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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本大尉不知道尾原少佐的心思,提建议道:“大队长,武田中队只怕已经完了,不过支那军估计也剩不下几个人了,我看也没必要再出动村山或者前原中队去浪费时间了,不如马上投入野口中队,对支那军发起最后突击吧。”
“不。”尾原重美霍然举手,又缓缓摇头道,“对面支那军的顽强超乎想象,皇军不能大意,绝对不能大意,命令村山中队,以小队为单位逐次出击,再转告村山桑,要尽量避免与支那军进行白刃战,尽可能地用机枪火力消灭他们。”
“这……”藤本大尉闻言茫然,尽量避免白刃战?
要知道日本人素来就崇尚武道,武士道的精髓就是与敌白刃战,以决死之意志从精神上摧毁敌人的抵抗意志,可现在尾原少佐却命令村山中队避免白刃战,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对面的中国军队比皇军更擅白刃战?
藤本大尉只是名古屋的一个农民,甚至连陆士都没上过,自然无法知道尾原重美的重重顾虑,尾原重美却非常清醒,他知道尾原大队的任务不仅仅只是夺取炮台湾,还要在炮台湾坚守到23日凌晨,直到第3师团主力从这里抢滩登陆。
所以,尾原大队绝不能将建制还算完整的野口中队消耗在夺取炮台山的战斗中,这点宝贵的兵力必须保留下来,用来抵挡中国军队的疯狂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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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师残兵虽然杀败了野田中队,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包括十六个重伤员在内,总共还剩下四十八个能喘气的,更为严重的是,之前从日军尸体上搜集的那点可怜的弹药也已经所剩无几,现在真是弹尽、援绝、人无了!
凭借区区四十八个士兵,要想守住炮台山脚正宽超过三百米的防线,明显已不可能,徐十九只好放弃了第一道防线,将仅有的兵力收缩到了山腰的第二道防线,摸出怀表看看,时针才刚刚指向凌晨两点,至少还要三个小时才会天亮。
吴淞外海的日本海军开始了又一轮的大规模炮击,小日本似乎被刚才白刃战中的失利给深深地刺疼了,这回的炮击来得格外的猛烈,甚至还有十几艘炮艇绕到了炮台湾的两侧,试图威胁炮台山的反斜面,不过收效甚微。
地动山摇中,徐十九的思绪却飞回了上海,一道靓丽的倩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佳兮,我的爱人,永别了……
第44章最后一卒(下)
徐十九思念着俞佳兮时,俞佳兮正跟着十九大队往吴淞镇急行军。
杨若飞的61师被日军打垮是在昨天上午,最先知道消息的是第9集团军司令张治中等党国高级将领,然后是南京统帅部,不过这些大人物是不会关注徐十九这样的小人物的死活的,他们不会去催钟松旅,更不会想到去通知尚未开拔的十九大队。
朱侠也是在从炮台湾回来之后才想起来通知十九大队提前开拔。
所以,当十九大队知道消息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了,那时候61师残部已经在炮台湾跟尾原大队打成一锅粥了。
刀疤、独只手还有独眼龙当时就跳了起来,马上集合队伍准备开拔。
十九大队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俞佳兮,刀疤他们也没打算要瞒,独眼龙甚至还主动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俞佳兮,听说徐十九有危险,俞佳兮哪里还坐得住,带着舒同文背起药箱就加入了十九大队的队列,向吴淞镇紧急开进。
不过整个大上海到处都在打仗,从火车北站到吴淞镇的路并不好走。
由于杨树浦和虹口两区迟迟打不下来,十九大队就只能先往西走,然后再从南翔绕过被日军舰炮封锁的闸北,再从江湾进入新市,不过当时大白天的,天上时不时就有日军的轰炸机赶来轰炸,队伍是走走停停,速度极慢。
等到十九大队赶到张华滨火车站时,都已经是次日凌晨四点多了,张华滨火车站是沪宁铁路的终点站,再往前不远便是蕰藻滨大桥,昨天上午徐十九就是在蕰藻滨大桥上识破了日军的伪装,致使尾原大队的奇袭行动功亏一箧。
走到张华滨火车站,百十来个老兵还好,可新补充的那两百个新兵却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了,刀疤无奈,正打算停下来休整片刻时,迎面忽然来了一群中央军,其中两个还抬着具担架,上面还躺了个浑身血肉模糊的重伤员。
不等十九大队的人上前盘问,中央军当中那个身穿保安队制服的军官便抢上前来,连连喝问起来:“有没有医生?你们中间有没有医生?”
