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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机遇-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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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好花发,认取血痕斑。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

青粼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他还在目瞪口呆中,善耆已经捻起棋子:“请先生赐教!”

汪精卫手忙脚乱,拿起一枚黑子,直接在右下角落子,随即便是星;小目开局——这在日本也颇为流行。善动作飞快,摆下了先布厚势,次取实地的架势。

“实不相瞒,汪先生在《民报》上的篇篇大作本王均曾拜读,文章所极力主张地中国必须自强自立,改革政体,提倡民众参政议政,效法欧美列强立宪变法的道理我都赞成……但我也想告诉先生,朝廷目前颁布了《预备立宪九年筹备纲要》,拟两年内召开国会,九年内完成立宪,今年各省就要召开议局,明年国会一开,民众便能投身政治——窃以为,这和先生的革命目标并无冲突。”

“表面上看没有区别,但实质上却南辕北辙。我们革命党人主张的宪政,是指‘三民主义’之下的宪政,是指推翻帝王专制后的共和宪政。”

“我以为‘三民主义’主张太过见识狭隘,为什么要主张灭满兴汉?靠民族互相仇视能使中国富强起来?满族固然人少,亦有500万之数,其余还有蒙古、回部、藏族等各族,加起来当有上千万之数,汉族虽有4万之众,难道要将此等异族全部杀之而后快?”

“王爷今日说要民族团结,要各族协和,200年前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时怎么便不想着?”

“时移则事易,历朝历代更替之时都免不了杀戮,此世间常理,恒古不变。退一万步说,当日即便有错,难道便是

复之借口?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再者,灭明者非国朝尔;杀汉人至多者非八旗,乃张献忠尔。”

“屠杀固非常态,可有清300来,民族压迫、民族歧视却是常态。汉人衣冠、服饰、风俗被迫满化,号称‘留头不留发’者,200余年从未断绝。”



“先生此言有一定道理,但皇上已下明谕,辫子去留可悉听尊便!其余风俗、习惯,亦可自由变异……先生在日本吃西餐,穿洋服,说洋话,看洋书之时,是否想着这亦是一种民族压迫与民族歧视?无非软刀子手段而已。”

汪精卫辩解道:“此种变异却为人所自愿,何谈压迫?日本虽有种种不如意之处,但从大处着眼,实是吾国仿效对象。”

善耆紧紧抓住此语:“既然先生也主张仿效日本,但为何一定还要搞流血革命?朝廷已答应实行宪政,用和平、渐进地方法实现政治改良不是比流血更好么?不是和日本君主立宪是一脉相承之途径么?”

“王爷此言差矣。”汪精卫提了对方一子后道,“日本明治维新,是西乡隆盛等领袖武力将幕府手中的政权重新交还天皇,亦有伏见、鸟羽之役,决不是幕府拱手将政权让出。”

“日本有将军独揽大权,鄙国却无!朝廷大权统于君上,日本流血是为了将大权交还皇帝,我国皇帝本来就有权,何用交还?”

“所谓有权,不过是空头权力,皇帝被囚瀛台,康梁党徒奔走呼号之时,权在何处?如果皇帝真有权,则御下必严,如此则国会定成为傀儡机构,议员亦为皇帝走狗。《钦定宪法大纲》劈头便说‘皇帝万世一系,永永尊戴’当国会与皇帝有矛盾之时,民众与皇权有矛盾之时,所谓‘永永尊戴’当如何处置?”

“中国国情十分复杂,各地民情不一,实难操之过急,先生想法是不错的,但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列强虎视眈眈,天下瓜分豆剖,稍有变乱便是波兰灭国之事……”善耆拍下一子,一口气吃掉汪精卫一条大龙,“法兰西革命之时,声势浩大,卷入者甚众,吉伦特派、雅客宾派兔起鹘落,杀人无数,最后惹得欧洲14国武力干涉。亏法国本属大国,又有拿破仑这等不世英才,方免为他国所乘,保全了领土主权,却也不免伤痕累累……如果现在革命成功,姑且不论中国实力是否与法国相提并论,单我就问一句,革命党是否有人才足以与拿破仑相提并论,可抵抗列强侵略?”

