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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机遇-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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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并无成见——赵秉钧原来就是袁党,他用人不疑。民政部让其打理得服服帖帖;又比如唐绍仪也是袁党,他认为才堪大用,等美国归来之时,最好内调进京;又比如徐世昌袁党色彩颇浓,他却以为徐居中调解、统揽朝政,既无当年翁同龢之偏执。又无李鸿章之狭隘,堪称老成练达。听说要组过渡时期责任内阁,他三番五次地在皇帝面前吹风,决意推举徐世昌为总理,林广宇但笑而不答。

那桐倒是很想在大政上露一手,但刚刚扳倒盛宣怀,在众人地一片眼红中如愿以偿地获得了邮传部尚书地正式任命,风头正紧。保不准有人因妒生恨而参他一本,故在敏感之事上明智地选择了低调。反正徐世昌和他透了底,不管怎么变,邮传部肯定不变。你那琴轩还是一部之长,至于名称叫某部尚书还是某部大臣又有什么区别呢?

兼了邮传部的实差后。他也很明智地将外务部管部大臣的职务给辞掉了,本来就是个空头衔,还不如辞掉省心,也免得天天见梁敦彦那张脸。说来也怪,刚一辞掉,梁敦彦对他地脸色反而好了很多,“那中堂”、“那中堂”招呼得异常殷勤,那桐心里舒坦,也便不计较往日的芥蒂——外务部一没有钱,二要担待交涉失败的责任,有什么好留恋的?

醇亲王载沣虽依旧位列军机,但前不久刚刚辞去了摄政王的头衔,满朝文武都知他无心政争、急流勇退之意昭然若揭,便也不敢多加打扰。实话而言,载在几年前第一次官制改革之时是个炮仗脾气,满脑子亲贵集权,甚至敢拿着手枪顶袁世凯的脑门,这一次有徐世昌和善耆两个大佬压着,再加上林广宇地强势和瓜尔佳氏的劝说,他明显收敛了许多。虽然载泽、载洵等一班年轻亲贵极力挑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挑这个头,反而弄了套禁卫军军装去军营里过瘾了——当然,他也就是随便看看,给官兵打打气,顺便见识一下最近陆陆续续抵达的德造兵器。无论是马克沁重机枪还是克虏伯105MM榴弹炮,他都想去摆弄一番。对朝中的大政,反倒不那么热衷,凡他人点头之事,他一概说好。

岑春煊风头正健,但就如他自己所说的,是股破坏性力量,用于整肃纲纪、纠劾不法最是适合,一旦要进行人员调整便有力不从心之感。非是他无识人之明,而在于他的见识一开始就用在刷新吏治之上,对贪官、庸官、昏官刻骨仇恨,看人先看缺点,先看不足,尔后再予审视。十足十一柄利剑,锋利无比,然刚而易折,妥协尤难,若是查办大案、要案,他能追究到底

要协调四方,他便极易傻眼。所以在拟定官制改革声最高、民望最深、名声最显的岑春煊反不在其列。

六大军机当中,剩余一个便是张之洞。但自从那日病倒过后,他的病情便一日重甚一日,丝毫不见好转地迹象。是故朝政现在当家的便是徐世昌与善耆两人,林广宇最近见得最多的,也是这两人。

“皇上,岑云阶已赴南方坐镇,臣以为不必担心,专听捷报便可。现有两样大事紧迫异常。第一是香帅的病情,第二是毅军地动静。”

“香帅病了许久,朕晓得,说说第二样吧。”

徐世昌急了:“皇上,香帅已近大限,再过几日可能就是弥留,如无行动,恐再见一面都难。”



一见对方满脸郑重,林广宇也有些焦急,连忙道:“王商,你先将大内珍藏的那支高丽野山参送去张府,告诉他们,朕明日便去府上探望。”

这支人参还是甲午之前朝鲜国进贡地珍品。甲午后,中国战败,朝鲜沦为日本囊中之物,例行的贡品业已中断,虽然吉林方面也陆续有野山参出土进贡,但比较起来品级没有一颗比得上这颗。更何况林广宇在上年废除了进贡条例,这类珍品级的人参恐怕花再多的钱也难以买到。是故这颗高丽野山参纵谈不上空前,亦是绝后了。

庚子国变之际,两宫仓皇逃命,这等珍品亦随之埋在深底,直到林广宇后来挖掘开黄金宝藏后才重见天日,当日挖出时整一个纹路清晰、色泽鲜明、根须尤其完整,丝毫没有因为埋藏了7、8年而有有太医见了都啧啧称奇。将这等珍品赐予张之洞,足见体恤爱惜之意。

