞都被吓住了,下意识的松开了手,吴氏和毛嫱连忙将他拉了起来,刘修不敢怠慢,抓住机会落荒而逃。刚回到正院堂上,李定便不解的问道:“德然,怎么回事?”
刘修苦笑一声,把刚才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然后惭愧的说道:“是我一时多嘴,这才惹出事来。”
李定疑惑的看了一眼刘修:“你还会绘事?”
“书画同源,略知点皮毛而己。”刘修连忙解释道:“没想到翼德把我当大家了。”
李定将信将疑,忙告了个罪,赶到侧院。侧院里,张飞的嚎叫和杀猪一般难听。
卢敏的脸色不太好看,神色有些黯然,刘修试探的问了一句:“先生,刚才谈得不顺?”
卢敏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对刘修说道:“德然,你看那少年……”
刘修看着欲言又止的卢敏,有些茫然:“先生,你想说什么?”
卢敏想了想,摇摇头,苦笑一声:“没什么,是我太想当然了,这件事闹得我阵脚大乱了。”他又叹了一声,轻声解释道:“我刚才和他们说起要去上郡看看的事情,不料李定君不同意,说是怕我有事,其实就是不希望我们把这件事进行下去。我想,这也许是刺史大人的意思,只是刺史大人不方便说,便用这个法子来堵我。唉,想为乡梓办点实事,真是不容易啊。明明是件防患于未然,有利无害的事情,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呢。”
刘修见他神色黯然,也只好陪着他一起叹气,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李定大步走了过来,径直走到刘修面前,眉头紧锁:“德然,卖我个薄面吧,且先应承下来,把他安抚住再说,这孩子,拧起来可有些不讲理。”
刘修有些为难的看看卢敏,正好迎上卢敏希冀的目光,不过卢敏一和他对上,就有些尴尬的把目光闪了开去。
“李君,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先生要去上郡看看胡市,实地了解一下胡人的情况,我这做学生的岂有不同行之理?就算斗胆收了他也没时间教啊。收了却不教,那岂不是误人子弟?”
李定有些不快的打量着刘修,随即又扫了卢敏一眼,他有些怀疑这是卢敏教的,可是又没有证据。他捻着胡须,低下头想了想,沉吟片刻:“那你看这样行不行,让他与你们同行,你也看看他是不是个可造之材。也许过些天,他便也淡了。”
“这个……”刘修把请示的目光转向卢敏。
卢敏颇有些尴尬,他虽然想以刘修收下张飞为条件,换取李定支持他去上郡考察,可是这么做肯定会让李定不快,这从李定现在的表情也可以看得出来。按说他应该置身事外,可是一想起刘修说过,做大事不能不做些牺牲,心道我反正已经牺牲了,你也该牺牲牺牲了,便强笑了一声道:“上郡胡人多,万一……”
看着眼前这两人的表情,李定非常不高兴。现在张飞蛮性大,非要拜刘修为师不可,张屠夫自忖没这么大的面子,只好来求他,他收了张家的重礼,也不好一推了之,原本希望刘修能卖他个面子收下张飞,可是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偶事件,而是卢敏的预谋。刺史大人是不同意卢敏的提议的,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个意思透露给了卢敏,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玩这么一出。
张屠夫一家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为了能让儿子有点出息,他们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为了请他给张飞赐个字,张家就送给他两匹乌丸名驹,一个年轻貌美的舞伎,想来只要刘修收张飞,他们对备战这事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李定思索已定,便从容笑道:“这个倒不费事,张家多少也有百十个护院,再加上毛家的护庄,就算不足,我也可以请示刺史大人,安排一些人手给你。再说了,上郡虽有不少胡人,可那些都是归顺胡人,安分守己得很,哪会有什么事情。”
卢敏笑笑,不想在这些字眼上和他较劲,转过头用央求的眼神看着刘修。
收一个万人敌做弟子,刘修心里美上了天,脸上却很无奈:“既然是李君吩咐,我只得勉力应承了。只是我水平有限,万一对他绘技没什么帮助,还要请李君待为解说一二。”
“这个自然。”李定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又赞许的看着刘修,话里有话的说道:“德然天资好,悟性高,又有卢君这样的明师指点,以后必定成就非凡,不知门生几许,区区一个张飞,又有什么难的。”
第054章 学问如饮茶
出了张家的大门,在里门外上了车,卢敏虽然脸色平静,眼神却有些复杂,原本的些许兴奋全消失了,反倒有些失落和黯然。刘修不明所以,想不出事情展到这一步,卢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难道他指望因为张家的缘故,李定就拍着胸脯保证刺史大人会改变态度?
