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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司马防答道,说实在话,那个叫曹操的少年想的弄钱法子还真是够阴的,叫人吃亏也只能是自认倒霉,怪不得别人。
二十三。帝国的士风
帝国北方重镇,涿郡。一队持戟的执金吾和队列整齐的羽林军在路上行人们惊愕的目光中护送着持节的天子使节缓缓进入了城中,闻讯赶来的郡中官吏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这位持假节,可以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吏的使节究竟是为何而来。
骑在马上的钟繇看着路旁人群敬畏的目光,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持节,虽然他不像田丰和沮授那样录职尚书台,可以处理国家政务,但是这份持节代天子行使意志的荣耀却也是别人所不能得到的。
入驻驿站以后,钟繇立刻命令涿郡郡守,让他立刻将此时已被称为海内大儒的卢植寻来接天子赐封其为护乌丸校尉的诏令。郡守不敢怠慢,连忙派出了手下的小吏去了城外的卢植所开的学堂,将这位涿郡闻名的大儒请来,同时心里也暗暗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好好和这位被天子看好的护乌丸校尉打好交道。
得到命令的郡吏不敢怠慢,带其人手,一路敲锣打鼓地直奔城外而去,对他们这些涿郡的本地人来说,卢植能得天子重用,他们身为同乡,也是觉得脸上有光。
帝国的士大夫阶层此时虽大多为儒士,但是一些闻名海内的大儒却并不只是研究儒术,而是包揽百家,同时习武练剑,君子六艺中的射御也是从不放下,出仕更没有文武之分,俱是上马为将,下马为相的人物,如今天下闻名的帝国三大名将中,升迁为太尉的皇甫规和担任护匈奴中郎将的张奂就是饱学之士,即使称为大儒也不为过,而另一位破羌将军段颎也不是粗鄙的武夫,只是素来不喜文事才声名不显而已。
涿郡城郊,一处并不宽广的房舍内,坐满了正襟危坐的年青儒生,卢植名著海内,被称为学为儒宗,但是此时正当盛年的他却不同于与他齐名的郑玄等人,收徒极为严格,全没有儒家有教无类的风范,原本慕名而来的三百弟子最后只剩下这在座的五十人,其余的人要么被他赶走,要么就是吃不了他这里的苦,知难而退。
外面传来的敲锣打鼓声和嘈杂的人声渐渐逼近,那些看书的弟子都是心中一动,他们还记得数月前,得到天子诏令而上雒为官的同门公孙瓒,当时好像也是这般热闹,想到这里,倒是有不少人都偷偷地朝窗外看去,看到这些弟子的模样,卢植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今天这些弟子怕是都没有心思念书了。
“人若无名,方可专心。”卢植长声而起,看着一众弟子道,他虽无责备之色,但是弟子们知道他其实心中已是不悦他们的浮躁,于是连忙收摄心神,专心看书。
“都出去吧!”一众弟子没想到的是,老师居然让他们出屋了,迟疑了一会儿之后直到卢植再次发话,他们才放下手中竹简,连忙走了出去。
卢植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却是想起了前段时间从雒阳回来的太学生跟他说的一则轶事:颍阴望族中那位号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荀爽为朝中大臣所举荐后,居然受到了天子的回绝,而天子在朝堂上的话最后更是流传了出来。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读书人更当以此为任,若是人人都见世道不明,便去做隐士,眼睁睁地看着天下百姓受苦而独善其身,等到天下太平了才出来做官,就算书读得再好,学问再高,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尤其是他荀爽,师从李膺,却不及其师风骨之万一,不但是有辱师门,更是欺世盗名之辈。’
其实自己也是天子口中的欺世盗名之辈吧!想到自己过去在孝桓皇帝时屡招不应,卢植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亏他还以为自己是谨守君子之道,可是和年近八十仍在朝堂上和宦官相争的太傅陈蕃,被下狱而犹自刚强不屈的李膺等人相比,自己实在是个只知道明哲保身的伪君子。
“老师,老师!”几名弟子忽然回到了屋内,看着发愣的卢植,连忙呼喊道,“天子举您为护乌丸校尉,辖管幽辽军事,如今使节正在城内相侯呢!”