徐世昌连连称谢:“皇上体恤老臣,足表圣心……”

“国事艰难,重臣凋零,朝中大计还仰仗着两位。”

“皇上折杀臣(奴才)。”

“毅军之事究竟怎么回事?”其实林广宇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毅军不稳的原因——正是免去了姜桂题,强行任命张勋的后遗症,但他既然留有后手,此刻自然也是装聋作哑。

“永平民变,端午桥想着以防万一还是要准备武力弹压。现在新军指挥调动之权已被国防部收去,他手头能调用的便是防军,毅军首当其冲。不过,这几日外界传言,毅军内部颇为不稳,上下歧见很大,几近……”徐世昌抬起头,看了一眼善耆——具体情报都是民政部掌握的。

“那批兵痞子说张勋克扣军饷,任用私人,都不服他。但这只是表象,据臣了解,有人居间挑唆兵丁闹事,借此次开赴永平之机来个兵变。”善擦了一把汗,“端午桥接任直督不久,恩信未立,控制大有难度,已连着发了两封电报让军机处和国防部协助……”

“怎不直接禀告朕?要欺上瞒下么?”

“这是地方政务,永平民变已闹得沸沸扬扬,倘若让言官知晓他连地方政务都不能应付,恐怕现在弹劾的折子早已堆积如山了。”

“就因为这样便藏着掖着?”林广宇大怒,“这是什么态度?越来越不像样,非严词训斥不可,他人在哪里?”

“已先期去了永平。”徐世昌苦笑,“午桥想着大事不能耽误,毅军又不可靠,便没带兵,只带了几个贴身亲兵便去了。”

“还算他聪明。告诉他,安心把永平之事办妥,和英国人交涉好,不要老想着用兵弹压、弹压的,嫌死人还不够多么?老百姓真要闹腾起来,你端方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永平民变,朝廷本无责任,只是一个劝慰、做主、调解的义务,一味高压,矛头都转到朝廷这里来了,哪有这么蠢笨?”林广宇也是着急了,骂人话随口而出。

“那毅军之事?”

“动不动就闹兵变,朝廷颜面何存?换个长官不如意便要闹事,将来若换个皇上不满意是不是就要作乱?朕决不姑息!乱世当用重典,矫枉务必过正……宣良弼来!”

听皇帝这口气,丝毫没有安抚之意,反倒磨刀霍霍了?……

第二卷 席卷大江南北

第六十八章 … 弥留之际

自那日一病不起后,张之洞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丝毫不见起色。人逐渐消瘦,活动能力也越来越差,原本还能在院里溜达两个来回再吟上两首诗的,但后来非但下床要人搀扶,便连吃饭也要人喂了。

就这样磨磨蹭蹭,好容易捱过了六月天,天气刚有些凉爽下来之时,他的气喘病却又犯了。对付气喘中医没有特效药,只能用调理的方子,但缓不济急,家里人便寻了西医来诊视,专门服用治疗气喘之药。谁知第二天气喘病是减轻了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胃却隐隐痛起来,一刻也不得安生,只好再找止痛药,就连张南皮平素最深恶痛绝的鸦片也上了。好容易减轻了胃痛,他的肠道又不行了,吃什么都吐,连药也一并吐出来。

到了最近几个晚上,张之洞自知大限已近,也不愿再行服药,每日便靠着流质维持生命,苦捱时日。所幸他的病拖延许久,不是骤然发作,从春至秋,各地前来之人络绎不绝,想见面的人都见了面。

徐世昌之所以郑重其事地将张南皮的病情当作一件大事提出来,实是因为收到了张之洞奏请开缺的折子。当然,折子是旁人代写的,但他不愿死犹恋栈的愿望却是跃然纸上、字字赤诚。

收到条陈后还不算,张之洞地姐夫鹿传霖还亲自拜见了徐世昌。和盘托出详情。他虽比张之洞还要大一岁,但身体眼见要强得多。

知道消息后徐世昌大惊:“皇上平日一口一口张师傅,虽然未曾受业且多谦恭之语。但‘师傅’二字毕竟满朝文武都是知晓地,如何能不算数?得奏明皇上去探视,否则外界还以为皇上如此无情,亦不遵师道。连带我们亦要跟着挨骂……”

鹿传霖心里很矛盾,他来徐世昌府上通报这件事就犹豫了许久,拖不下去才上门。以张之洞的身分地位。临终前该有皇帝亲往视疾之举,否则面上就不好看。但按自古以来的经验,一旦皇帝真地亲临视疾,病人之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好起来的。他既是张之洞多年好友,亦是亲戚,何尝不想对方再拖些时日?

