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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羁-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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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没来得及谢他关心,胤?又冷冷的开口了:“八哥这府里,别的不敢说,调养个丫头还是养得住的。”

 胤祥立刻回他一句:“这个我绝对信!天下谁不知道八哥最是仁义心肠的,我只是怕这丫头福薄受不起。”

 “受得起受不起也不是我们兄弟就作得了主的吧?她不是四哥的人吗?”

 胤祥愣了一下,有点不太相信的看了看胤?,皱皱眉,突然大声说:“你们都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单独跟凌姑娘说。”

胤?显然没想到胤祥在别人的地盘上也敢如此作风,也有点不太相信的看了看胤祥,脸色变得苍白——如果他和胤?在这方面的反应表现一样,那就是表示生气。他一时有点放不下来架子,拦阻也没有道理,哼了一声,拔腿走了。其他人也纷纷退了出去,我看到锦书担心的看了我一眼,心里不由感激,示意她放心,她才最后走了。

 胤祥看看我们,问我:“你——先坐下来——和锦书处得好?”

 面对他,我不自觉放松很多,坐下来说:“我很喜欢她。”

 胤祥点点头,说:“的确是个伶俐人,只是老八有意把她许给老九,你还是不要太和她们接近。”

什么?她没有对我说过啊……难道可怜的锦书还不知道?我还在为她担心,胤祥默默的往外看看——胤?已经从湖水对面的堤岸走远了,才换了认真的语气问我:“你昨天是怎么回事?在这边有什么不对劲的没有?”

我一想到昨天的事,面对的又是性格相投的胤祥,忍不住尽量简短的把事情都讲给了他。他先是有些不敢相信,接着绷紧眉头一脸不快,最后渐渐又变得面无表情的深沉起来。我说完,他有好一阵没说话。终于开口了,一句也没评论,却说:“凌儿,邬先生说要送你四个字:谨言慎行,勿听勿视。”

 咀嚼着这八个字,我似乎看到先生在烛光下幽幽看我的目光,只能无言的点点头。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纸,说:“这是四哥给你的。”

 什么?

 接过这张纸,是一张质地非常好的浅绿信笺,拿在手里还有淡淡清香,只是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写。

见我拿着这张无字纸入了神,胤祥突然“扑哧”一笑,说:“我从来没见过我那铁面四哥还有这样儿的……哈哈哈哈……”说着好象已经忍了很久一样,终于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

 想象着胤?平时的样子,再看一下这脉脉无言的信纸,我也觉得好笑,但“侧福晋”这个紧箍咒戴在头上,又让我实在是笑不出来。

胤祥站起来说:“我要走了,要不是四哥借故让我来,我几百年也进不了一次八哥这府上。”又站住了,低声说:“外头的事,你不要管,我和四哥自会打点,有四哥在,他们不会真拿你怎么样,你只要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些日子就行了——昨天还亏得你机灵。等回了四哥府,或许我就该叫你‘嫂子’了?哈哈……”

说着也不管我一脸尴尬,大步走了,我把他送到外面,站在门口看他离去,手里仍然拿着那张没有字的“信”发呆。锦书率一班女孩子在门外施礼,眼看胤祥走了,悄悄的来到我身边,又是诧异又是好笑的说:“这……这是无字信?姐姐你好福气啊,十三爷是有名的‘侠王’,也会有如此儿女情长?真是……羡慕死妹妹们了。”

 我本来急急的要辩驳,但是转脸一看,她那平时永远一副不在乎的笑居然真的变成了目光闪闪的的小女人感动状,吓得我又半天没说话。

 后来我就一直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处瞎逛,直到晚饭时间……

一个老妈子送来一罐汤,说是九爷指明给我补身子的,而且还不客气的坐下来,说得了吩咐,看着我吃完了才能回去复命。我就这样痛苦的在众目睽睽之下,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不知道什么药和什么肉熬的汤,撑得我毫无形象的直打饱嗝。

 在今天这些奇怪的事件之后,其他女孩子对我有了不少的猜测,被她们在背后的各种眼神看得我脊背发麻,我只好郁闷的拉着锦书出来转转。

 春天、夜晚、像雾一样的细雨蒙蒙,还有美女相伴,站在湖边大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我突然向着山坳中的湖水放声大叫:“啊——啊——”

 吓得锦书连忙拽着我的胳膊:“你怎么啦?!”

