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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汉阳不要了?”马玩惊讶地问道。马玩是个羌人,是张掖郡的归属羌人。他和族人长年生活在沙漠地带,皮肤黑里泛红,身材高大,稍稍有点胖。
韩遂看了大家一眼,笑道:“不要了,放弃,全部放弃。”
“为什么?那是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马玩大声问道。
“只要把敌人消灭了,这些地方,这些城池,还不都是我们的。”韩遂笑道,“敌人占得越多,兵力就越分散,我们攻击他们就越容易。大家还不明白吗?”
韩遂回到大帐,轻手轻脚地走到边章身边。
边章睁开眼睛,冲着韩遂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韩遂心里一抖,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老边,我们要撤了。”
“好,好。”边章艰难地说道。
“我们一直撤到金城,要走上十几天,你能挺住吗?”韩遂抓着边章的手,小声问道,“如果不行,我叫六月惊雷带你到陇西去。”
边章一把抓住韩遂的手,紧紧地抓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带我回金城,回金城,我要回金城……”
韩遂再也忍不住,泪水倏然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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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温翻看着案几上的一撂竹简,心情非常沉重。
陶谦坐在旁边,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最新的军情。孙坚和皇甫郦坐在陶谦的对面,低头垂目,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西凉叛军突然甩开膀子,以逃跑般的速度大踏步地后退,让汉军上上下下大吃一惊。太尉府的幕僚们惊疑不定,各种猜测解释都有,张温头都听晕了,一时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追?在没有弄清楚原因的情况下,冒冒失失的孤军深入,其后果难料,谁敢冒险?
不追?假如叛军内部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造成叛军仓惶后撤,这可是歼敌的最好时机。关键时刻迟疑不决,贻误军机,将来可要承担责任的。但是,如果追上去,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部队损失惨重,自己岂不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周慎,董卓,皇甫鸿,徐荣纷纷派人从前线送来请战书,要求太尉大人立即下令,全军发起追击行动。
陶谦坚决反对。在当前形势下,很容易判断这是边章和韩遂的诱敌之计,太明显了。八万叛军被董卓将军一万骑兵袭营,能有多大损失?他们匆匆撤退,不是因为董卓将军的袭营,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李中郎的冀州援军赶到了西凉,他们面对的是十五万汉军,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了。在这种完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他们不撤也要撤。叛军根本没有什么损失。北宫伯玉的部队有损失吗?六月惊雷的羌胡骑兵有损失吗?既然都没有损失,边章和韩遂跑什么?西凉难道还有人造反不成?
陶谦认为,现在应该把部队集中在一起,按部就班,稳扎稳打,陆续开进凉州汉阳郡。然后展开收复城池和挤压叛军行动,争取在一个月内将敌人赶过黄河。在汉阳稳住阵脚之后,再派部队北上安定郡,南下陇西,武都郡,依次收复西凉失地。这样,短期内不但可以确保三辅和长安不再受到西凉叛军的威胁,还可以救济灾民,招抚叛军,争取在年底之前让西凉稳定下来。
孙坚立即提出了反对意见。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十三节
孙坚认为陶谦的主张太过保守,而且招抚叛军的事也有悖于朝廷和陛下的旨意。
孙坚神情严肃地说道:“大人,追击之事势在必行,不能有半点犹豫。无论叛军是诱敌也好,缺少粮草逃跑也好,或者是西凉发生了什么大事也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敌人只有七万人,即使六月惊雷随后出现,他们也不过只有十万人。在双方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叛军想吃掉我们根本不可能。现在谁都没有一口吃掉对方的实力。”
“我们愿意和敌人决战,但现在叛军不想和我们打,所以我们只好追着他们打了。我们可以一直追下去,直到敌人停下来和我们交战为止。”
“追击过程中,危险肯定是有,不排除叛军伏击我们,击败我们的可能,但是,这有什么可怕。我们的士兵现在士气如虹,战意高涨,只要太尉大人决心一下,我们可以坚决地一追到底,绝不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追得叛军想停都停不下来,想布置陷阱都没有时间。我们只要把握好各部队之间的行军节奏,协调好各部队之间的配合,绝对可以确万无一失。”
“如果不追击叛军,这件事肯定会传到洛阳,会成为奸佞小人攻击和诬蔑太尉大人的把柄。假如陛下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
张温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目关转向皇甫郦。
皇甫郦说了一句让张温很难受的话。
“如果部队进入凉州之后,叛军分兵诱敌,我们怎么办?”