看他犹豫,徐世昌忙道:“这事明天我会奏明皇上。无论如何,这趟必须去。否则史官刀笔凿凿,连我等都是鞭挞之人。”

文人最怕身后骂名,见他这么说,鹿传霖便点头应允。所以才有奏事之举。亦才有王商先打头站的道理——张之洞既正儿八经地上了折子,皇帝不能不有个回应。是故王商一到张府便宣读旨意。张之洞病得如此厉害是不可能接旨的,其长子张权跪地代接。

“军机大臣、大学士张之洞公忠体国,夙夜勤劳,兹因久病未痊,朕心时深念,着再行赏假,毋庸拘定日期,安心疗养,病痊即行销假入值,赏给人参二两,俾资调摄,所谓开去差缺之处,着勿庸议。钦此!”这道圣旨也是大有讲究,表面上看皇帝还指望张之洞能够再行入值军机处多少有些过分,但实际是在宣扬一种企望病人痊愈的心情——朕还指望你继续效力呢,而后一句“勿庸议”亦是对大臣的肯定之词。

那颗野山参交给了张权,医生看得两眼发直,从未见过这么好地人参,直赞叹皇恩浩荡,但却不得不遗憾告诉众人:“张中堂药石罔效,拖一天便是一天了,再好的人参也不济事,若是再早两年服用,倒可能有所起色。”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可两年前张南皮身体矫健,哪想到会有今日?

在王商宣旨、问疾的前一天夜里,张之洞也深知自己病情严重,已在吩咐人写遗嘱,执笔之人是他两个得意门生,出身于两湖书院。自科举废除之后,从理论上说,大臣除非是直接授学,否则已无师徒之道援引,张南皮最重视的便是他在湖广任上的几个学生。

“大意我已有了。”张之洞气喘吁吁,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所剩无几的精力,“大意如此——平生以不树党援、不植生产自励,余无他念,惟时局艰难,民穷财尽,唯愿皇上广开言路、发愤日新,所有应革损益之端,务审先后缓急序。这一句很要紧!你们懂我意思不?

“恩师是不是说新政维新不可操之过急,一定要按部就班来?”

“正是如此!”张之洞继续说下去,“满汉视为一体,内外必须兼筹。理财以养民为本,守祖宗永不加赋之规,教战以明耻为先,无忘古人不自焚之戒。”

禁卫军的建立和国防部的军权集中张之洞并不以为然,以为中央手伸得过长,违背了“同治”之道,但他亦恪守君臣之分,对皇帝一力坚持之事不会死命反对。

他说一句,两个学生就写一句,一边写,一边悄悄擦眼泪。

“大势遽变,急公奉上者日多,尤愿登进正直廉洁之士,凡贪婪好利者,概从屏除。庶几正气日伸、吏治日新、国本自固。”最近连续清扫两个贪污集团,虽对盛宣怀张之洞不无惺惺相惜之意,亦认为此人有几分真本事,但他终究是清流出身,虽已转为洋务巨擎,对贪污受贿仍是深恶痛绝,即便不像岑春煊那样以惩治贪官为己任,但看官员他还是首重一个“德”字,操行差者他亦耻与其为伍。



就在王商抵张府之时,闲废二十年、亦是多年老友地陈宝琛前来探望(若无林广宇,则宣统立,而陈该为帝师)。

“我有桩心事,本想在皇上视疾之时面陈,但瞧现在这模样,今日不知明日事,还是先在遗疏中叙了,将来也有个说法。”一边说,一边手哆哆嗦嗦地在枕头边掏,一双手干瘪、蜡黄,活像枯干了的树皮。陈宝琛深知对方平素喜欢在看书时用手抓蜜饯吃,那时何等灵活、圆润,现在居然这般模样,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掏弄了半天,张南皮终于将昨日两个学生拟就的稿子取了出来,递给陈宝琛。

“韬庵!这是我两个学生拟就的,虽然学问已算出类拔萃,功底亦属扎实,但较起你来,仍不到十分之一,便替我改动几处。”

陈宝琛忍着泪,轻声答道:“好。”

看着对方磨墨提笔、斟酌文字地模样,张之洞忽地笑出声来:“又想起旧岁年少,在词林中意气风发的光景。只不过岁月蹉跎,你我皆是白首相间……”

年岁大了,便爱回忆从前,张之洞如此,陈宝琛亦如此。只是英雄迟暮,壮志未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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