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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可以写一封推荐信荐你去去重庆。”“哪处都一样,一样做抵抗外侮的事。”陈默端详他,心中轻叹一声也就罢了,终说:“好人才总用不过来。向抒磊即是,你也是。”
“我是天生反骨。向先生也一样。都成不了事。”陈默却叹道:“若向抒磊有你半分圆通心思,也不会成为纪律整顿的众矢之的,更不会就硬着头皮上去以身报国。”卓阳做个惊骇的鬼脸:“我最怕委员长和你们主任这样的整顿手法。”陈默指了指桌上的红包:“把这个东西拿回去。”卓阳猴皮一笑:“不收。”又正色而言,“这是我一家大小的心意。我家虽只是大上海的沧海一粟,也是晓得大义的。”陈默着手拿起红纸包,掂了掂,有些无奈,道:“你是让我不得不‘费心’照顾你那沧海一粟的家了!”卓阳摇头,眼若朗星,正直而诚挚:“我这一走不下三五年恐怕也回不了家,局势动荡,危机四伏,很多事都会预料不到。我鲁钝,只能想出这法子保护我母亲和妻子。”“卓阳啊卓阳,你真是上海男小囡中的人精。”“这是我真心谢陈组长的。众人服陈组长,服在哪里大家心里都明白。”卓阳又鞠了一躬。
陈墨最后再叹:“但愿我们不会在战场上成为敌人。”“陈组长的勇气胆略永远是卓阳学习的目标。”卓阳认真地说。卓阳和陈默继而就周文英的事情上又聊多几句,陈默在暗杀行动上经验丰富,将种种环节一思索,便琢磨出两全的办法。卓阳知道陈默并不会去实际操作这些案子,便探得配合他们行动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就此告别。展风还等在大世界门口,他一见卓阳出来就忙问:“他会真心帮咱们?”
卓阳道:“他在青帮里在政府那方面混到如今的位子,又杀了那么多汉奸日寇,自有他的一套和他的气度。我们要万无一失,还不得不求他。”顿一下,又道:“为向先生报仇也是他的责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展风点点头,争道:“我们来干,你别来,你要有个什么事,我家归云怎么办。”
“我会和归云说。”展风沉吟思索:“是啊,归云怎么会不答应你,她总那样善解人意。”卓阳望望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浮云似萍。“我该回家吃晚饭了。”到了家,归云早已摆放好餐桌,照例晚宴丰盛。卓阳从她的背后抱住她,说:“行动的时间定好了,也有军统那边的人协助,问题是不大的。”
归云的大眼睛眨都不眨,只看牢他。“办完事的第二天我就要走了。”月亮升起来,又被乌云遮住,好像夏季久违的雨季又要来了。晚风飒飒,空气是湿的,心情也是湿的。归云紧紧看着卓阳,想把他的魂儿直念到自己灵魂深处,再也不放他走。
终须起身,她回房,将她为他织的一件毛衣拿了出来,是蓝色的。在他身上比了比。
“你真懒,早说要赔我一件,现在才有成货。”他刮她的鼻子。她的大眼睛如同雨中的上海,总浸泡在水里,盈盈的。他从她的眼里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把我一辈子都赔给你了,还不够?”又叹,“还有一只袖子,我怎么来得及?”