听着弟子的言语,卢植惊醒过来,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想不到自己这过去在国难之时独善其身的人竟然得到了天子的重用,一时间竟是难以接受,直到门外的郡中官吏进来恭喜才相信。
“卢先生,您还是快更衣,随我们进城吧?”几个郡中官吏迟疑着道,他们知道卢植一向傲骨,以前更是不屑为官,如今天子虽诏,可是难保他和过去一样,再次拒绝,不过这次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卢植竟然没有犹豫,而是看着雒阳方向遥遥一拜后沉声朝他们道,“植这就去更衣。”
片刻之后,换上平时绝不穿的华服,卢植在弟子的簇拥下,骑马往城中而去,他并不知道,那段流传而出话语是天子刻意所为,一来是为了弘扬孝桓皇帝事情兴起的刚烈之风,二来则是为了打压儒家中本就有的隐世消极之风,三来则是为了激将如同卢植这样的刚正之士,让他们心生惭愧,如此再发出诏令征辟,他们定然会竭忠以赎自己所认为的罪责。
涿郡郡守官署中,卢植和一众官吏都是跪拜在地,神情肃穆地听完了钟繇所宣读的天子诏令,请出官服金印后,钟繇更是将手中的假节亲手交给了卢植,有了天子所赐的假节,卢植便可以先斩后奏,二千石以下的官吏都可持假节而杀。
接过钟繇手中的假节以后,卢植朝着雒阳方向,叩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地道,“臣受皇恩,必当誓死报效,不使乌丸,鲜卑伤我大汉子民。”说完,才站起身。
“天子常言卢公文武双全,为当世良才,当不负天子重托。”作为天子使节,钟繇自是要勉励卢植这位名著海内的大儒,在他心里,卢植虽有名望,但是从未出仕,天子如今一下子给其如此重职,这份恩信,怕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在帝国的传统中,如同卢植这样的士大夫,他们不贪财,不喜美色,对他们来说,士为知己者死是人生的信条之一,更何况这位知己是他们本就要忠诚侍奉的天子。几乎没有停留,换上官服,卢植带着护乌丸校尉的金印,只挑了几位可堪一用的弟子便和护送的羽林军往幽州连夜而去,对心情激荡的他来说,有天子如此的看重,便是身死也无憾了。
汉水之滨,隐居于此两年的荀爽,此时跪在滔滔的河水之边,擦拭着昔年老师李膺送给自己的长剑,一脸的羞愧,他以为自己是伯夷,叔齐一样的义人,可是原来他只是个不堪的小人,想到老师李膺被捉入北黄门寺诏狱遭到毒刑时,自己却在这里独善其身,荀爽将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觉得自己这种国家有难,师长遭劫时抽身而去的人实在是不忠不孝,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六弟,不可!”就在荀爽一咬牙,要横剑自刎的时候,数声大喝从远处传来,荀爽循声看去,只见自己的几位兄长不知从何处寻到自己消息,正匆忙地奔过来,显然是要劝自己。
苦笑一声,荀爽再次横剑于颈,他实在是无面目见天下人。看到荀爽只是回头一望,便再次转身而去,显然是死意甚坚,荀氏八龙中最年长的荀检急得大喊了起来,“六弟,不要,天子诏令,让你不准自刎。”这时其他人,如荀绲等人也都是一同大呼了起来。
‘天子诏令。’此时唯一能阻止荀爽死念的也只剩下了这句话,荀爽的剑掉在了地上,让还在远处的几位兄长松了一口气。
“六弟,你糊涂啊,你怎可以寻死呢,你这一死,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你是那等不忠不孝之人。”荀检一把抱住了这个兄弟中才具最高的六弟道,“天子的话虽重,可也只是一时气话。”
“是啊!”这时其他几人也是劝了起来,接着荀检拿出了天子的诏令,塞到了荀爽手里,“你自己看!”