 看她被吓得花容失色,我又没心没肺的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有没有试过?心里憋得慌,就这样大叫一声,很有用!”

 她被我弄得莫名其妙,也笑起来,说:“偏你长了这么个骗死人不偿命的样儿,谁知道你老是跟男孩子一样没个正经的。”

 看着她娇嗔起来,花一样的笑容,又忍不住难过起来,她,还有我,命运似乎并不十分眷顾我们啊。

 她急得拉着我的手摇来摇去:“姑娘你别吓我了!这么一惊一乍忽喜忽悲的算什么回事啊?有什么心事你说出来啊。”

 我舒了一口闷气,静下来,看着微漾的湖水,却问她:“你随班子被特意请到京城来,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终生大事?”

她全身一震,握着我的手松开,也转头看着湖水:“姐姐你反正是四爷府的人,好歹四爷会给你做主。我锦书不过是个罪奴,论身份,连姐姐一半儿也比不上。但姐姐,我们一样,命都在别人手里罢了。”

 “罪奴?什么罪奴?!”

 她惨然一笑,我悚然。她那脱离俗世般的微笑下面,藏着的是这个惨笑的灵魂吗?

她拉着我,绕了一圈儿,细细的看了一遍四周没人,才简短的讲了她的身世。她的父亲原是浙江的一个州道官员,但因政治风波牵连,做了上头大官的垫底,被革职流放到海南,而她被充作官奴三年。三年后,如果没有人要买她(卖她的钱归官府),她就恢复自由。

她原来是个官宦小姐,怪不得有这样的气质。和曹雪芹一样,先富贵而后败落的世家子弟,心里是最苦的。想着,我突然笑了,说:“这么说来,我们好象一个命的。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我把胤?当日告诉我的那只有几句话的身世背出来,然后笑着说:“你看,我本来不过是个贱籍女子,还差一点就流落青楼,哪一点比得上你?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忘记以前的事了。锦书你也忘记吧。”

刚听完我的身世,她就猛的拉着我的手,泪光滢滢。到我说完,她又笑了。说:“是啊,是锦书不对,倒让姐姐去想起那些早该忘记的伤心事。你说的对,都忘记吧。等这一年过去,我就去海南,找我爹爹,服侍他一生。你呢?”

 听到这里,我顾不得说我自己,连忙扳过她的身子,急急的问:“对了!你不知道吗?十三爷今天说,好象八阿哥要把你送给九阿哥。”

她显然也是刚听说,表情一下就凝固了,缓缓转过头,又看着湖水不说话。我担心的看着她,自己也是一团混乱,呆了一会,出了个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点子:“锦书,你有心上人吗?干脆和他一起跑掉吧?”

 她又笑了,有点歇斯底里,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姐姐,我时常看你,看得糊涂。有时候你精细伶俐,利落得像男孩子,有时候你偏又……”

 “姐姐你听我说,既然今日我们姐妹说了这么多,锦书就把心里的想头告诉姐姐,姐姐看我说得对不对。

 锦书是肯定不能跑的,一则,自从我家获罪,原本定了亲的表哥就再也没了音信;二则,我爹爹他还是犯官身份,我若跑了,不是给我爹爹加罪么?

还有,姐姐,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么?九爷真正看上的人,是你。当日你一进沁芳阁,我们班子的女孩儿们都在奇怪,你没看出来吗?她们都说,我们两个长的很像。后来听说九爷这些日子老在这附近转,却又不进来。还有今天,瞧九爷和十三爷那个神气,我心里就更清楚了——姐姐你想想,九爷他必定是对你有意,但是碍着你是四爷府的人,又与十三爷……交好,他才天天在这里转来转去,不得其法啊,可怜他一个堂堂康熙爷皇阿哥,居然为姐姐彷徨若此……”

 她轻笑一声,“——所以,有姐姐在前,锦书自认无须担心。”

我脑子里极度混乱了一阵,但大概我的性格实在是太乐天了,首先从混乱中蹦出来的想法却是:当日在热河,十四阿哥看到我就是和十三阿哥在一起,今天他又特意来这八爷府看我……看来可怜的十三居然莫名其妙的代替胤?成了绯闻男主角?