“有,我就是医生,我就是。”俞佳兮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太好了,可算找着了,可算找着医生了。”那汉子说着便流下了热泪,又赶紧让人把担架抬到了俞佳兮面前,以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道,“医生,求你了,请你一定要救活他,我答应过徐大队长,无论如何也要救活他。”
“徐大队长?”俞佳兮芳心一颤,问道,“你说的可是徐十九?”
“你怎么知道?”那汉子自然就是海豹子,他跟老等抬着那个垂死的炮兵趁夜回了吴淞镇,结果发现镇上的西医、中医已经在白天跑了个干净,眼看着炮兵就要断气,只得一路抬着往市区走一路寻找医生,结果碰上了俞佳兮。
当下海豹子道:“怎么,你认识徐大队长?”
俞佳兮强忍着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心里在大声呐喊,我们何止是认识,我们是恋人啊,可嘴上却只是淡淡地说道:“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尽自己的全力抢救伤员,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我就绝不轻言放弃。”
说罢,俞佳兮便让舒同文打开药箱,准备手术,作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原本就是她的职责,何况这伤员还是徐十九特别叮嘱要抢救的人,不过俞佳兮同样清楚,她每在这里多耽搁一秒钟,见徐十九最后一面的机会就会小上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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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徐十九并不知道他的爱人正在十几里外抢救伤员,事实上他也顾不上了,因为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在日军的轮番进攻下,山腰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失守,徐十九带着最后剩下的三个残兵撤退到了靠近山顶的最后一道防线,趁着日军进攻的间隙,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四个人总共还剩下五发子弹,两颗手榴弹以及一颗甜瓜手雷。
徐十九将全部五发子弹都压进了自己的步枪,然后把手榴弹和手雷分给了三个残兵,正好每人一颗,在分发手榴弹和手雷的时候,徐十九往每个残兵的脑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残兵们则报以微笑,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没什么豪言壮语,但残兵们的确已经准备好了。
也许,在经历了太多的杀戮和生离死别之后,死亡对于这些残兵而言,已经不那么可怕了,绽放在他们脸上的那丝淡淡的笑意,还有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种平静,甚至还能给人以一种错觉,他们仿佛在期待死亡的到来。
日军的进攻又开始了,这次日本海军没有进行炮火准备。
日本海军的大口径炮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为了这座小小的炮台山他们已经浪费太多的炮弹,不可能再给尾原大队更多的炮火支援了。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透过薄薄的晨曦可以隐约看到,大约半个小队的日本兵端着上好刺刀的三八大盖,正猫着腰往山上摸,区区十几个日本兵,却拉出了近百米的散兵线,从炮台山的北麓一直拉到南麓。
徐十九拉动枪栓将第一发子弹推上膛,然后扣下了扳机。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过,一名日军曹长应声翻倒,又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徐十九的这一枪直接就射穿了他的心脏,剩下十几个日本兵立刻卧倒,架起步枪、机枪还有掷弹筒对着山顶疯狂射击,整个炮台山顶顿时被打得烟尘四溅。
不过处于仰攻一方的日军在射界上有着天然的劣势,徐十九的枪法更非一般的日本兵所能比拟,转眼之间徐十九又摞倒了四个日本兵,不过遗憾的是,最后剩下的五发子弹也全部打光了,拉开枪栓,望着空空如也的枪膛,徐十九叹了口气。
山上枪声一断,日本兵马上就发现了,卧地射击的十几个日本兵再次站起身来,先是端着刺刀躲躲闪闪地往山上冲,发现山上始终不见枪响,日本兵的胆子便逐渐大起来,一个个开始直起腰大大咧咧地往山上冲。
然而小日本刚冲到山腰,山顶上便扔下来几颗手榴弹和手雷,猛烈的爆炸过后,又有三四个日本兵被炸死当场,剩下的七八个日本兵赶紧又趴到了地上,紧接着又是等待,足足好半晌后,日本兵才再次爬起来往山顶上冲。
这次,日本兵终于顺利地冲上了山顶。
接着,山顶上再次爆发残酷的白刃战,三个残兵以命博命,都在临死前拉了个垫背的日本兵,剩下的几个日本兵则被徐十九给挑死当场,不过徐十九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激战一夜之后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严重透支,他也负伤挂彩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尾原重美透过望远镜将山顶上的白刃战看了个清清楚楚。
看到血战之后山顶上已经只剩一人,尽管最后活下来的这个人是个国军,尾原重美嘴里却还是连连哟西,放下望远镜,尾原重美吩咐藤本大尉道:“藤本桑,命令野口中队立即出击,夺取炮台山,占领炮台湾!”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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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目睹刚才那场白刃战的并不只有尾原重美。
东炮台观测哨里,孙生芝营长也通过炮队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当他看到对面炮台山上的那个保安队军官挣扎着从地上重新站起来,并且将脊梁骨挺得笔直时,孙生芝营长再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好样的,吴淞保安队的弟兄都是好样的!
