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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眼中都有不同的风景,我的塔西佗。”图拉真道,“你以为象罗德岛的神像那样才算是风景,但是在我的眼里,一块整齐有序的校场也是很不错的景致。”
塔西佗望着这个言出古怪的人,这次,图拉真没有避开,径直地回视着他的目光。
“现在,能不能……”塔西佗又说道,但是还没有说完就被图拉真打断了。
“你还记得那个是什么吗?”他指着校场上一架巨大的机械装置说道。
“这个,我记得是你的发明吧,图拉真?”塔西佗看了一眼,说道,“你让人按照你的设计造出的一次能够射三发的投石器,杀伤力相当非凡。”
“哈哈,你还记得,塔西佗。”图拉真笑着摇摇头,道,“都是非常原始的设计了,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人拿来翻制。”
塔西佗报以礼节性的笑容,说道:“在罗马帝国的军事将领中,你的才华的确无人能及。”
“军事将领?哈,塔西佗,我的朋友,真不知道你是在褒扬我呢还是嘲笑我?”
塔西佗停顿了一会儿,道:“你知道的,图拉真。”
他们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塔西佗又说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你的目的。你来耶路撒冷的目的。”
图拉真低头踩了踩脚下的泥土,说道:“这真的不管你们的事,亲爱的塔西佗。如果你们要去埃及的话,我劝你们尽快上路吧,耶路撒冷将不再是和平之地。”
“这是什么意思?”塔西佗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为什么耶路撒冷还得不到安宁?你究竟要把这里怎么样?”
“不,你们不需要知道,塔西佗,这只是一些小问题……”
“你带来了皇帝的军旗,而且倾尽了帝国的精锐军团,这难道是对一些小问题的反应?图拉真,你最好告诉我们实话。”
“一切的问题我和皇帝本人都已经商定。”图拉真道,“即使告诉了你们也无法改变皇帝的命令。”
“既然是这样,就当是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好奇心吧,我绝对不会对你和皇帝作出的任何决定指手画脚。”
图拉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莫非你是不信任我们,怕我们走漏了消息?”塔西佗瞪大了眼睛道。
图拉真苦笑着说:“这样说救了你三次命的恩人,恐怕不太妥当吧。好吧好吧,反正迟早是要让你知道的,我就为你破一下例吧。待会儿等到阿皮安尼乌斯回来,我会和他谈起这件事的,你们就留下吧。到时候,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就在塔西佗为图拉真的妥协感到满意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嗵”一声巨响。
他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卢西娅,谢谢。”他礼貌地请女仆不要跟进来。
他合上了门,拴上了门闩。
这是总督府里唯一还有点气派的房间,地板是用大理石铺的,墙壁上有着几幅历代皇帝的浮雕,落地的窗幕半开半合着,支撑屋顶的石柱也打磨地相当考究,看上去相当光滑。唯一的缺憾就是天花板,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做工,光秃秃的,又布满了裂痕和水迹,好像一个老头没有刮干净胡子的下巴。
阿皮安尼乌斯拉开了窗幕,想了想,又把它拉上了。
他褪下了沾满了血迹的短袍,然后就势倒在了床上。
“啊……”他口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一个一辈子没有躺下来过的人终于得到了安息。
他闭上了眼睛。
他看见了那块麦田,一望无尽的金色的麦子在微风中静静地摇曳。午后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在金黄色的恍惚中,他看到了一个身影,纤细婀娜的影子。在麦田当中,抬手搁在额头,遮着阳光,细细的腰肢似乎就快随风而倒。笼罩着她的,是一层薄薄的金色的光晕。
“艾薇卡……”阿皮安尼乌斯闭合的双眼微微颤动,在布满皱纹的眼角,一滴浊泪淌了下来。
突然,那片金色的麦田,那和熙灿烂的阳光统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艾薇卡,艾薇卡……”他急切地呼唤起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一个削瘦的人影朝悬崖深处坠去,象一片秋叶,悠悠地,飘向无底的深渊……她没有惊恐地大喊,也没有手足无措地挥动试图救自己一命。她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她也知道如果不走这条路的话,阿皮安尼乌斯也活不了。
阿皮安尼乌斯浑身颤栗地跪在悬崖边上,望着那双把自己唯一心爱的女子推下深渊的手。
“啊!”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阵心悸之后,他的呼吸平缓了下来。
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记得这些事。这些已经被埋藏在他的记忆深处多少年的事,本来就不应该再被发掘出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坐在了床边。又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难道是泰坦军团的阵势让他害怕,以致于他以为已经成功被压制下去的自己性格中的软弱和优柔又获得了力量?或者是艾薇卡在他的心里重来就不曾完全消失过,她在他的心眼里默默地躺着,静静地等待着,她在等待这个时机,等到时机一到,她就又要回来,回来向这个曾经最爱的男人讨回公道……
“不,不……”他拼命地摇着头,手指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头发。
想想那些蚂蚁吧。他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和他说。
顿时,满目烧焦的蚂蚁浮现在他面前。“吱吱”的惨叫声在他耳畔回响,一缕缕的青烟带给他刺鼻难闻的气味。
见鬼!真是见鬼!
