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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盈闭目片刻才继续说:“转告他,我知道了。”
宦官离去后,崔落花等一干女官都看出素盈心情不好。她们不敢在这当口多事,正提心吊胆,听到素盈说:“你们出去,留轩茵陪着我就行了。”女官们如蒙大赦,纷纷退出。
素盈对她们的行动恍若不知,只是握着身边的轩茵的手,纹丝不动地坐着出神。
轩茵以前就知道她能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一下午,好在她关心素盈,也有耐性,竟那样陪着素盈一直坐到日影西斜。可是当殿内光线渐渐黯淡,素盈的眼泪又大滴大滴落在她手上,她还是慌了,急急跑到宫门口打手势让崔落花进来。
崔落花一见素盈的坐姿自女官退出之后就没变过,心知不妙,匆匆奔上前连声宽慰:“娘娘!娘娘这是何苦?”
素盈双眼含泪,幽幽啜泣道:“一年,是长还是短?若是一年很长,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我对他来说还是无足轻重?”
崔落花忙道:“圣上还不宠娘娘吗?圣上待娘娘好,那是有目共睹……”
“如果,他就是做出来给人看呢?”
崔落花又道:“这才一年,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素盈一边摇头一边楚楚苦笑:“一年不长?那么,我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失去了他。竟然,只一年的功夫,他就回到她身边……”
“娘娘……”崔落花跪在素盈身边,用衣袖蒙上脸,“请不要让臣看到娘娘这副样子——这不像是一位皇后,也不像我认识的小姐。”
素盈收敛悲容,冷冷看着崔落花:“你也知道了?”
崔落花没有回答,但素盈知道,崔氏数代经营,也有自己的广阔脉络。
“素庶人不会得逞。”崔落花淡淡地说,“只有气数将近的人,才会这样不计后果地拼死一搏。纵然有东宫与皇孙在,她那一家经过这一年来与相爷较量,也已经大伤元气、难成气候。换句话说:她的本钱,只剩一条命。”
“我原打算留给她的。”素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面容恢复平静。
崔落花笑笑:“一旦坐过皇后的位子,就会被它纠缠一生,再无他路可走,至死方休——或是因它被放逐、冷落、寂寞孤苦到死,或是为它搏斗而死——而以素庶人的为人,一定会选择后者。”
对方下了重注,素盈也不敢掉以轻心,尤其腹中那块骨肉非同寻常,连累她遇事又多三分疑。她也看得出自己连日已有些憔悴,众人只当她是风寒初愈身体尚弱,只有素盈知道:长此下去,淳媛当日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就是她日后的写照。所幸有轩茵在身边。虽然轩茵不会说话,但手舞足蹈地比划也很是热闹可爱。素盈见了她就明白妹妹当初为什么执意要人来陪。
不知怎的,她从知道有孕后,总是想起淳媛素槐。按说这兆头不好,淳媛毕竟是个薄福薄命的可怜人,总想起她就总添伤感,但她压在素盈心里挥之不去……
也许这种不安,其实不是回忆,是预感。
听说素盈为父祈雨受凉,皇帝自皇极寺中接连传回几道口谕,要宫中好生看顾皇后,吃的用的不断送到丹茜宫,但有所需,毫不吝啬。
但他没有回来。
平王府趁机进呈许多补品,相府让素澜进宫探望时也送来大大小小的礼盒。
素盈向妹妹取笑道:“该不会是旁人送相爷的补品已经多得放不下了吧?拿到我这里做人情来了?”
素澜急道:“娘娘说的什么呀!先不说借一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那么做,单说娘娘与我的姐妹情分,也不容妹妹做那样的事情。” 素盈一直准她在宫中以姐妹相称,她也就一直以妹妹自称。
素盈见她身材依旧婀娜曼妙,不禁叹道:“真有你的——已经生了四个,还是这样好身段。”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小东西都是一双一对地来。”素澜撇撇嘴,“别人听说我是三男一女的娘,还以为我多老了呢!”说着她笑嘻嘻道:“何时能听到姐姐的喜讯?若是位公主,姐姐可别忘了我家里有三个儿子呢。”
素盈见她有半分说笑的意思,便当她是真说笑,伸手在她脸颊上掐一下:“你几时见过皇家的公主嫁给素氏之外的人家?”
