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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的根基在于大汉律,大汉律的根基在于官制,官制的根基在于皇权和相权的制衡。”张温喘了一口气,长叹道,“臣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制定一个能够让皇帝和大臣们都能满意的官制,但臣这个心愿没有完成。”
孝武皇帝之所以要权重尚书台,光武皇帝之所以要抢夺三公大权,是因为相权严重制约了皇权,这两位圣明的皇帝把皇权和相权集于一身,建下了万世功业。可见明君和高度集权结合在一起,是完全可以安邦兴国的,但问题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明君?王莽之乱和今世之乱就是血淋淋的教训。这种官制是可以亡国的,所以它一定要改。
圣明的皇帝很少,但皇帝都喜欢高度的集权,如何在皇帝高度集权的情况下,合理分配皇权和相权,让国家持久长久的昌盛?
“老大人,我不懂,你能解释明白一点吗?”
张温无奈地摇摇头,“臣也没有想明白,只有一个模糊想法,不过殿下既然问,那臣就告诉你,但愿殿下将来能完成臣的这个心愿。”
皇帝要高度集权,同时又需要外朝诸府处理具体的国事,所以在目前这种三公九卿的官制下,只能另辟徯经,于是就有了中朝尚书台和内朝的干政宦官。在内朝、中朝、王朝相互制约的情况下,皇帝一旦出事,内朝和中朝就掌控了所有权力。这时本来就权轻的外朝立刻成了摆设,朝廷诸府全部停止运作,社稷随即大乱,国家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败亡。
我们能不能想出一个在皇帝出事,权柄失控的情况下,朝廷诸府依旧可以正常运作的新官制呢?也就是皇权失控,但相权依旧可以被正常行使的官制。
“臣考虑了很久,觉得如果把中朝尚书台和外朝诸府合二为一,把中朝和外朝变成一个机构,这样是不是就能达到皇帝集权的要求,同时又能实现相权被独立行使的要求?”
长公主惊异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三公九卿制岂不被废除了?”
“当皇帝集权的时候,三公已经没有职权了,皇帝通过尚书台直接指挥九卿行使相权,九卿府此时就是尚书台的下设机构,中朝和外朝诸府其实已经代替了朝廷。”张温苦笑道,“皇帝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改变祖制,依旧保留着三公九卿的官制,依旧保留着富丽堂皇的门面,但皇帝一旦出事,这个已经无法行使相权的外朝却导致朝廷诸府陷入了停顿,国事无人处理。如果九卿府直接隶属于尚书台,此时九卿府就能继续正常运转,相权就能被继续行使,国事也就能继续得到适当的处理。”
“在这种官制里,即使朝中出现了外戚和宦官独揽权柄的祸事,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严重打击相权,这样朝廷诸府不但可以继续维持运作,使国事不至于陷入瘫痪,还可以让国家得到拯救的机会和时间。”
长公主想了很久,“老大人,你的话我记下了。官制如果要按这个设想修改,肯定要违背祖制,要完全推翻本朝使用了四百年的三公九卿制,其难度之大,难以想象。”
张温拍了拍长公主的手,欣慰地笑道:“只要殿下用心,总会找到办法的。”
长公主陪着张温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直到天黑,她才起身告辞。
张温拉住她的手,非常难过地说道:“臣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看到殿下出嫁。”
长公主非常伤感,“老大人最遗憾的,应该是没有看到大汉的中兴。”
张温摇摇头,“有殿下,有大将军,有朝中忠诚的大臣,有北疆强悍的大军,大汉中兴只是迟早的事,臣已经看到了那一天,臣不觉得遗憾。”张温长叹,小声说道,“臣只希望殿下能嫁给大将军,一生一世快快乐乐地活着。”
长公主脸色一黯,痛苦地摇了摇头,眼泪悄然涌出,“没有可能了。”
