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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你这份孝心,就帮衬着吧。”林广宇想了想,你们不是搞朋党么?干脆把奕劻也搭给你们算了,“这样吧,为郑重起见,这事让庆王爷负总责,你们先起草个章程,等他回来后好好商议商议……”
“皇上吩咐,臣自当尽力。”三人嘴上众口一词,但世续心里却急得跳脚。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庆亲王是个贪财好宝之人,大典让他经手,肯定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岂不是和国库过不去?皇上啊,你怎么这般糊涂?说又不能说,只能埋在心底,急得七窍生烟。
“先太后大渐,遗诰自当准备得详,孝达(张之洞的字),此事你是当仁不让。”
“臣遵旨。”
“载沣,鹿大人年事已高,朕就不让他为大典费心,由你陪鹿大人在军机处坐堂,万一有紧急事务又不及报于朕,你们便先处置了吧。”
高明!张之洞暗暗翘起了大拇指,皇上这权收得高明——先是支开了军机处的其余几个大臣,将军机重权抓到了载沣和鹿传霖的手中。谁不知道鹿传霖年事已高,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载沣又顶着摄政王的名头,这权还不都抓在载沣的手中?皇上虽然说两人对紧急事务有临机处置的全力,但一来载沣是皇上的亲兄弟,他的意思多半就是皇上的意思,二来载沣性格懦弱,估计样样大事都得请示,也不会背着皇上乱下什么命令,这权溜了一圈又转回到了皇上的手中,表面上还不偏不倚,高明,高明啊!
张之洞看的出来,其余人当然也看得出来。袁世凯一看皇帝这安排,心里直打鼓,偏生还找不到理由反驳,真是又气又急还不能发作。
“禀皇上……”小德张跑了进来,“皇后主子已替老佛爷小殓。方才钦天监前来回话,选定后天卯正(清晨六点)为大殓吉时。”
“卯正时分,天色如何?”“天色已渐放晴亮。”
“移灵呢?”张之洞继续问:“钦天监定在什么时候?”
“此非限时,还请皇上、王爷跟各位中堂定夺。”
“依臣看提前一个时辰起灵即可,时间既已足够,又不会惊扰宫禁”载沣插话道。
“可依此议。”林广宇点头认可。
……林林总总的大小杂务忙了一宿,众人皆感身心俱疲,唯独林广宇精神振奋,神采奕奕,连个哈欠都不曾打。眼看这帮人昏昏欲睡的模样,便道:“张卿和袁卿先留下,其余便散了吧。”
众人纷纷告辞,只剩下袁世凯和张之洞站在殿中,无助地相互对望,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心中有鬼的袁世凯涌起一阵阵不祥的预感,脸上却竭力装出镇定自若的神情。
“事急从权,张师傅留在宫中写遗诰即可,至于袁卿,宫内宫外还有不少政务,你经验丰富、年富力强,便协助朕处理如何?”
“啊!”袁世凯急了。张之洞无话可说,反正留不留都是写遗诰,在哪里动笔都一样。但袁世凯如何敢在光绪身边多待一分钟,便推辞道:“皇上差遣,臣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夜色正浓,臣留宿宫中恐不甚方便。要不臣先告退,待天放亮后再进宫见驾?”
想溜?没门!袁世凯越是推托,林广宇的疑心越是重。
“朕亲政不过数个时辰,诸事繁杂,毫无头绪,卿身为朝廷重臣,又是先太后器重之人,难道也跟朕撂挑子?”