他哈哈笑:“一只袖子我照穿不误。”又想起来似道,“我也有东西还欠你。”
往口袋里一掏,再摊手,是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给孤军营唱戏的戏照,一张是他们的结婚照,都印成方寸小照,能随身携带的。她拿过戏照:“这张你真是欠了我很久。”嘟嘴,“人到手了,道具忘记还了。”
他拍自己脑门:“现在还也不迟。这张结婚照我随身带好了,走到那里都带着,就像你一直在我身边监督我。”一人一张。归云伸出手指头,要和他勾手。“来发誓,要是三年五载回不来,就要生生世世做我的小跟班,整日整日陪着我。”
卓阳讨价还价:“要是晚一天呢?”“晚一天也不行。”他的小指纠缠上他的小指,她用力扣住,狠狠一用劲地勾扯。小指连心,心中一抽痛。
卓阳愣愣看着二人纠缠又分开的小指好一阵,才又道:“藤田智也那儿我是打过招呼了,他应当是能值得信赖的。帮会那里我也去求了个人情,陈墨好义气好声名,我们这些小民的小事援手应不在话下。”将陈默等事迹简要叙述一遍,又将其中关节交代清楚。归云听得甚是认真,听罢她说:“如若迫不得己,我也不会去擅自求他们。藤田先生那里本就复杂,帮会那边更是不用提了。只希望一切能太平。”一家人用完晚饭,卓阳陪着母亲叙了一阵话,又回到自己房里。归云正飞针走线织那件毛衣。他上前将针线拿开,抚摸着那半成的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寸草心,三春晖,惟有回时再报。他的心念太乱,胸中滚滚奔流的是豪情和柔情的交缠不清。时间停驻,有多好。有人敲门,因为时间正流逝。是卓太太,她手里捧着五六件新衣服进来。一件一件唠叨:“这是中山装,我在鸿祥选了料子定做,比你以前的都要挺括;这两件是衬衫,你爱干净,但到了前边哪里能顾及到这些,惟多做些勤换换;这两件是毛衣,都是我自己织的,织得很密,北方天冷,能挡风;这件是托了安德烈从白俄那里买来的皮衣,我知道前边都要穿统一的军装,军装外能披披这个。”卓阳笑道:“妈妈,我会被批判成小资产阶级。”卓太太嗔道:“胡说,我们家一清二白,不比那些人更显赫。”左是衣,右也是衣,真正依依不舍。一家三口聚在那一刻,天伦实在太短了。在卓太太走开之后,归云问卓阳:“你们准备怎么做?”卓阳毫不隐瞒:“也许挑‘宝蟾戏院’下手,周文英把方进山的爱好继承了十足十,不但继续做汉奸,还爱看越剧。只有在戏园子里才有可乘之机。”归云心急:“归凤怎办?”卓阳怔了。他竟把归凤这茬没有计算在内。其实,展风是想到了。从大世界回家的路上,卓阳已将和陈墨商量的计策和展风一一说明。陈默手里的情报是:最近周文英流连舞厅和戏院,但身边会有打手和保镖跟着。陈墨问过卓阳:“你们熟哪边?”卓阳道:“戏院,展风家的戏班子在那里驻场子。”展风也这样想。正如陈默的观点,人多,光线黯,环境杂乱。以及,他很熟悉这里。他同和卓阳确定下来。回到家中,他想到了归凤,决定趁着夜黑去寻归凤。展风选在戏院后门的那棵梧桐树下,遣了弄堂口的玩耍的小孩子进后台送纸条。归凤立刻就出来了。她是惊鄂的,慌乱的,又隐隐有着气恼。她以为展风已经走了,不想他又折返回来。这情这景,已是回来多日的形态。而她必定是最后一个知道。归凤哭了,带着委屈。展风箭步上前,拥抱住她。唯这时,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是拥有了他。“我会干掉周文英再走。”展风说实话的时候有些忐忑地看着归凤。归凤先是眼里有惊惧,只有那么小会,竟笑了。“你小心就好,做了这事还上前线?”展风摸不着头脑,他是思考再三才决定向归凤坦白,按照归凤自小的性子,必是会有惊怕。何曾想到归凤如此安危不惊,只着急问他的安全。“请了行家帮忙,按照往常的经验行事,我不会再出岔子。”他小心地说,瞅着归凤平和的面色,“办完事就会再去南边。”归凤低了头又抬了头:“你只消记得我这么个人儿在这边就好了。”“归凤——”她去捂他的嘴。“展风,你如果狠心一些,我也就死了这条心。可你不是个狠心的人,我都这样了,你都肯给我这么个位置待着,就是我的福气。我早说过了。其他的,我一概不会管了,也不会怕了。”
她的天她的地,从来只得他一个。说出这话,归凤也才方知,只因展风,她是可以什么都不惧的。展风也才知道,他对她的实话竟可以让她如此满足。是他从来没有了解过她。往后的人生,他就是她的天,再顾不了旁的人,念不起旁的人了。
这回的拥抱,真心实意,诚挚得两人热泪盈眶。末了,展风细细将计划叙述给归凤听,归凤倾耳相听,无比认真。她急切地说:“我能帮你做什么?像以前归云和谢小姐那样子的。”“了结了周文英,你就可以回家了。”展风道,“你帮我照顾娘。”他握上了她的手,她的手腕上戴着他送的腕带。也是雁飞送他的。他握上腕带的那刻,没有想到雁飞。细细摩着那已经粗糙的白色细带子,上面有他父亲的死忌。展风想,从那时起,国仇和家恨,推着他一路走。如同整个中国,走在艰难的黑暗的岁月里,听不到吉音。他想要打破黑暗,拥抱朝阳。戏院外凄清将离的人儿,戏院内,还是孤岛上海的欣欣向荣的繁华。人们希冀快乐、消磨时光,更愿意麻痹神经,像迷恋鸦片一样迷恋这样的娱乐,也成就了投机的新贵。袁经理经营戏院颇志得意满,更会左右逢源。逢贵客看戏,他亲自引路,后头更有贵客的随从十几,阔步大摆直往前排走。一般戏客都得让路。“山田先生,周先生,里面请。”他分了主次,再打广告,“明宵百乐门有邓婵娟全新亮相,嗓子可一比周璇。”但他的客人心事重重。一众不语,浩荡至第一排的雅座。有软座,有圆桌,桌上摆齐五香瓜子、盐津枣、甘草梅子、花生仁,甚是齐全。只是缺了茶水。袁经理善辨声色,贵客不耐烦,他也不多话,吆喝堂倌过来上茶。佝偻着背脊低着头的“老”堂倌拎着铜铞小跑来,袁经理看着面生,随口一问:“新来的?”