这句话却把汪精卫给问住了,他满脑子想得都是革命,革命,只想革命成功,没去思考革命成功后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倘若四分五裂,还不如不要革命的好。他搜索枯肠,仔细点看盘面,发现并无起死回生的妙招,便含笑认输了。

“我告诉汪先生一件事情,此事我还不曾和他人提起,先生是头一个。皇上说了,国家改良,以10年为限,10年到期,若国家仍毫无起乃至于更糟,他便拱手让出皇位——也不用革命党来争来抢,朕就让给他们经营。皇上做法我不太赞同,但他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不愿意做亡国之君,不愿意落得个类似崇祯吊死煤山的下场,如果真不行,不如仿先贤禅让制度,天下以有德者居之……”

汪精卫愣住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地耳朵,这根本不像是皇帝说话该有的概念,既让人不可思议又令人震惊。他在反复琢磨”如果不成直接让革命党人操天下大权”的建议,果真如此,何必流血?为中国保留一分元气也是好的。

看着他陷入沉思地模样,善耆哈哈大笑:“改造国事,民富国强,革命党和我们皇室的想法是一样地,双方只是手段不一样,方法不一样罢了……这个法子,先生等会回去可以好好思考一番。”

汪精卫走后,像鬼魅一样的赵秉钧便出现了:“王爷,皇上真说过此话?”

“废物,这都看不出来,这明显是皇上的遁词和缓兵之计。后,这世道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现在画个饼让革命党充饥岂非很好?”

“王爷高明,高明,那汪兆铭已经有一些心动了。”

“火候还不够足,还得再加点力气。”第二轮的论理攻势以汪精卫的怦然心动而告一段落……

第二卷 席卷大江南北

第四十章 … 殊途同归

有神迹么?望着铁窗外的天空,汪精卫呆呆地问自己。

神鬼之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但就当着自己的面,善耆居然念出了诗中词句,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他无法判断这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但感觉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除了神迹,善耆的另一句话也在他脑海久久盘旋——以十年为期,若改良果无建树,则清帝自动退位……对这种承诺他素来是嗤之以鼻的,但对方既然能当面说出来,显然并不是随口胡诌的骗人话——也没必要用这样的话来调侃自己。

这样的皇帝究竟在想什么呢?他第一次对于自己的判断力表示了怀疑。

“汪先生,又有大人来看你……”

自汪精卫被捕后,关押他的天牢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之处,外围一圈儿巡警,里三层、外三层都由禁卫军严密看管——除了表面更多还在实质上——载沣来过了,说了两句“大好青年何必误入歧途?”这样不痛不痒的话;岑春煊也来过了,这个当时用公费保送自己出国的地方长官叹息道“我当年选对了人,没帮他选好路”;蒋方震、蔡锷、良弼等一批在日本留学的禁卫军军官来看过了他……这种门庭若市的场面如果不是发生在天牢,简直会让人以为最近又有新贵发迹!

这回来的是谁?汪精卫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两个清瘦男子走了进来,模样似乎还有些眼熟。

“兆铭兄,别来无恙?”

“两位是?”这个称呼让汪精卫颇有些疑惑。

“我是梁启超。这位杨晢子。怎么样。算是老熟人了罢……”

原来是他们!汪精卫再一端详,果然认出了昔日面孔,笑道:“我道是谁。 原来是二位。日本一别,倒也有些时日了。”

“看你面色红润却是过得不错。”杨度一边打趣,一边推开了虚掩的牢门——汪精卫没有逃跑的打算,也不具备逃跑地可能,狱卒第二天就不关门了,重犯、要犯们通常被铐上地手铐脚镣也丝毫没有踪影。皇帝下了命令。狱卒们照顾唯恐不上心,哪还敢有什么虐待?面色红润倒也不奇怪。

“笔战数年,没想到居然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梁启超曾任《新民丛报》主编,与汪精卫任主笔地《民报》口水仗打得不可开交,现在想来大有世事沧桑之感。

“我亦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这一步,只能说卓如兄‘远距离革命家’之语太过振聋发聩,精卫不得不自投罗网罢了。”汪兆铭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以往多次占了上风,古人说得好,没有常胜将军。总也要落败一回。”

