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陈任见问他没有反应,便也不理他,有他这个实例在,孩童们对那三百余字的家规更是畏惧,都不敢再有逾矩。他们回到如今被称为“义学”的院子之中,将李邺一人留在了门外,若非传唤,李邺根本不能进入院子了。
偷偷抹了一把眼睛,李邺又开始蹒跚着扫地,逃过一次后,庄子的看守极紧,他已经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院子里传来琅琅的识字声,那是请来的先生在教孩童们识字。这位先生是个不第的秀才,没有什么才学,但教千字文还不成问题。以往的时候,李邺都极其厌恶这个说起话来就摇晃着脑袋的先生,可现在,他觉得这位先生似乎也变得可爱起来。
若是自己也坐在那被大郎称为“教室”的大屋子里,跟着先生一起摇头晃脑,那该多好。总不必象如今这般,不但每日劳作不休,而且还得受别人的嘲讽,无脸去见对他们关怀备至的小翠姐。
“李邺,你又在偷懒么,你以为如今还是在义学里?”一个路过的下人见他在发呆,出声喝斥道:“快些扫,休要叫俺再看到偷懒了!”
李邺慌忙舞动扫帚,加快了自己的进度,至于那个下人是谁,他懒得回头去看。
地才扫了一半,他突然听到远处有蹄声,此时大宋缺马,因此民间养驴、骡之风极盛,驴骡虽不如马般善跑,但驼人代步总聊胜于无。李邺用手遮着阳光,向蹄声来处望去,没一会儿,便见到一匹阉马与一头骡子奔了过来。
骑在马上的人他不认识,只知道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那骑骡子的却是郁樟山庄的大管家赵喜。
前日赵喜去了临安,一则是去看看“保兴”的生意,查查大掌柜胡福郎的帐,二则是去见石抹家的郑掌柜,收上两个月的雪糖款项。此时已是七月,依着赵家与石抹家的约定,双方每两个月结一次钱。
李邺见赵喜神色匆匆地来到门前,引那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进入门房,然后又急忙入内,没多久,便将满脸胡子的大汉引入二进偏院,那是赵与莒书房之所在。
满脸胡子的大汉进了书房后见到赵与莒时一怔,他只道是来见赵家家主的,却不料在此见他的竟然只是一小小孩童。
“未亡人寡居,不便见外客,故令小儿陪客,尚请见谅,不知尊客高姓大名?”
从赵与莒背后的画屏后面,传来全氏的声音,这让满脸胡子的大汉脸上的疑色顿消,他拱手行礼,用有些卷舌的官话说道:“小人乃石抹家少东家遣来的使者,有要事禀报。”
赵与莒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躯,皱起了眉头。虽然郁樟山庄的三个水力机磨已经可以源源不断地向临安提供面粉,但他目前最主要的财源还是售往北方大金国的雪糖,每日的利润虽无最初的暴利,可也有近百贯之多。如今家业大了,花销上也更多,特别是这三十多个孩童的衣食吃穿,都要花上不少钱,若是石抹家有什么变故,那他便得另辟蹊径了。
他默算了一下时间,脑子里嗡的一声,那种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眼前发花,冷汗爬上了额头。
“有事便说吧。”他勉强地道。
“少东家说,胡人(注1)大举南侵,兵锋直指东都……”那大汉看似粗豪,言语却不俗。
他说的事情,正是赵与莒方才计算时间后推断的事情,也即是中华历史上一桩极大之事:铁木真第一次征金。因为地域遥远,石抹家虽是用快马将消息南递,可传到赵与莒这里时,也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了。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十一、北顾(下)
金国大安三年,大宋嘉定四年,夏五月。金国恒州(今内蒙古正蓝旗东)、昌州(今内蒙古太仆寺旗九连城)、抚州(今河北张北)北的一带,无数的格儿(注2)如同朵朵白云,旌旗几乎要遮住蓝天,而各式各样的武器甲胄上闪烁着的寒光,更比阳光还要刺眼。
在这漫无边际的大军之中,一个大汉最为尊贵,凡他所到之处,无论是多强壮的勇士,都如同绵羊般温顺,他目光触及的地方,仿佛随时会燃烧起火焰。
他便是一代天骄,铁木真。
时年四十九岁(实岁而非虚岁)的铁木真,正进入他一生中最为光辉的时期。这个时候的他,仿佛就是一头雄狮,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如果不是将之发泄在那些抢掠来的女子身上,那么就是将之发泄在他的仇敌身上。
他的身材即使在蒙古人当中也算是高大的,额头宽阔而富有光泽,不象是年近半百的老人。他的面庞丰满,充足的肉类与奶类食物,使得他面色红润,一双类似于猫的眼睛闪闪发光,敏锐、智慧并且野心勃勃。他的胡须不是很浓密,但长度超过了脖子,几乎垂到了胸前,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从乌黑变成了花白。(注3)
他满意地看着各帐勇士,而勇士也以欢呼回应他的目光。
这次南征,他准备已久,召集的勇士足有十五万之多,加上辅兵,数目超过了三十万,以至于留守大营的兵力只有区区二千。老于用兵如铁木真者,自然明白这虽是征金的第一战,却也是决定国运的一战。
首战便是决战,铁木真心中却感不到紧张——原因无它,对于冒似庞然大物的大金国,他已经深知虚实。
当如今的大金天子还只是卫王的时候,曾经作为大金国的特使去过净州(应是今内蒙古自治区四子王旗),接受蒙古诸部的进贡。这位卫王永济虽然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却懦弱无能,铁木真略一试探便知道了他的底细,心中老大地瞧不起,便“见永济不为礼”,即不肯以属国臣下的身份对卫王永济行大礼。到了三年之前,永济成为新的大金天子,命使者到蒙古下诏书,铁木真问新君是谁,在得知登上大金天子宝座的竟然就是被他所瞧不起的卫王永济之后,他当着使者的面向南方吐口水,并出言不逊地挑衅道:“我谓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此等庸懦亦为之耶,何以拜为!”说完之后,他便乘马扬长而去。
回忆起这段往事,铁木真两边嘴角微微下弯,形成一道弧。
“成吉思汗,儿郎们士气正旺,迫不及待要与金人决战了!”