他暴躁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猛地把窗幕全部拉开。
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他爬上了窗台。
底下的几个卫兵看到了他,急忙挥着手叫道:“总督大人!快下来!”
“总督大人,你在干什么!危险!”
“小心啊!”
“他们以为我会跳下去,以为我阿皮安尼乌斯会用死亡来逃避。”总督笑着对自己说。
“会吗?”他问自己。
最先赶到的是甘英,因为他的脚步最快。
校场中已经有一圈士兵围在了那里。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叹息,有的悲恸,有的幸灾乐祸。
看到图拉真赶来,士兵们都退到了两边。在他们的中央,阿皮安尼乌斯的躺在地上,脑袋旁是一滩血浆。
甘英俯下身去,摸了摸他的脉搏,然后抬起头道:“他死了。”
狄昂和塔西佗面面相觑。
图拉真面色铁青,向围观的士兵们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总督大人刚才爬到了那个房间的窗台上。”有个士兵朝四楼的一个窗台指去。
“那是他的卧室。”有人补充道。
“我们朝他喊,让他退回去,可是他没有听。”
“就这样跳了下来。”
“他脑袋着地,头骨破裂,脖子也断了。”甘英一边检查着尸体,一边说道。
“这是为什么?”狄昂不解的说道,“他不是刚保住了耶路撒冷吗?难道不应该庆幸吗?”
“或许,这个问题该由你来解答吧。”塔西佗朝图拉真说道。
图拉真沉默了一个会儿,道:“我会告诉你们的。现在,先把这件事处理掉吧。”
“来,你,你,还有你,你们把你们的总督抬到里面去。”他指挥道。
几个士兵把阿皮安尼乌斯的尸体抬了起来,望屋里搬去。
“等一等!”塔西佗突然把他们叫住了。
他走到了抬着尸体的士兵旁,把阿皮安尼乌斯的一只手抬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塔西佗?”狄昂纳闷道。
“这是匕首的柄。”他扳开了阿皮安尼乌斯捏紧的手,一块木头掉了下来。
“匕首,他手上为什么要拿着匕首?”甘英道。
“是这个吧。”一个士兵递上了一块铁片,看样子就是那匕首的刃。
图拉真接了过来,来回地揣摩了一阵子道:“一定是他手持着匕首从上面跳了下来。你们见到他手上持着这把匕首吗?”他问那些围观的士兵。
“他站得太高了,匕首又太小,看得不是很清楚。”一个士兵说道。
“到底有没有?”
“有……有……应该有……”那士兵支吾道。
“奇怪的是,一个要自杀的人,有必要同时使用两种方法吗?”塔西佗道。
“或许他想死得保险一点,免得死不了又痛苦万分吧。”狄昂道。
“他的身上没有匕首的刺伤。”塔西佗道。
“除了阿皮安尼乌斯以外,你们看到窗台附近还有其他人吗?”塔西佗又问道。
“没有。”
“房间里太暗了,看不清。”
“窗帘拉上了太多,没有办法看见。”士兵们众说纷坛。
“那么总督他有没有作什么奇怪的举动?”塔西佗问道。
“举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他好像这样张开手臂。”一个士兵摆出了一个单臂前伸的动作。
“单臂?他另一只手呢?”