张温看看陶谦。
陶谦说道:“我的计策就是合兵一处,先夺汉阳。管他叛军玩什么花招,我们都不要理睬。只要我们在汉阳站住脚,剩下的事情就好办。”
陶谦的办法张温当然不会接受。西凉平叛大军的开支只能维持到七月初,这个事情只有张温,袁滂,盖勋和傅燮四个人知道。按陶谦这种四平八稳的办法,今年西凉平叛的事肯定完成不了。
张温看看孙坚。
孙坚大声说道:“边章若想诱敌深入,抓住机会打我们一下,这分兵之策自然是要用的。在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分兵之计的运用,对双方来说,都是实力上的一种损失。叛军部队能够起到牵制作用的,只有六月惊雷的羌胡骑兵和汉阳郡北面的北宫伯玉部五万人马。”
“董将军和六月惊雷多次交战,应对经验丰富,兵力相差无几。假如六月惊雷来诱敌,太尉大人就派董将军去对付。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董将军可以趁机收复武都郡。如果北宫伯玉从杜阳撤回安定郡之后,立即率部杀进汉阳,太尉大人就派李中郎率领五万冀州军去迎敌,同时可以命令李中郎在适当的时候拿下安定郡。”
“如此一来,汉阳就剩下边章的七万人马,人数和我们旗鼓相当。边章肯定想守住汉阳,这一点勿庸置疑,那么,他准备怎么对付我们呢?”孙坚非常自信地说道:“我们一直紧紧地追着他,他能有什么办法。”
张温欣然听从。
陶谦大为焦急,赶忙阻止道:“太尉大人,孙大人这个办法看上去比较稳妥,其实极为冒险。太尉大人最好三思而行,切切不可草率。”
张温心想,孙坚这计好得很,有什么不稳妥的。最大的变数不过是西凉的部队都集中在汉阳,对交战不利。但他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他上次已经暗暗警告过了那些西凉将士,假若再有胆大公开庇护叛军的,当场格杀,绝不留情。他就不相信,在人情和砍脑袋之间,西凉部队的军官会都会选择砍脑袋。至于北宫伯玉,恐怕他的部队很难出现在汉阳郡了。他对豹子还是充满信心的。
“恭祖,你说说,孙大人这个办法冒险在什么地方?”张温笑着问道。
“如果边章一口气退到黄河怎么办?我们的粮草运输跟得上吗?”陶谦大声叫道。
张温吃了一惊。
孙坚脸上稍稍变色。他想了一会儿,说道:“边章放弃汉阳郡的可能性并不大,他好象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退到黄河边上。如果边章真的退到黄河边上,我们追过去之后,确实有点麻烦。一旦粮草不济,我们就要撤军。但我总觉得可能性不大,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放弃汉阳把我们诱到他的家门口呢?”
张温自己也觉得边章不会这么做。一旦叛军在黄河边上被击败了,那对叛军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了,不但丢掉了汉阳郡这个缓冲地带,还直接把战火带到了金城。是不是有点太疯狂了。
张温随即否决了陶谦的意见,执意命令全军开始追击。
为了安全起见,他让孙坚带着自己的命令赶到追在最前面的周慎大军里,让孙坚辅佐周慎,小心防范叛军的反击。
陶谦十分着急,一气之下说了几句难听的话,随即被张温打发到后营负责粮草运输去了。
李文侯又黑又瘦,个子不高,长着一张扁平的脸,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过去是个盗匪,经常劫富济贫,专门和贪官污吏对着干,在金城,陇西一带非常出名。他做得最大的一件案子就是为了开仓放粮,杀了陇西郡枹罕县府几十口人命,从此名震西疆。后来他遭到缉捕,官府抓了他十几年都没有抓到。他侠名传遍凉州南部,谁会抓他。
李文侯望着远处的灵台山,对身边的北宫伯玉说道:“伯玉,我们回到凉州了。”
北宫伯玉笑道:“怎么,你几天没看到夫人,想家了?”
李文侯笑道:“到了凉州地界,感觉心里踏实多了。看样子,张温倾尽全力追杀老边去了。”
“不知道老边他们怎么样了?”北宫伯玉担心地说道:“什么时候才能接到他们的消息?”