这番敲打更加沉重,袁世凯跪倒在地:“臣不敢。”“起来吧,世事艰难,你勉力为之吧。”
“皇上,我……这……”袁世凯还想最后挣扎。“怎么,朕就这么留不住人么?”袁世凯偷偷抬眼望去,吓了一大跳,不知不觉当中福昌殿的窗户纸上居然印出了人影,分明是那些荷枪实弹的御前侍卫,如果自己再不答应,恐怕得有性命之忧。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承下来再说。袁世凯咬咬牙,说道:“既然皇上如此器重,那臣就勉为其难……”
“好好……还是你公忠体国,先太后这几日病重,递送上来的折子也不曾批阅,朕也刚刚痊愈,所奏何事亦不清楚前因后果,那堆折子你就先替朕批了吧,有什么处理意见一并附在旁边,等朕阅后逐一签发。”
袁世凯暗暗叫苦,原本替帝批折是了不得的恩宠,但现在到了自己这里却变成要命的桎梏——批得好也就罢了,若是有一个不慎,皇帝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发落自己。
“臣惶恐,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行啦,就按自己的想法拟意见吧,采用与否是朕的事,不会找你茬的。”皇帝命人唤来伺候太监小六子,“给袁大人找个僻静屋子办公,小心伺候着,不可有半点差池,呆会把未处理完的折子也一并拿过去。”
“喳!”小六子伸手做了个手势,“袁中堂,请吧!”说罢,盯着袁世凯的眼光极是复杂。知道袁世凯要倒霉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小六子心头涌起一阵快意——在慈禧身边的太监群中,他虽然也叨陪末梢,但并不见容于李莲英,若不是抱紧了皇后这条粗腿,恐怕早就给排挤了。正因为这样,像袁世凯这等外臣虽然表面上也对他们客客气气,公公公公叫个不停,但终究不如对李莲英来的巴结,这种落差和歧视让他心里大为失衡,早就想给袁世凯一些颜色看看了。
按说皇上留臣子在宫中留宿并让他代批折子是高得不能再高的恩宠了,可这事放在袁世凯身上就不是那个味道。只要脑袋没坏掉的人都知道皇帝对袁世凯的态度——瀛台里那些个纸王八背上还写着袁世凯的大名呢,皇上哪里是宠信,分明是不肯放袁世凯回去。还找个僻静屋子小心伺候起来!?明明是皇上让我将他严格看管起来的意思嘛……别说我小六子平素和你不对付,就是咱俩是过命的交情,这等大事也不敢含糊。得了,跟我走吧。
“那臣先行告退。”袁世凯耷拉着脑袋,焉了……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张之洞。这也是老成精的人物,一看林广宇将袁世凯扣留下来的全过程,就知道心狠手辣的袁世凯废了,再联想到自己因为要写遗诰也要被留在宫里,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害怕皇帝也拿出同样的招数对付自己,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张师傅,这事儿难为你了。”林广宇用抱歉的语气说道,“朕还有几句贴心的话想对张师傅说,您就勉强在这住两天吧。”
“皇上……皇上……您折杀老臣了。”张之洞老泪纵横,自己从来没教过光绪什么,承蒙皇上执弟子礼叫他一声“师傅”,明儿个就是死了也了无遗憾。
“张师傅忙了一宿也该累了,先歇歇吧……其余事情,慢慢来好了。”
“老臣……老臣谢皇上恩典。”张之洞走到门边,突然转过头,言语哽咽、泣不成声地说道,“皇上,您也要多保重啊!”
夜色如水,沉沉中带有霸气……
第一卷 风起青萍之末
第五章 … 果断决策
易水萧萧西风冷,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
福昌殿里只剩下林广宇一人,愁肠百转,虽然已经对付了众臣,却丝毫不敢懈怠。方才又是哭丧,又是布置,还要应付袁世凯、张之洞两只老狐狸,直感觉心力交瘁,不堪重负。这等棘手场景,不消说他从未经历过,便是真正的光绪又何尝见识?身边无一个心腹,眼前无一人可以商议,勉强靠着皇帝的威严和对政治的领悟力才堪堪支撑下来,身累、心更累。
政治果然是折磨人的好办法,只是眼下不是玩弄权术,操纵群臣的闲暇时光,却是的的确确为了身家性命、前途国运而努力一搏的千钧一发,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什么叫孤家寡人,这就是孤家寡人!
终于彻彻底底的亲政了,可是这个政怎么个亲法,却是让人头痛的问题。“一朝天子一朝臣”,光绪这皇帝已经做了30多年,但现在究竟还有多少听命于他的朝臣呢?满朝的亲贵,都是慈禧安排下的亲信心腹,没有一盏省油的灯,更不用提袁世凯-奕劻-那桐这种利益共同体了。
怎么办?要想重获权力、操控中枢,没有得力人手是不行的,该找谁帮忙呢?