公主下嫁别姓的事情也有,但素澜见状已知道姐姐的心思,就不再提这话。
姐妹二人正说着话,东宫的使者也来了。
素盈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时候东宫会送东西给她。然而见东宫送进来的是一碗蜜汁藕羹,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突突直跳,摸不清这碗羹是名字中别有深意,还是里面加了特别的东西。
素澜笑道:“好香啊——不知娘娘肯不肯赏妹妹一口尝尝。”
那一小碗藕羹不过两三口,赏她一口之后就剩下一小半。素盈心想,除非东宫在里面加了致命剧毒,不然量这一点也害不死她。
她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蜜汁甘甜,汤羹醇厚,碎藕清香。那一刻素盈动摇了,心想,也许这就是他一番好意。毕竟,他那天在雨中叫她“阿盈”,而不是“娘娘”……
用罢藕羹,素盈微笑问东宫的使者:“殿下还说什么了?”
使者回答:“殿下只说请娘娘小心:风寒这病可大可小,听说前些天,平王府有个小仆就是在为东洛郡王送信时着了凉,回去就一命归西。不过娘娘吉人天相,必能安然痊愈。”
素盈心头紧了一下,总觉得他的话不像她听到的这么简单。
为这一口已经下腹的藕羹,她心里沉沉压了一块铅似的,总也不能愉快。
等到夜深人静,素盈才忍不住感慨:曾几何时,东宫竟也变成了她心头的阴霾……
那天晚上,素盈的梦让她辗转难安——她似乎被困在一个可怕的地方动弹不得,呼吸不畅,身子仿佛要被压碎了,又仿佛被看不见的手拉着下坠……她吓出一头冷汗,从梦中挣扎着醒来,身上还是疼痛乏力。
她睁大眼睛完全清醒,只觉呼吸急促粗重,周身的沉重有增无减,腹中又涨又坠。
素盈心中满是不祥,吓得容颜失色,忙伸手在身下一摸,竟摸了满手的血,不禁失声惊叫。
值夜宫娥匆匆掌灯入内,一挑起床帷就尖叫起来,险些将手中的宫灯摔在地上。
“传……传周太医!”素盈脸色惨白,狠狠攥着拳,指甲深深刺入手心,让刺痛提醒自己不可昏厥。
那痛苦的感觉没有加重而是渐渐变轻,素盈心里也渐渐变冷,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她想苦笑又想大哭:只为,只为他一声“阿盈”,她竟傻得犯这样的错……
周太医的脸色隔着帐子看不见,但素盈察觉到他把脉的手指微微颤抖。
“说吧——”她的声音虚弱,口气冰冷。
“臣死罪……”帐外衣襟婆娑,太医定是跪地谢罪。
素盈无声一笑:“关你什么事?”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幽幽问道:“太医带朱砂了吗?”
周太医不明所以,“带了。”
“朱笔报喜吧。”素盈慢悠悠地说:“现在是时候了。”
“娘、娘、娘娘——”纵是周太医见过许多素氏女子千奇百怪的花招,也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简直是疯狂。“报喜之后,要太医院三名太医一起为娘娘诊脉,确定龙胎无异……到时要如何?”
“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其他的有我呢。”素盈淡淡地说,“天一亮,就把消息送到皇极寺去。”
御驾终于回宫。
他入丹茜宫时,素盈不小心睡着了。她穿着一件珊瑚珠色的外衣,上面绣满花药色的唐草,像一朵温暖的花朵,静静地开放在萌黄色的绣茵上。她手上拿着一卷书,窗风一掠,片片书页在掌上起舞。
宫娥们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匆忙把窗关严,他静静坐在胡床上,端详她的睡脸。
素盈的眼睑跳了跳,从睡中醒来,向他嫣然一笑。
“太医们在外面等着呢。”他柔声说。
素盈脸上微微一红,把书抛到一边。“叫他们进来吧。”
他笑笑走到一旁坐下。两边早准备了珠帘,为素盈挡在面前。
宫中安静肃穆,素盈侧身坐的珠帘后,目不斜视,只听声音就知道三位太医来到近前。
这三人名义上是由太医院抽签决定,不得与皇后私下通消息。但素盈对结果并不意外。
她把手伸出珠帘,垂眼一扫,看见托腕的小枕角上绣着一个万字——万太医是琚相推荐,就算她不私下授意,也不需担忧。