“另一只手好像攀在窗框上。”
“你再想想,他不是双手张开?”
那士兵想了想,坚定地说道:“不,只是右手。”
“伸开双手投向大地女神怀中可能更像是一个自杀者的行为。”狄昂道。
“你认为他不是自杀?”甘英道。
“不,现在下结论还太早。还太早。”塔西佗摇头道。
“我们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图拉真拍拍手说道,“好了,把他抬进去吧。阿皮安尼乌斯必定是自杀的。”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图拉真?”塔西佗道,“一个刚侥幸保住了城市的总督怎么会突然自杀呢?他完全没有杀死自己的动机啊!”
图拉真低下头,叹了口气,道:“不,他有动机。”
“他有?”
“相信我,塔西佗。阿皮安尼乌斯有着充分的理由要自杀。而且,这也是他唯一可以走的路,要是换了我的话,恐怕,也会这么作的。”
众神之神 第二部 第八十六章 不走运的阿皮安尼乌斯
“事情出在一个月半前。”图拉真开始缓缓说道,“也就是在我刚从塞琉西亚回到没几天,阿维尼乌斯突然拜访了我。”
“老东家时不时地走走也很正常啊。”塔西佗若无其事地说道,目光故意不对着他。
图拉真摇摇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消除对我的成见啊,塔西佗。”
“当你让我不起成见的时候,我怎么会对你有成见呢?”
图拉真本来还想说几句,但是转念一想,就没有再扯开去,继续讲他要讲的事:“阿维尼乌斯并不总站在皇帝的对立面,他这次是来告诉我一件极其重要而又秘密的事:犹太省总督阿皮安尼乌斯准备谋反。”
“阿皮安尼乌斯要造反?”狄昂惊道。
“是的,千真万确!”图拉真点头道,“他想要将罗马帝国分割出去,建立一个自己主宰的犹太王国。为此,他已经准备了足足有三年了。阿维尼乌斯声称阿皮安尼乌斯曾象他伸出橄榄枝要求得到他的帮助,并且允诺以丰厚的回报。但是,阿维尼乌斯——至少他是这样描述的——抬手就给了阿皮安尼乌斯的使者一个耳光,然后怒斥了他一顿,最后又让他赶快给他的总督带信,如果阿皮安尼乌斯不放弃他这个大逆不道的计划的话,他,阿维尼乌斯将是第一个把他送进坟墓的人。接着,我们的首席元老又派出了他的心腹快马加鞭来到耶路撒冷探听虚实。当他的心腹把阿皮安尼乌斯真的在调动军团准备对抗皇帝和整个帝国的消息带给他的时候,他毅然地来到我这里,向我揭发了这起可以同卡提林纳相提并论的阴谋。”
“我们是不是该改称阿维尼乌斯为罗马最伟大的喜剧演员。”塔西佗道。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提供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情报。”图拉真道。
“是的,是的,相当重要,图拉真。”塔西佗又道,“向来守口如瓶的阿维尼乌斯这次居然忠心大发,把这样的消息告诉给——你。”他把最后的一个音节拖地尽量地长。
“你这是什么意思,塔西佗?”图拉真皱眉道。
“什么意思?一个把尼禄的事费尽心思隐藏的人会这样为帝国、为皇帝卖命?他会不趁着这次叛乱的大好机会浑水摸鱼?睿智无比的图拉真,你究竟是傻了呢还是怎么了?”
“你认为他报告这个消息另有所图?”狄昂在一旁道。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但是,如果是阿维尼乌斯告发别人,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那个人是他的敌人,被他捏住了把柄,他正好利用皇帝来借刀杀人。第二嘛,哼哼,阿维尼乌斯本身就是参与者之一,很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匀或者其他的一些矛盾而决定背叛他的同伙。”塔西佗道。
“你没有证据,塔西佗。”图拉真道。
“从阿维尼乌斯那儿,你能弄到什么证据?如果他会给人抓住证据,他还能在政坛上活蹦乱跳这么多年?”
“这并不等于说……”
“等等,图拉真。”塔西佗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