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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机遇-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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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了,客气了,请坐。”周学熙仅比李维格大了一岁,都是四十刚刚出头地光景。论说几个月前,周学熙也和李维格一般资历、一般地位,甚至连头衔都是一模一样——官办产业之总办。但因缘际会,对方凭着皇帝的赏识和开平案的契机一跃而成为大部尚书,这份荣耀与飞腾堪称无人可比。李维格知道周学熙年轻,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方才的发愣便是因为此节。

而周学熙也确实没有责怪李维格之意,他骤然擢升后,他的父亲、曾任两广总督的周馥告诫他:“学熙,

也做官了,而且一做便是部里的堂官。你要记牢,物时务必小心谨慎。那些对你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人未必就是真服你。说不定就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让你吃他们暗算地苦头;那些对你倨傲不恭、恃才傲物之人也未必是真名士,说不定只是徒有虚名地空心箩卜罢了。但有一种人大体可以信任。那就是初次见面就对你不卑不亢者,在他们心中,既不会因为某人位高权重而刻意巴结,也不会因为某人地位卑下而刻意鄙视。”

周学熙对李维格的印象就如父亲教导的第三种,心情倒是不错,连带着面色也好看了不少。

“李总办现在求见。不知有何要事告知。”

“卑职是来请罪地。”李维格站立起来,长揖到底,“我听说钦差使团前来铁厂考察,故意避走尔……”

真是有个性,周学熙心里赞叹一声,此人秉性倒是和自己有些相像,一想之下好感油然而生:“我们事先又没打过招呼,你凭什么就肯定一定会来铁厂?”

“倘若事先通知。那我便不能避走了,否则反倒是卑职太过失礼。”李维格其实刚才这话也有试探周学熙的意思,想看看这位新近窜起的天子红人到底是什么秉性,好方便对症下药。一听对方并无责怪之意,便说道。“无他……卑职昨夜在厂区四周闲逛,发现有禁卫军模样人物在勘察地形,熟悉道路,我便猜想,肯定是要来铁厂了。”



“如此说来倒是禁卫军行事不密。”周学熙哈哈大笑,“有意思,只是这么晚了你还在巡视厂区做甚?”

“说来话长,铁厂停工已有些日子,化铁炉现在虽然开着,只不过为了维系温度,芶延残喘罢了。卑职一想到此节,一想起张文恭公二十年的心血,便不觉悲从中来,哪里还睡得着?”

果然如此!李维格的回话印证了周学熙当时的蹊跷感觉。

他没有急着追究下去,只是淡然一笑:“知道我们要来,你为何还要避走呢?”

“三个原因。第一,卑职虽对铁厂目前地窘境负有一定责任,但主要责任并不在余自身,钦差使团若来,必然责难铁厂困境,卑职何苦替人受罪?;第二,卑职对目前窘境的改良并无良策,若诸位钦差大人对铁厂现状见而不喜,问起对策,万一格不能妥善回答,岂非更加让人恼怒?第三,若诸大人强要格提出建议,陈大人在侧,必闻而不喜,钦差不过数日就走,陈大人督鄂我看还要几年,若恶了他,岂非自讨苦吃?有此三重理由,再不避走,恐怕连七岁稚童都要笑我迂腐……”

这话说得真是滴水不漏,周学熙感慨良久,随后说道:“既然如此,你避走便是,为何眼下还要眼巴巴上门求见?”

“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李维格一声叹息,“卑职终究是汉冶萍公司的总办,对公司前途有天然之责任,不能眼睁睁看着其堕落下去。再说,张文恭公尸骨未寒,我若撂挑子不干,岂非对不起他老人家赏识之恩?我今天来此处求见大人,是想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朝廷究竟是想把汉冶萍公司搞好呢还是搞砸?是准备继续投资下去还是变卖了事?”

这几乎是两个不需要回答便能知道答案的问题,李维格的用心良苦可见一斑,但周学熙没有顺着这个思路下去,而是笑眯眯地反问说:“倘若全权放手,你认为改良铁厂、重振雄风该从何处着手?”