万太医经验老到,诊脉极快而准,但他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把过脉就退到一旁。
第二位是方太医。素盈瞥见他低头上前,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声音虽轻,足够他听见。
方太医提心吊胆地将小枕放好,见皇后的手在水青色的珠帘之间更显苍白,他心中起疑。忽然,她摊开手,掌上用胭脂写着一个嫣红的“淳”字。方太医一惊,险些跳起来,却被那只苍白冰冷的手扣住他的手腕。他坐定,心嗵嗵乱跳,飞快地产生许多可怕的联想——她是不会忘的,不会忘记她的妹妹死时,是他在当场。他也不会忘,应该说是无法忘记:当时她还是淳媛的姐姐,她的眼神,分明打定主意要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记一辈子。自从她成为后宫之主,他就再也不能安心,提心吊胆将近一年,她却没有给他一个了断……他没有有力的靠山,从始至终不过是别人摆布的工具,如今他的命,攥在这只苍白的手里……
“方太医?”皇帝见他耽搁得久,出声发问。
方太医额上汗涔涔,虽然心慌意乱,却也察觉了脉象的奇怪。他恍然大悟,明白皇后为什么要威胁他,可他还不明白这只手要怎样摆布他。灵机一动,他忽然想起万太医是琚相一派,琚相又是皇后的靠山,如此说来,万太医也就是跟皇后沆瀣一气……他松了口气,决定看万太医的反应行事。
“方太医?”皇帝又问一声,有点不耐烦。
方太医忙收拾东西退下,那只手也缓缓收入帘后。他只觉得,此生再没见过更加可怕的手,如果许愿有用,他再也不愿去碰它。
第三位是太医院中最年轻的魏太医。他向皇帝行礼时,皇帝纳罕怎么会让一个刚刚升职的年轻人来,问:“为什么没有叫刘太医呢?”
崔落花代答:“刘太医是周太医的弟子,按规矩回避了。”
素盈微微偏头看了魏太医一眼:她事先已找来一份他为女官开的药方看过,用药折中,不轻不狠。她知道这年轻人刚刚升任,做事拘谨,为人中庸,人云亦云——希望她别看错他。
年轻的魏太医切脉很久,手指一会儿向换左手,一会儿请换右手,仿佛惊讶地不能确定他的结论。素盈左右手换了两三次,终于不耐烦地抽回手。
魏太医只得满脸尴尬地退下。
皇帝扫了三位太医一眼,微笑道:“如何?”
万太医一躬到地,高声道:“恭喜圣上——”
皇帝看了看方、魏二人,问:“是喜脉?”
方太医颤声道:“娘娘日前受寒,身体还虚弱,加之昨晚又经历胎气不稳的危急情形,因此今日脉象嫌杂,不过……当是喜脉无疑。”
魏太医也和道:“微臣所见与周、万、方三位太医相同。”
素盈透过珠帘,见和颜悦色的皇帝虽热在微笑,但并未有显著惊喜。她叹了口气——他有儿有女,连皇孙也有了,自然不像她一样稀罕孩子。
“下去领赏吧。”他笑着说,“丹茜宫中各等女官宫人,按常例颁赏。”
宫中众人都欢喜地向皇帝跪下谢恩,又向素盈跪拜贺喜。素盈也不由得微笑起来,霎时间产生一个错觉:她的孩子确实就在这里,接受众人祝福,没有离开。可她又不得不立刻狠下心说:可怜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她该做的,不是期待,而是缅怀和……收取补偿。
四一章 卫冕
既然太医都认定素盈确凿无疑已经受孕,自那天开始她就不再侍寝。素盈原本就怕同床共枕被皇帝看出端倪,依此规矩恰好省去麻烦。皇帝坐至掌灯时才欲离去,临走时见她额角上一层薄薄的汗,问她是不是受寒之后还未大好。
“要是还未痊愈,不妨叫太医小心地用些药。”他的声音动听,却让素盈的心提了一下。
素盈情知自己身体极虚,陪他说这半天的话已大费精神,露出倦态。但她绝不肯再召太医来——万一他随口指派一个心腹来诊治,她腹中空空如也的秘密更加难保。于是她婉转笑道:“昨夜没有睡好。歇两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好歇着,别看书看到睡着——伤神。”他这时想起素盈扔在一边的书,拿起来看了一眼,笑着问:“读到哪里了?”
素盈轻轻将他手中的书抽走,说:“读到唐明皇后妃遗事。”
他点头,“读史常怀诫勉之心,很好。”
素盈安静地柔柔一笑。
因皇后有孕,丹茜宫中更加小心伺候。素盈明知这无法挽回她失去的,可还是小小地享受这格外的待遇,偶尔欺骗自己她应得厚待。
平王府不知她已小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