隆裕是排在第一位的人选,地位尊崇又是太后系的人马,只是她一介女流,管理后宫的权威倒是够了,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却不大,不过林广宇对皇宫日常事务丝毫没有感觉,有个人帮助主持足以安定后宫大局。
载沣是皇帝的亲弟弟,既有醇亲王的爵位又位列军机大臣,最近还刚刚被授予摄政王的头衔,按说应该炙手可热,可他却是个空架子权臣,地位虽高却无半点实权,再加上懦弱的性格,注定成不了气候,林广宇想了一下也否定了。
再想下去,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既忠心可靠又出类拔萃的心腹。以前倒是有个帝党,可是随着六君子的人头落地和庚子国变,已经老的老、死的死、散的散,根本不成气候;康、梁的保皇党倒是不错,既有号召力又有人望,只是路途遥遥、远在日本,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他们还是钦犯的身份,虽然可用皇帝诏命加以解除,但毕竟牵扯了太多的前尘往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难。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林广宇对康有为的政治才能并不看好,这个维新变法的旗手,煽动力和鼓舞性是一流的,但执政经验却可以倒数着来排,慈禧死前的话很对——“康有为狂悖之徒、言过其实,不可大用”。
暂时找不到决定性的依靠力量,林广宇坐直了身子,摇着头只叹气,没有实力拿什么和人家北洋系相抗衡!今儿凭藉着手段软禁了袁世凯,可如果没有后续动作,老这么关着也不是办法,迟早得把他放出来——可是放出来还有把握再收回去么,他没这个信心……
“禀告皇上,铁良大人求见。”今儿福昌殿的太监算是倒了霉,折腾到这么晚还不能睡觉——皇上都不睡,做奴才的敢睡?不要脑袋了?
“宣……”
铁良原本秉承慈禧的旨意是去进行京城护卫力量的大调动。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他照理是应该等天亮后再进宫覆命的,但路上居然碰到了快马奔驰的传旨太监高海昌。深夜奔马本来就够引人注目,再加上两人相熟,铁良得知这么大的变故后哪还顾得上睡觉,拍马就向皇宫奔来。
“老佛爷,奴才来晚了……”铁良跪倒在地上号啕大哭,戎装着素,面上一脸悲怅。
“铁良,你起来罢。”
高海昌只告诉他太后驾崩,没敢说皇帝已经康健的消息,待他看见皇帝光绪好端端地坐在殿上之后,立即目瞪口呆,不知所以,不过嘴上反应却是迅速——“谢皇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仅仅出去办了趟差居然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老佛爷说没就没了,传说中重病缠身、活不过四天的皇帝居然好端端地坐在面前,而且还掌握了权力。
“铁良,朕正有事找你。”这话林广宇其实说得言不由衷——他刚从瀛台出来,即便有后世的大局观,对于错综复杂的政治角力如何能一上来就全面把握?只是铁良的出现却是一个契机,让原本懵懵的林广宇如醍醐灌顶般突然醒悟——现阶段的根本性任务并不是维新或者改革,而是保住权位,掌控中枢。只有留得有用之身与无上权力,才谈得上下一步动作。要掌权,则不能不反袁。因此,某人对于维新的态度如何现在无关紧要,只要在反袁上有共同点便是现阶段可资利用的角色。
在政治上,袁世凯继承了李鸿章的衣钵,在朝廷内外形成了极大的关系网,奕劻父子、那桐、徐世昌、李莲英等皆是他的羽翼,唯有召拢宗室中的仇袁势力方能与之抗衡;在军事上,袁世凯借着小站练兵的契机,拥有了对北洋六镇的控制力,急需找一个能够在军事上抗衡乃至制约袁世凯的人选。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铁良都是恰当的人选——他是满族亲贵,反袁立场不言自明。他参与了新军编练,和袁世凯一样是襄办大臣,对于练兵既有经验又有办法,对于各部的影响力也在,实在是进行下一步动作的关键人物。当然用铁良也有一定的隐患——他是奕劻一手提上来的人物,后者对其有栽培之恩,存在着与奕劻沆瀣一气的危险,林广宇决定再思量思量。
“禀皇上,奴才按太后的懿旨出宫办差,现在刚赶回来覆命,没想到……没想到……”说着说着言语又哽咽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朕也是没想到。”林广宇继续问,“你办的什么差事?”
“太后让奴才把段祺瑞所属的第六朕调回涞水,换臣直接统属的第一镇入城拱卫。”
“办成了么?”
“成了,奴才费了不少力气,答应给他部队每人二两银子,二双新鞋,一套新装……段祺瑞这才答应走。下午时分第六镇的先头部队已经坐火车走了,其余部分估摸着到明天也该走完。”铁良又补充了一句,“赏给他的东西也随车一并给了。”
“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