“叶小姐,你快来看看吧。”任由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孙生芝营长转过头来,对着密勒氏评论报记者叶茹雪说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找英雄吗?对面炮台山上就站着一位英雄,而且是真正的英雄,跟他比,我们根本就不算什么。”
叶茹雪吃惊地望着潸然泪下的孙生芝营长,然后把美目凑到了炮队镜后面。
透过炮队镜的视野,叶茹雪很容易就发现了孙生芝营长所说的那个英雄,他就站在光秃秃的炮台山山顶上,当她看清楚这人身上竟然穿着保安队的制服时,芳心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再定睛细看,没错,是他,就是他!
“营座,旗语,他在向我们打旗语!”一个观测兵忽然大叫起来。
孙生芝营长赶紧举起望远镜,又以最快的速度调好焦距,对面山顶上的那个保安队军官手里果然已经多了两面信号小旗,他不断地打出来各种手势,将一组组的字母传输给东炮台观测哨里的观测哨兵。
叶茹雪不懂旗语,却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几乎是抽泣着问孙生芝营长:“孙营长,他在说些什么?”
“他在说……”孙生芝营长举着望远镜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他几乎是以哽咽的语气说道,“他在说,十九路军不是叛军,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十九路军已经战斗到了最后一卒,他们,也应该是民族的英雄……他们是老十九路军!”
“十九路军?”叶茹雪喃喃低语,“难怪他要改名叫徐十九。”
“他还说……”对面那人的旗语仍在继续,孙生芝营长也接着解说道,“待会等日军上到山顶上之后,让我们对着山顶开炮,他要跟日军同归于尽!”
叶茹雪的俏脸霎时变得一片煞白,他要跟日军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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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打出最后一组字母,这才扔掉信号旗重新抄起上好刺刀的步枪,然后转身向前走了两步,炮台山西麓,黑压压的日本兵已经端着刺刀顺着山梁碾压了上来,看那声势,少说也有一个加强中队两百多号人。
由于山脊的阻挡,日军并没看到徐十九打出的旗语。
望着正从四面八方向他围过来的日本兵,徐十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挺好,有这么多的小鬼子陪老子一道上路,黄泉路上倒也不会太过寂寞无趣了。
再转过头,徐十九遥望着上海的城市轮廓,在心里默默念道,上海,别了,佳兮,我的爱人,永别了,还有十九大队的弟兄们,咱们下辈子再做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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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炮台观测哨。
孙生芝营长抄起电话筒,几乎是咬着后牙槽怒吼:“各炮排,目标炮台山,按标定诸元十发急速射,不,给我把所有的炮弹全打光,统统打光,炸死这些狗日的小日本,给我炸死他们,炸死他们,炸死他们,炸死他们……”
孙生芝营长的怒吼几乎将话筒生生震碎。
片刻之后,一排排的炮弹便拖带着刺耳的尖啸飞向了江对岸的炮台山,刚刚冲上炮台山顶的日本兵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者的喜悦,便被连续不断的猛烈爆炸给彻底湮灭了……望着被硝烟彻底笼罩的炮台山,叶茹雪泪如雨下。
第45章最后一个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