好一个便被动为主动,李维格暗自喝彩一声,当下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说道:“卑职有振兴六策。”

“请讲。”

“其一,改官办和商办,官办人浮于事、积弊丛生,下官只知奉承上官,何曾有一丝一毫个人建树,若改商办,即为商人身家性命,如何不重视;其二,委以人事全权,目前铁厂有洋匠三十余人,内中有不少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可也有好几个混饭吃地,他们拿着上千两银子一个月的俸禄却不干正经事,其他洋匠不服,中国技师也不服;其三,加大投入,购置设备,铁厂目前设备从技术层面来说,虽然不是世界领先,但也不能算是落后,只是规模偏小,还要加以适当采购才能完全发挥效应;其四,迁移厂址,目前厂址在省城,虽然标志醒目,但铁矿要从大冶运来,焦炭要从萍乡运来,运输成本不知凡几,加剧了铁厂的经营困局;其五,国家保护,全国推行,铁厂产品再精良,无人采用总是白搭,目前朝廷有意兴建铁路,那汉厂当时不二选择,只要保证本厂的销路,利润蔚为可观,欧美列强每思其钢铁产品倾销,朝廷对国造产业应该有所扶持;其六,洋债万不可借,洋股万不可集,洋债也好,洋股也好,都不是洋人发慈悲来救咱们汉厂,而是存了吞并、控制、侵蚀之心,一旦上了贼船,下贼船就难了,洋人之中,东洋人尤其要注意提防……”

李维格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周学熙一边微笑一边倾听,这哪里是“对目前窘境改良并无良策”之人,分明就是胸有韬略、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韬晦之人罢了。

周学熙略一沉吟:“你这六条,甚好!朝廷必然是存了将汉厂搞活、搞好的心思,否则也不用派我们前来勘察。你回去后,将这六条方针详细书写一份条陈,秘密呈递与我,我来想办法……”

第三卷

第四章 … 阴谋诡计

间依然还是觥筹交错,但周学熙一直想着李维格刚才心思早就飘到了九天云外,即便面对最负盛名的武昌鱼,他提起筷子也迟迟不下箸。

这李维格看来是个有胆有识的人物,解决汉厂问题的突破口应该在他这里,可这又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关系,如果贸然行事,会不会引起湖北方面的反弹?既要积极,又要稳妥,这个契机倒是有些难以把握,周学熙迟疑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到什么绝妙的招数,而眼前总浮现起动身来湖北之前皇帝单独召见的场景:

“汉冶萍公司极其要紧,张南皮虽然走了不少弯路,但唯有他才有魄力和毅力开风气之先,朕之所以不愿意翻旧账,就是念着他这份功劳。”

“皇上明鉴。”周学熙对这份胸襟气度一直都非常钦佩,“就臣所知,汉冶萍公司投资远较开要大,亏空亦严重的多,颇有积重难返之势,湖北方面已数次来电要求工商部和财政部迅即拨款维系,否则倒闭云云,信心既然不足,臣只怕继续让其经营太过勉强。”

“地方既然管理不善,便不要再勉为其难,由朝廷直接控制便可。你去后要务必弄清楚还要追加多少资本,购买多少设备,生产需作何改进,一并写成条陈报于朕。但有一条,不管湖北方面怎么辩解,汉冶萍都不准招收洋股,也不准再将矿石售于他国,现已出售的合同要逐步予以缩减。”这一条林广宇说的是斩钉截铁,丝毫不容置疑。

周学熙嘴角动了一下。强忍着没问出口。但问号明显挂在他地脸上。

林广宇笑着解释:“钢铁为国家实业振兴之基础,朕从来不曾听说有哪国是将本国兴旺产业建设在他国煤铁兴旺基础之上。英国最早兴起煤铁,德国有鲁尔煤铁工业区。美国有钢铁城、钢铁大王,即便日本、比利时这样地小国其钢铁产量亦胜过我国多亦。海关每年进口诸多钢铁制品,汉冶萍犹要出口矿石,是拱手将利权让之他人……”

一想起这一番谆谆告诫,周学熙感觉身上压力重大,回下榻地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事情的棘手,便准备连夜去找岑春煊请教。

哪知刚刚见到岑春煊,对方就大笑:“辑之,你来得正好,你要是不来,我也要使人来唤你了。”

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人告诉他:“喏。此人自称知晓汉阳铁厂内幕,特来检举。”

“哦?”周学熙仔细打量了地上那人一眼,不是李维格,便有些好奇。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一脸谄媚之色。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后说道:“小人是陈大人手下。”

“哪位陈大人?”周学熙奇了,陈夔龙要检举不过就是知会一声地事情,哪用得着如此隆重?