刘修觉得卢敏虽然有点迂,可是还不至于迂到这个地步,所以他对卢敏的反应有些疑惑,难道是对这些豪族只顾享受,却没有责任感感到失望?这好象对他们期望也太高了,通常来说,利益占得越多的人越是没有责任感的,他们总是不停的在挖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生存的根基,直到拉着大家一起陪葬为止。
刘修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卢敏不说,他也不好问,更何况还是在路上。
毛嫱一起出门,脸上原本挂着一丝笑意,看样子心情也不错,看到卢敏的脸色之后,也有些错愕,下意识的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刘修,随即又有些厌恶的把头扭了过去,目光扫过心愿得偿,眉飞色舞,在刘修面前恭敬得像个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的张飞,她又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眼神随即也变得复杂起来。以前张飞只会在她面前表现出这种讨好的姿态,没想到现在改成讨好那个禽兽了,更让她郁闷的是,这次能有转机,偏偏还是那个禽兽促成的。
这人人品这么差,怎么还有那么大的本事?毛嫱想了半天,忽然又自言自语的喃咕一声:“好什么好,连个算术题都算不出来,比阿楚可差远了。”心里忽然平静了许多。
回到驿亭,刘修陪着卢敏下了车,张飞还舍不得走,刘修见卢敏心情不好,没好气的对张飞使了个眼色,张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知道现在不是讨教怎么画美人的时候,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家人和车马走了。
毛嫱快步走了过来,冲着卢敏欠了欠身,试探的问道:“先生?”
“姑娘,进屋再说吧。”卢敏强笑了一声,挥手示意道。毛嫱见了,更加忐忑,只得跟着卢敏进了客房,刘备手脚麻利的取来坐席,请卢敏和毛嫱坐下,又煮上茶,这才和刘修一左一右的侍坐在卢敏身后。
“姑娘请。”卢敏端起茶杯冲着毛嫱点点头,自己呷了一口,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姑娘,李治中已经允了,同意我们去上谷走一趟,除了你毛家还有张家之外,也许还可以带上几个刺史府的吏卒,安全问题倒可以不用担心。”
毛嫱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只知道为了张飞能拜刘修为师学画,张屠夫被迫点了头,倒没想到李定也松了口。
“这是好事啊,总算迈出第一步了。”
“是啊。”卢敏眉头挑了挑:“我要去上谷,家父没人照顾,我想明天把阿母和弟弟先送到桃谷去陪他,来回可能需要两三天时间,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毛嫱略作思索:“我也陪先生走一趟吧,正好也要回去和家父商量一下。”
卢敏也不反对,转过头对刘修说道:“德然,玄德,既然毛姑娘要同行,你们就不用跟着我了。马上我给你们授一篇文字,你们好好揣摩,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解答。另外,德然你留心一下,看能不能通过张家和其他几家接触一下,探探他们的心意,争取能多说服几家。”
“喏。”刘修躬身答应,眼神平静无波。
毛嫱暗自叹了一口气,蠕了蠕嘴唇,欲言又止。
毛嫱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卢敏取出一卷竹简,抓紧时间给刘修和刘备授课,这是《古文尚书》的第一篇《尧典》,他先让刘修和刘备各自读一遍,看其中有没有不认识的字或者不明白的典故,然后开始讲解,在刘修他们提出疑问的地方重点讲述。他讲得并不快,而且也不烦琐,只是通了字词,讲了个大致语义之后,便结束了第一次授课。
“还有什么问题吗?”卢敏看着刘修二人,含笑问道。一开始授课,他深藏在眼中的忧虑便不见了,整个人散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自信。
“那个……先生不讲讲这些究竟有什么微言大义吗?”刘备有些不解的摸摸头。
“德然,你呢?”