“快了。再有十几天,我们就能回到乌枝城。到了乌枝城,肯定就有他们的消息。你不要担心,老边和文约先生是什么人?董胖子能占多大便宜?”李文侯毫不在意地说道,“说不定,他们已经回到汉阳了。”
北宫伯玉摇摇头,说道:“从美阳北上到鹑觚城有四百多里,西进汉阳却有六百里,我们还没到鹑觚(读gu)城,他们怎么可能会到?他们一路上还是步行。但愿他们没事,否则我们麻烦了。”
李文侯冷冷一笑,说道:“什么麻烦?”
北宫伯玉看了他一眼,说道:“按行程,我们应该先赶到美阳和老边会合的,但是我们到了杜阳之后,迟迟不进,以至于……”
李文侯面色一沉,不高兴地说道:“伯玉,你这意思就是怪我了。”
北宫伯玉叹口气,没有做声。
“伯玉,要不是我命令大家迟几天到美阳,现在我们有这么轻松回家吗?你看看,我们屁股后面连个追兵都没有,大家不急不慢,高高兴兴地回家,这么好的事,我做错了?”
北宫伯玉瞥了他一眼,脸上的不满之色谁都看得出来。
“唉,伯玉,你是不是昏头了。我们是兄弟,你知道吗?”李文侯看着北宫伯玉叫道,“这西凉的事情本来是我们兄弟说了算,可你非要和马玩他们逼着老边和韩文约入伙,你还把主帅的位子让给了老边。可老边和韩文约是怎么对付我们的?你说说,他们两个把我们当兄弟吗?”
北宫伯玉瞪了他一眼。
李文侯的话触动了北宫伯玉一直郁积在心中的不满,强烈的不满。
李文侯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老边和文约先生说,现在我们是西凉之主,要为西凉的百姓做事,不能老想着烧杀抢,更不能把那些世族富豪都杀了,把他们都杀了,我们将来在西疆怎么立足?我就想不通,哪些有财有势的人谁不和官府的贪官污吏勾结?谁不欺压残害我们这些穷人?我都杀他们杀几十年了,临到现在还是我杀错了,我杀了几十年的人都是不该杀的。那该杀的人是谁?是我们兄弟吗?”
“去年冬天饿死那么多人,老边和韩文约都在干什么?都在城里,坞堡里拜访那些有权有势的豪门大家,吃喝就不说吧,还商量什么今年怎么搞钱,怎么买通朝廷阉官,是不是要投降,这就是你说的兄弟?”
“投降?怎么投降?凭什么投降?除了出卖我们兄弟,拿我们的人头去献媚,他们还怎么投降?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惦记他们的生死?”李文侯激动地说道,“想想我们自己还能活几天吧。”
北宫伯玉咧咧嘴,没有理睬他。
“老边是主帅?我看主帅是那个文约先生吧。你我兄弟现在算什么?你是副帅?你说话起作用吗?现在连马玩都不睬我们,不要说杨秋这些人了。”
“文侯,不要说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谁都知道,你罗嗦什么?”北宫伯玉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我们手上还有五万人马,他们想动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
“伯玉,想动你太容易了。”李文侯不屑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北宫伯玉不高兴地大声问道。
“你如果继续把他们当兄弟,你很快就会死的。”李文侯恶狠狠地叫道。
北宫伯玉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斥候飞马来报,灵台山附近安全无恙,道路畅通无阻。
“今天就在灵河附近宿营吧。明天早上渡河,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赶到鹑觚城。”李文侯对北宫伯玉说道。
北宫伯玉心情恶劣,随意挥挥手,由他去办。
安定郡只有三四万人口,基本上都居住在郡内的八个县城内和城外的村庄里,另外黄河两岸还有一些羌人。安定郡地广人稀,到处都是几百里没有人烟的地方。
灵台在安定郡鹑觚城境内,荒无人烟,是个重山环绕,山清水秀的地方。灵台以灵台山而命名,灵河穿过灵台山,流入泾水,再流入渭水河。
因为已经到了凉州地界,加上明天就可以回到鹑觚城,所以士兵们心情轻松,有说有笑。河边的大营里,篝火一直烧到半夜才渐渐熄去。
北宫伯玉情绪很差,经不住李文侯和几个部下的劝说,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