“先看看这个。”杨度递过去《帝国日报》,上面以醒目的标题刊登了汪精卫刺杀摄政王未遂。被捕入狱的消息。消息除简要介绍事情经过外,还特意奉劝说“汪兆铭无性命之忧,各革命党毋庸费心,若果有劫狱、营救想法,不是真救他,却是真害他。”

“皙子,这必定是你的刀笔功夫。”汪精卫苦笑连连,“明着为我着想,其实告诫革命党不要蠢蠢欲动。权谋之功,可见一斑。”

“兆铭,你猜对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杨度递过来一纸,“那消息不是我写的,不过这消息却是我打算放出去的。”

消息是:朝廷为澄清舆论谣言,决定允革命党领袖胡汉民一人前来探监,查看汪精卫是否得到人道对待,保证来去自由,不加羁押……

“这却是一箭双雕。 ”汪精卫地笑容愈发苦涩,“展堂是我至交好友,如不来,则无情无义,亦可攻讦革命党言不尽实;若来,说不定自投罗网,京师天牢不过多安排一个牢笼罢了……即便果真来去自由,亦可宣示朝廷言而有信、人道主义,足够脸上贴金。这权术,唉……”

也只能说说罢了,说与不说都不能挡住消息的释放,何况这个消息本就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便是反对都无道理——杨皙子真是吃定了革命党。

“今天来拜访汪先生,除看望慰问外,还有几句话想同先生讲。”梁启超微笑着道,“过去打笔战,有时太过意气用事,书不尽言,言亦有言不由衷之处,今日面晤,却是一大契机。”

梁、杨两人的来意汪精卫不用想就能猜得出——这阵子轮番上阵的架势已

了,而且劝说方式也颇为奇特,虽然各人各讲各的道点却差不多,只口不提让汪精卫归顺朝廷,只说革命党可敬;用革命来改良国家的方法可商榷;汪兄是大才,大才应有大才的用法;陈璧君是奇女子,要好好对待……

“请两位赐教。”

“第一条,宪政改良也好,共和革命也罢,目的都是一个,希望是救国家于垂亡之际,拯民众于水火之中……我们与汪兄地区别,只有手段的不同,绝无目的之不同。”

“主要是手段的不同,但也有目地的不同。革命后,我们要造就一个民众公仆阶层,让官员为老百姓服务,而不是像现在,官员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是地,你可以说刷新吏治,可以撤换官吏,但刷新来刷新去,民众头顶还有个皇帝,而且还不能通过任何手段逼迫他下台。”

“革命党是公仆思想,我们是父母官思想。”



“公仆是听命于民众的,至于父母官,”汪精卫呵呵一笑,“便拥有了责骂子女的权利,为欺压民众提供了遮羞布。”

“不然,以中国的经验,几千年来没有不想占主人便宜的仆人,却没有不爱惜子女的父母。小时子女调皮,父母论理不清,只得以棍棒责之,待子女稍长,有羞耻之心,言语教育即可。现在民智未开,教育不行,犹如少年稚童,免不了有责骂之事,将来民智渐开,教育普及,则如同子女长大成人……”

这是谁也不能说服谁的。

“第二条,革命究竟是要革皇帝之命还是要革满族之命?究竟是因为他是皇帝而革之还是因为他是恶政府总代表而革之?”

“革命绝不是要革满族之命。满族人口数百万,革命党绝无杀光满人之想法,我们要革的,便是欺压民众、贪污腐化的那一小撮官员及皇室,以及维系这一局面的制度。”

“那好,欺压民众之官员是以满族为众还是以汉人为众?若该政府已经幡然醒悟,希冀自我革新,是不是坚持要革之?好比一人犯罪,是不是一点改正余地都不给他?”

“不然,清廷已病入膏肓,绝无可医治之理。”

“若果如此,则清廷覆灭即在眼前,革命既倒,不革命亦倒,何必多此一举,只需等其自毙即可;若果如此,革命党为何害怕停止革命年,以观后效之提议?昔日有人炸五大臣也称是为了革命,但审讯得知,是其怕朝廷果实现立宪而大改良乃至挽回气运而炸之,掷炸弹者不是为改造国家、造福民众而炸,却为阻挠进步、拒绝革新而炸。莫非革命党阳以革命为托词,阴以夺权为目的?”

“我汪精卫一贯主张,革命后不揽权、不当官、不做议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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