刘宏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荀爽这个被人称为‘神君’的全才死的,之所以用他说事,是因为他出身颍阴望族,自从外戚宦官乱政的这几十年来,士族化的高门对国家的忠诚开始不断减弱,刘宏必须扭转这种风气,而荀爽无疑是拿来激励士风的最好风气。
‘知耻而后勇!’喃喃念着,荀爽看着天子的诏令,明白了远在雒阳的天子苦心,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里,“大哥,二哥,我不会再做那等懦夫所为之事了。”站起身,荀爽朝赶来的几位兄长道,“我这就启程上雒,向天子,向天下人告罪。”
“不要管其他人的话,大丈夫生于世间,只要问心无愧即可,以前做错了,那就改过来。”荀检沉声道,如今随着天子的那番话,他荀家的声望一落千丈,如今要重振家声,就要靠他们几人了。
“我知道。”荀爽点了点头,只是一脸的凝重,他知道自己上雒以后,一定会遭到人们的讥笑,不过他已不在乎,天子的话是对的,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他们这些读书人,更应当有着身死不退,杀身成仁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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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西北望
左冯翊,云阳。这座自前朝始皇帝修筑长城,为了抵御匈奴而建的城市如今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在一年前的羌人大军的铁蹄下,一千二百守军全军覆没,城破之后,近两万男子被屠杀,三千青壮女子被掳走,剩下的活口不足百人。
如今这座死城的残垣断壁上,帝国护匈奴中郎将麾下的七万大军驻扎在了此处,年已六十二的张奂看着四周苍凉一片的旷野,老迈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没想到自己这些年所坚持的招抚羌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了吗?一时间,这位帝国名将心中涌起了这样的念头。
“大人,消息到了!”军司马尹端从远处走来,到了张奂这位已经追随了十年之久的老上司身后,脸上喜忧参半,天子诛除宦官固然可喜,可是却也让他们和段颎的后勤几乎陷入瘫痪,若非天子在此前派出了名震天下的李膺担任司隶校尉,安抚住了三辅地区,紧急抽调了一大批粮草运送过来,恐怕他们这支乌丸,匈奴人占了一半的大军就会自行崩溃。
“段纪明那里如何了?”张奂两道雪白的眉毛动了动,他的七万大军,转战并,凉近两年,如今已无力再战,现在只是靠着他的过去的威望勉强维持着大军表面上的强大,不过好在东羌之地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叛军,眼下只能指望段颎那支斗志旺盛的三万部队了。
“天子已经稳住了局势,重新恢复了粮草辎重的调拨,不过段将军那里怕是短期内仍然难以对逢义山发动攻势。”尹端摇了摇头,目前他们这七万大军要弹压东羌,是无力支援段颎了。
“天子也不容易啊!”想到远在雒阳的年少天子,张奂叹了口气,若是天子能早二十年,不,哪怕十年登位那该多好,那样的话,他和皇甫规便是拼着一死,也会和段颎一样,不顾性命杀入羌人老巢。
尹端沉默,他和张奂并没有如同雒阳的南宫百官一样见过天子,只知道年少的天子是孝章皇帝以降大汉中兴的唯一寄望所在,诛除宦官,扫灭豪强,振奋了天下人心,可是自孝桓皇帝以来恶化的帝国财政和日渐空虚的各地粮仓却不是一时可以解决的,听说天子已经将遣散了大批的宦官宫女,厉行节俭,每日操持政务到深夜,就是为了保证他们这些平叛军队的粮草辎重。
“大帅,雒阳有信使到。”就在张奂和尹端陷入各自沉思的时候,两人中军的一名亲兵策马飞奔而至,高声喊道。
张奂和尹端同时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自从天子亲政以后,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指示,难道这一次是天子打算让他们出兵响应段颎吗?心中猜测着,两人一同步下了残缺的城楼,一同向中军而去。
中军帐内,负责送信的羽林郎官看到帝国的名将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连忙行了军礼,接着从怀中摸出了贴身藏着的天子密信,看向帐内的士兵后朝张奂道,“将军,下官出发时,天子曾有严令,此信只能交于将军一人。”
“都退下。”张奂沉声喝道,他此时越加相信天子可能是要他出兵了,毕竟段颎那本此前上奏的平羌奏章不知何故已经传得天下皆知,‘臣以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矛挟肋,白刃加颈耳。’三辅地区有不少人更是喊出了杀尽诸羌的话。
恭敬地将信送上后,羽林郎官也退出了帅帐,只剩下张奂一个人拆开信封,面色沉重地看了起来。帐外,尹端朝那羽林郎官打听起了雒阳的情形来,很想知道朝中对羌人的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