刘修眨了眨眼睛,慢慢的说道:“先生……是想让我们先自悟吗?”
“呵呵,德然,你的悟性果然高。”卢敏轻声笑了起来,赞了一声,将手中的竹简卷好,塞到刘修手里,转过头看着刘备:“玄德,我给你布置一个课业,在这两天里,将这一篇《尧典》抄写十遍,然后背熟,也许……到时候你自己便能悟出一些微言大义来。”他顿了一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做学问,就和饮茶一样,是冷的还是热的,香或不香,只有你自己知道,其他人都是不清楚的,你要想知道其中的微言大义,你就要自己去悟。”
刘备脸一红,低下了头。
“那是不是说先生就不用教了呢?也不是。先生的作用,便是在你悟道的时候给你指一条正确的路,防止你走到歧途上去。”卢敏收起了笑容,郑重的对刘修二人说道:“你们也知道,家父研习的是古文经,古文经与今文经最大的区别就是不妄自引申,曲解经义,更不喜牵扯谶纬之类鬼怪难明之事。六经皆史,明史而知古今事,以史为鉴。明白了吗?”
刘备抢先答道:“多谢先生教诲,我明白了。”
刘修沉默不语,卢敏看着他,嘴角微微挑起:“德然?”
“我……不是很明白。”刘修有些迟疑的说道:“我要……再想想。”
“呵呵呵……”卢敏满意的点了点头:“德然持重,玄德机敏,两个人都是不错的好苗子,好好用功吧,学问学问,有学有问,两天后等我回来,看看你们学得如何,又能问些什么。”
“喏。”刘修二人齐声应诺。
授课完毕,心情大好的刘备立刻出去打水,刘修为卢敏整理被褥,卢敏静静的坐在那里,凝视着摇曳的烛火一动不动,待刘修收拾完了,准备出去的时候,他忽然轻声说道:“德然。”
刘修愣了一下,连忙施礼:“先生?”
卢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行不由径,与事急从权,该怎么解?”
刘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起了眉头,沉思了好半天,才欠欠身说道:“唯视义之所在。”
卢敏凝视着他,刘修镇定的迎着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眼神连躲闪一下的意图都没有,过了好久,直到刘备端着水盆进来了,诧异的站在一旁,卢敏才轻轻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我先生了,同在家父门下学习,我不过先入门一步,只是你的师兄。”
刘修听了,膝行两步,挪到席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师兄。”
卢敏腰挺背直,安然的受了一礼。
第055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吹灭了油灯,刘修脱了衣服,静静的躺在床上,收敛了心神之后继续练习行气诀,经过一段时间的尝试,他现并不需要出很大的响动,只需要把呼吸变得悠长,便可以把心疼的影响减到最轻,而且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刘修被外面的更声从那种奇妙的境界中拉了出来,周围似乎很静,又似乎很吵,除了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入耳之外,刘修还听到了内室卢敏的呼吸声,而睡在对面的刘备好象还没有睡着,正在床上不停的翻一下身,虽然他动作并不大,但刘修却知道他肯定没睡着。
刘修无声的笑了笑,过了片刻,扭头看着对面的刘备,刘备正侧着身子,穿过窗缝的一缕皎洁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眼睛闭着。
也许是感觉到了刘修的目光,刘备翻了个身,把背脊留给了刘修。刘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