“铁厂会办陈念礽。”

“陈念礽?”周学熙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疑惑地说道,“这名字我怎么有些熟悉。”

“辑之,他是张南皮的女婿。”岑春煊被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

“原来如此。”周学熙冷冷地问道,“汝夜行至此作甚?”

“小人斗胆,是来检举汉阳铁厂总办李维格的……”

“啊?”周学熙大惊,眼里布满了疑惑,急忙问道,“他有何劣迹?”

岑春煊虽并不清楚两人间处境如何,但看周学熙反应如此之大,顿时一激灵,稳稳地说道,“你且给本钦差一样样说来。

“第一条,目无尊长、怠慢钦差。李维格自恃搞过几年洋务,自视甚高,并不将他人放在眼里,陈大人接任鄂督后,因铁厂经营不善,屡次要求他压缩规模、减轻亏损,他就是不听,用各种手法和言语搪塞。钦差前来视察,他原本也是知情的,故意避走,到现在踪迹不知,倘若心中无鬼,避走作甚?

第二条,勾结奸党,横行不法。李维格原系盛逆宣怀心腹,一直唯盛贼之命是从,常与人前夸耀盛贼对其夸奖。朝廷查办盛贼后,他非但不予拥护,反口出怨言,说‘朝堂又行倾轧之事,郑观应背主’等言,怀恨在心,可见怨望颇深。

第三条,崇洋媚外,中饱私囊。汉阳铁厂兴建本为完全国造,替代进口,但李维格一直置若罔闻,举凡生产有何事必推说洋人如何如何。铁厂炼就好钢,各方均赞不绝口,偏他还要千里迢迢请英国公估局前来审验,其谄媚程度,令人发指。前次去日本考察、赴欧洲采购设备,在设备款上侵吞甚多,靡费不知凡几。

第四条,不学无术,招摇撞骗。李维格原系翻译出身,并无工科专业出身,更非钢铁技师,但其人凭借这通识几句洋文,总将洋人书上之言拿来卖弄,今日曰兴建化验室,明日曰地质勘察,后日曰建筑整饬,再后日曰铁中成分如何如何,大奸如巧,骗了浩大一批人。

第五条,屡言商办,化公为私。汉阳厂是张文恭公用两湖数百万银钱,耗尽20年心血积建而成,创业何其艰辛?但李维格每次不合,要么说官办弊病,‘商办’二字整日挂在口上,汉冶萍公司合营后号称商办,结果实收资本不到200,他诡言商办,实欲私办。

第六条,大权独揽,刚愎自用。铁厂经营没有挫折,他必言主办之人事权零落,不堪大用,要求独揽大权。陈大人对其稍有牵制,好言规劝,他屡屡大动肝火,言辞汹汹。从前张文恭公因为铁厂经营不善,过问频繁,结果李维格就撂了挑子,避走他处,以此示威,

贼经不起他巧舌如簧,又将他弄了回来。”

不多不少。恰好也是六条。而且滔滔不绝,毫无停滞之感,说到愤怒处。情绪颇为激动,周学熙越听越觉得心惊——这李维格到底是人是鬼?他都已经有些糊涂了。

岑春煊不动声色:“汝所说之事本钦差知道了,会勘察的,你且退下,不必再啰嗦。”

“是。”那人随即又换上一副笑脸,“两位大人。方才小人之言,入得大人之耳即可,万不敢让李维格知晓。”

“知道,知道。”岑春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要出去乱嚼舌头。”

“就是再借小人一个胆子也不敢!”望着来人消逝在黑夜中的背影,周学熙只觉一团乱麻缠绕在自己心头,根本理不出头绪。听着周学熙说起李维格求见一节,岑春煊地眉头越皱越深。这潭水看来还真地有些深不可测。

“岑大人,学熙总感觉里面有人在捣鼓阴谋诡计,试图想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也有所怀疑。李维格如何我没有见面,不能妄下结论。但起码眼前之人疑点甚多。”

“如何?”周学熙没看出破绽,连忙追问道。



“他地言语……”

“言语?”周学熙想了半天。还是抓不住线索,为难地说道,“我实在看不出来,他的话听上去似乎句句在理,不过真假倒未必?可何以您就知道是假话呢?”

“我没说是假话,我只是说可疑。机制,”岑春煊拍拍周学熙的肩膀,“你想,我们前来此处不过也是一两天的事情,他何以探听地这么清楚?此疑点之一;李维格诸多罪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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