她拿起张温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棉被里。
正月二十五,凌晨,张温病逝。
正月二十七,河东太守王邑急报朝廷,叛逆袁绍意图代汉簒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七章 风雷激荡 第二节
每逢乱世,必有谶纬出现,并或多或少起到一定的作用。
秦始皇称帝六年后,派出寻仙访道的卢生带回来一句谶语:亡秦者胡也。秦始皇认为这个“胡”是匈奴人,于是让大将蒙恬率军北击匈奴,并修筑了万里长城,可他偏偏忘了,自己还有叫胡亥的倒霉孩子。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造反,两人先是在鲤鱼肚子里塞了很多布条,有字曰:“陈胜王”,然后吴广半夜里又装狐妖在草丛里大喊大叫,“大楚兴,陈胜王”,结果这句话把大秦推翻了。
本朝高祖出身微寒,实在很难唬住人,于是炮制了一个芒砀山斩“白蛇”的惊天创举,自此高祖威震天下,打下了一片万里江山。高祖自己是不是斩杀了“白蛇”,没人知道,但高祖自己相信这些神秘的东西倒是真的。
本朝建立不久,一句宣告它灭亡的谶语登场了,“代汉者,当涂高也。”
这句话出自《春秋谶》,这书是何人所作何时流传于世已经不可考,这话在孝武皇帝时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这谶语的意思是说本朝气数已尽,要有新的王朝代替它。不过这个代替者“当涂高”却很费解了。这是人名还是隐语?谁是“当涂高”?于是就有人费尽心思去猜测。
孝武皇帝晚年乘舟北巡,在汾河上与群臣饮宴,作《秋风》辞。酒醉之后对群臣说,汉有六七之厄,国祚将亡,宗室子孙中不知谁应此劫。六七之厄,按当时的解释就是皇统传承四十二代之后,涂高者当代汉。大臣们安慰孝武皇帝,本朝应天受命,祚逾周殷,子子孙孙万世不绝。陛下不要听信这种亡国之言。孝武皇帝很感概,说自古以来,没有听说过国祚延续千秋万代的,我只盼大汉社稷不要丢在朕父子手中即可。
这句谶纬之言把孝武皇帝吓住了,自此后此言销声匿迹。后来无论是王莽簒立,公孙述在巴蜀称帝,还是光武皇帝中兴,虽然都屡屡用谶纬之言证明自己乃是“真命天子”,但谁也没有用到这句“代汉者当涂高也”的谶语。
然而,事隔三百多年后,这句谶言终于再次在关中、中原等地流传开来。很多今文经学大儒和研习谶纬之术的名家再次开始引经据典,予以解释和猜测。其中说法最为广泛的一种认为这个“涂高”是指一个姓氏,这个姓氏就是“袁”。
袁家的祖宗可以追溯到春秋时代陈国的大夫辕涛涂,辕涛涂的名字中正好有个“涂”字。“涂高”即是指袁氏后代的高门之家,也就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家。
这种解释似乎又有点牵强,于是又有人搬出了“五德始终说”。
“五德始终说”是战国晚期齐国人邹衍开创的。邹衍是著名的阴阳家,他综合前人关于阴阳五行的研究成果,以《尚书 洪范》为基础编创了这套学说。他认为世界的基本元素是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元素相生相克,天下万物都是出自他们克来生去的复杂关系。每个朝代的兴替也是如此,是一种天人感应,有着规律可循的,这规律就是“五德五行”。
每一朝代都有它的一德,就好象每个人都有属相一样。一德克一德,所以一个朝代取代另一个朝代。五德之间的彼此克生,反映到王朝兴替上来,就叫“五行相胜”。
但每一个朝代的德又是怎么定的呢?这要看上天降下什么预兆祥瑞了。比如最早的黄帝,碰见过一条十余丈长,几米粗的大蚯蚓,蚯蚓属土,所以黄帝是土德。周朝的时候,周王曾经看到很大一个火流星在宫殿上空盘旋一周,变成无数的火鸦,因此周自然就是火德了。
邹衍这个五德始终说本来是为了劝说皇帝节俭,但被这群不学无术的人发挥之后,逐渐变质,什么古怪的东西都冒了出来。好端端的一个五德学说被整得面目全非,后来干脆成为算命风水的理论基础,贻祸后世。
秦王赢政相信阴阳五行和五德始终说。当年秦文公狩猎的时候,打到一条黑龙,黑色属水,因此赢政认为大秦是水德,五色里配合水德的颜色是黑色,于是秦王命令大家把衣服都染成黑的,全国上下是黑压压的一片。另外,赢政还特意把黄河改名为“德水”,以炫耀自己应天受命。周是火德,水能灭火,水克火,那么取代周朝的自然就是拥有水德的大秦国了。