“托经理福,赏口饭吃。”托他荫籁的小角色,他不再关心,另去伺候他关心的大客人。堂倌开了茶叶罐子,在玻璃杯里洒了茶叶,再洒水。边听到两位贵客谈话。“谁知道长谷川竟然不愿去华北升少将,宁愿在上海当大佐。”“谁肯离开花花大世界?”“我们先前还去打藤田智也的关节,您也知道这位大佐和这位少佐一向不和。”
“再倒回去使手段,长谷川既然不满藤田,咱们当然继续给他办事。”“他会否记仇?”“他更爱财色,不然舍不得大上海做啥?”两人知己一般地笑了笑。堂倌倒水的手势不算熟练,歪歪斜斜洒了水,被山田劈头就赏了一巴掌,堂倌战战兢兢忙不迭用肩头的抹布擦了干净,又被二人身边五大三粗的随从推了个趔趄。势弱的人吃亏,勉强站稳还要向爷们低头哈腰三番再离去。做大爷的甩了白底描字洒金折扇,笃悠悠看戏。在戏里,他们也能忘却他们的烦恼。
圆桌上的茶水已沏好,热腾腾。灯暗下,戏开场。眼前只有模糊白雾。开锣的戏是单演的折子戏——《十八相送》。大红幕布拉开,是光鲜亮丽的角儿们上场。
他们捧得的才是角儿,不捧的也难成角儿。两人都捧过角儿,也是做过大佬的人物。这样的乱世,才有他们的出人头地。所以他们是异国的知己,偶然相逢,彼此投契,合作无间。山田盯牢归凤的粉面玉腮。“当年我捧筱凤鸣的时候,这丫头还是一个龙套,谁能想如今成了大红的头肩。”
“老兄喜欢的话,就多多给些银盾。自我们那方先生故去,这位姨太太声势可是大不如前了。”
“如此唱腔如此扮相,可惜可惜。”“等下散场,我可牵线。”山田大乐,拿起茶杯猛喝一口。台上十八相送,生离悲戚。山田皱皱眉头,扶桌,倒伏于上,手里折扇重落地上,被丝弦的音律盖住。
周文英乍觉,他无惊呼,亦有同类经验。只盯着那茶,他差些就如这山田一般样。
弦乐不断,悲戚欲发震耳欲聋,掩盖一切。他乱了步伐,由随从护在中心,急速撤退。及至他行到戏院的门前,灯一下暗了,弦乐骤停,漆黑一片。观众慌乱不解,先窃窃私语,有人喊“停电了”,继而就是骚动,观众争嚷要退票,纷纷往门口挤。周文英被人群挤在最前方,他感觉面上一热,扑鼻的就是血腥气。原来是挡在他身前的随从中了暗招,心下愈加惊慌失措,想要快快脱身。怎耐人挤人,他无法逃出生天。有只大手从人群里伸过来,将他拉脱出去。他心下一喜,以为是机灵的随从助他脱身,便跟着那人从大门挤了出去,一路从戏院后门跑出。他不及细看,就被当作一把垃圾一样丢在路边。眼冒金星好容易定睛。大吃一惊,大惊失色。他跟错了人。眼前的正是那沏茶的堂倌,只是既不佝偻也不势弱,而且眼熟。堂倌抹洒了脸,他看清楚。“杜展风,你要多少钱?”“无钱无势你还能干什么!”展风冷笑。周文英服软:“你们好好去云南,还回来作甚?日本人要抓你们呢!”“回来料理汉奸。”周文英气弱,见桶长的弄堂里四下无人,他凭着侥幸拔腿跑。可路口被人堵着,颀长的身影也熟悉。“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父亲是日本人逼死,那主编也是方进山派了人炸死。”
卓阳切齿:“斯文人怎耐做走狗!”他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