锦书也不等我说话,已经拉了我往回走,边走边说:“走吧,头发衣裳都要湿透了,要是被那两位爷看见,又要怪奴才们侍侯不周了。姐姐,不管怎么说,有人真心钟情于你,都是让人羡慕的福气啊……锦书我,最后不过是来去无牵挂罢了……”

 “来去无牵挂……锦书,可是这繁华世界不是我的牵挂啊……听你这话,我倒是想起一首诗,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不过……”

 “怎么?既然有佳句,为何犹豫?”

 “唉,我只喜欢它意韵高洁,但太过于凄美,让人觉得……不祥。”

 “原来姐姐还有这样的好诗藏着?那姐姐不能偏了我,一定要写给锦书!我还没见过姐姐的文采呢!”

 眼看已经回到了沁芳阁门口,我苦笑,我那笔鬼画符似的毛笔字,老是抄别人的诗,也叫“文采”?老天,你一定要原谅我,这不是我故意的,都是误会,误会啊~~~

进了花厅,我们忙着换衣服,擦头发,锦书自己弄好后,过来从兰香手里接过我的头发,一边不做声的递给我一支毛笔。我眼睁睁看着丫鬟迅速的在桌上摆好笔墨纸砚,心里暗暗叫苦,连忙尴尬的转身拉着她的手:“好妹妹,你饶了我吧,我那笔字写出来真不是人看的,别叫我出丑了——我唱给你听,你来记,好吗?”

 她像每次听我说我什么都不会时一样抿嘴笑笑瞥我一眼,丢下我湿漉漉的头发,亲自去搬了琴过来,然后坐到桌子对面,拿起笔,微笑的看着我。

我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才算把《葬花吟》的词想全了,汗一下,不能怪我水平差,实在是它太长了。于是慢慢试着唱起来,中间还很难听的打了几个顿,幸好它的词非常吸引人,我每次出错时偷眼看看锦书,她似乎丝毫没有觉得,一直在专注的奋笔疾书。

第一遍唱完,要重复唱“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之后的词,我刚唱顺了,准备投入的、不再出错的唱这高潮部分时,却看见锦书将笔一掷于地,痴痴的拿起纸看着自己刚记完的葬花吟,一串儿眼泪顺着脸颊直滚落下来。

 我吓得把琴弦拨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连忙丢了琴,绕过桌子,拍拍她的肩膀:“你怎么了?没事吧?为什么哭啊?”

这一站起来,才发现沁芳阁的其他女孩子都在我们身后,愣愣的听着,有几个,竟然也在哽咽。锦书放下纸,抬头看看我,想笑,但是笑得……还不如哭呢,她指着那群女孩子说:“姐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个班子的姐妹,全都是江南一带没入苏州府的官奴……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净土掩风流……”

扶着我的肩膀,她已经泣不成声,其他女孩子感怀伤情的,竟然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我忙得拍着她的肩,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想她们“一朝漂泊难寻觅”的身世,“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还有这个连人权都没有,更不要说“女权”的世界,这群女孩子的命运是如此微不足道,连我自己,也是一样。黯然了又黯然,我的口才居然一点都发挥不出来,只好默默的陪着她们流泪。

 第二天,我发现沁芳阁里唱起了一片《葬花吟》,锦书居然还编起了一个舞,正试演得全神贯注。

 我大惊之下,连忙拉住她问:“不是说这诗不吉利,不要唱的吗?你……怎么还跳起来了?”

她停下来,好笑的看着我,似乎是我太大惊小怪了,说:“我们平日里唱的练的,都是给那些贵人老爷太太们看的,如今有我们自己喜欢的词儿,还不许我们给自己唱,自己跳?”

 其他女孩子也一片赞同声,我不甘心,又说:“那,这样的曲子,肯定不能在娘娘寿诞那日演的!你们还是多练练戏,还有我们编的舞吧!”

锦书停下来,冷笑一下:“说是这么说的,不过姐姐你不知道,到时候演什么都是娘娘和主子们选牌子,他们选什么我们才能演什么。再说,娘娘她们那样身在宫里的女人,心里也说不定比我们好过多少,看看从古到今,多少宫怨诗,也不比这葬花吟差。”

 我被她说得一呆——这个锦书,口齿脾气居然真的跟林黛玉一模一样了。

 见说的没用,我也无奈的笑笑:“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这么说来我竟说不过你。眼看已经是暮春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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