高祖出身寒门,大概常年征战,不清楚这“五德始终说”对国祚的影响。他推翻大秦国后,做了一件贻笑大方的事。
大汉一切承袭秦制,连这个朝代的“德”也继承了大秦国的“水德”,朝堂内外还是黑压压的一片。按说大汉推翻了大秦,大秦是“水德”,至少要选个能克水的“德”才行,但高祖稀里糊涂的竟然还是选择了“水德”,留下了一个很大笑话。
水德寓意“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无仁恩和义”,非常不得人心。北平候张苍原来是大秦朝的御史,精通历数,对“五德始终说”很有研究。但他不敢直言相谏,于是想了个主意唬弄高祖,说暴秦不算朝,大汉才是继承周朝的正统。周是火德,大汉当然是水德。
到了孝文皇帝的时候,这个错误包不住了。首先是声名显赫的贾谊上书孝文皇帝,说按照五行相克的原理,土克水,大汉应该是土德,这样才能克掉水德的秦朝。并建议孝文皇帝立刻改德,把衣服的颜色改成黄色。孝文皇帝没理他,一脚把他踢到长沙去了。
后来一个叫公孙臣的鲁国人也发现了这个错误,于是他给孝文皇帝上了份奏表。预言说根据符谶显示,过几天会有一条黄龙出现在成纪(今甘肃省静宁县),黄色在五行里配的是土,所以大汉应该奉行土德才对。孝文皇帝让当时任丞相的张苍处理此事,张苍一看很恼火,这不是要我死吗?不予理睬。
过了几天,有人上奏说在成纪看到黄龙了,然后又飞了。这事让张苍倒了霉,他回家了,而公孙臣却被封了博士,奉旨按照土德编制历法。(这种发现祥瑞的事根本没成本,而且收益高,于是后世纷纷效法。今天我们翻开史书,经常可以看到某年日月,谁谁在哪又看到一条龙,特报祥瑞云云,都是这个公孙臣起的头。)
赵国人新垣平是个著名的阴阳家。他看到公孙臣名利双收,马上以发现祥瑞为名跑到长安去骗孝文皇帝。结果几年后骗局被揭发,孝文皇帝大受打击,改德一事随即不了了之。
到了孝武皇帝的时候,太史令司马迁,大中大夫公孙卿,壶遂三个人上书天子,说要重整历法。孝武皇帝请来御史大夫儿宽,让他们四个人商量着办。四人一看机会不错,建议奉土德。汉武帝觉得这个建议很有道理,于是恩准。改制,并根据新历法《太初历》,把这一年改元为太初元年。
这时,出了一件麻烦事。鸿儒董仲舒在《春秋繁露 三代改制质文篇》中提出了一个三统说,他认为“商为白统,建丑;周为赤统,建子;当有新王,为黑统,建寅”。这个“三统说”和“五德始终说”之间有很大矛盾。孝武皇帝雄才大略,取了三统说中的正朔和五德说中的服色,钦定大汉为土德,着黄色衣服,用“三统五德说”,自此推演五德的事交给了儒士,方士被赶出了朝堂。
汉承土德之事到此应该结束了,然而,到了孝成皇帝时,汉德一事再次掀起波澜。这波澜不仅在当时产生了震动,甚至对后世千年都有极大影响,其始作俑者就是刘向、刘歆父子俩。
这两父子乃是汉室宗亲,楚王刘交的后裔,本朝数一数二的大儒,著述无数。但同时这两人也是本朝谶纬学的大师,他们通过《易》经,发现“五德始终说”排出的朝代轮替有问题,接着又在董仲舒的《春秋繁露》里找到了关于“五行相生”的说法,于是他们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五德始终说的王朝排序不正确,应该从伏羲算起,而不是黄帝,另外王朝之间的更替也不是相克的关系,而是相生关系。
刘氏父子为此专门写了一本叫《世经》的书,重新设计了一个更为恢弘的世系表。根据这个表,太昊(伏羲)是当然的第一位,承木德,然后是炎帝承火德,黄帝承土德,一直算下来后,大汉应该是承火德。
改“德”牵扯到天子和朝廷的体面,而且当年从水德改到土德花了一百零二年的时间,这一次当然没有必要轻信“汉应火德”的说法,所以此事无人理睬。但过了一段时间,它却被王莽所青睐。王莽建立新朝后,立即迫不及待地宣布,根据刘歆“五行相生”的学说,汉室是尧的后裔,属火德,而自己是黄帝的后裔,属土德。火生土,所以他的新朝接替汉朝是合情合理合法的,还特意派了个叫张邯的儒生去给百官解释。
本来“汉应火德”只在儒士之间流传,王莽拿这个做了簒位的借口后,这学说立即名震天下,人人皆知。
当时天下人非常痛恨王莽,凡是王莽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