陪同在他身边的是耶律阿海,这是个契丹人,原本出仕于大金,曾被大金委派作为特使出使蒙古克烈部的大汗王罕,也就是铁木真的义父,并在那时结识了铁木真。因为钦佩铁木真的才志,他与弟弟耶律秃花便背金投蒙,为铁木真效力,并多次向铁木真建言南侵。因为他熟悉大金虚实,精通多种语言,又擅长交涉,故此铁木真这次南征时委任他为先锋。
“阿海,你与田镇海多次劝我伐金,今日必叫你遂意。”铁木真哈哈大笑着说道。
“不是叫我遂意,而是叫大汗遂意,真正拥有四海。”耶律阿海也笑道,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那个田镇海虽然用的是个汉名,实际上却是个唯利是图的畏兀尔商人,就象所有投靠铁木真的畏兀尔商人一样,贪婪、凶残还有目光短浅。耶律阿海自诩为国士,对于田镇海其实是瞧不太起的。但是铁木真所统一的蒙古诸部大都是些粗豪的牧民,要挑选力敌百人的勇士轻而易举,要挑出两个能算数懂民务的文官却难上加难,不得已之下,这些粗鄙而卑贱的商人也得到了重要,成为铁木真的左膀右臂。
他们最擅长的并非生意买卖,而是抢掠打劫。
“大汗,金国人驱使七十五万人,在边境上筑起长城,这些胆怯的懦夫,象个乌龟一样缩在长城的后面。”哲别说道:“我们虽然有汪古部的引导,绕过了长城,但金国人毕竟众多,就是站在那里给我们砍,要砍光他们的头颅,也会累垮我们的勇士,我们不能大意,让到手的兔子又钻回洞里。”
哲别之勇猛,在铁木真的大帐下是出了名的,他说出这番话来,没有人会以为他是胆怯。铁木真也赞许地点了点头:“苍鹰因为大意而被羊羔逃脱,小心谨慎一万次也不打紧,粗心大意一次就过多。”
他看了看身边,一个紧抿着唇的首领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扬了扬鞭问道:“安答忽答,你熟悉金国虚实,告诉我应该怎么去做?”
被他称为“安答忽答”的人是汪古部主阿刺兀思,他原本替金国镇守长城一线抵御北方的部族,但早在几年前便暗中投靠了铁木真,为了笼络他,铁木真将自己第三个女儿阿刺合别姬嫁给了他的儿子为妻。故此,在铁木真大军抵达时,他不但将自己的防地拱手相让,使得大金失去了长城天险,而且还竭尽全力为蒙古大军筹措物资,掠夺金国边境的牛羊供给铁木真。
“成吉思汗,金国人懦弱无能,他们只知道修筑堡垒壕堑,虽然大汗拒绝了他们的求和,他们仍然不思攻击。金主派来的独吉千家奴、完颜承裕都是无能之辈,只要我们的大军一至,他们必然土崩瓦解。”阿刺兀思说道:“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金国人,而是这炎热的天气,大军从漠北赶来,那里即使是夏天也要穿着毛皮,可到了这里,连牛羊都热得不愿吃草。伟大的成吉思汗,请将大军停留在我的牧场之上,等到凉爽的秋天来临,再去攻打金国也不迟。”
阿刺兀思的话语很诚肯,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铁木真却听清了每一个字。他环视身边的将领,虽然还有人意欲说话求战,却都被他的目光所阻止。
他的目光很明确地表示,阿刺兀思的建议便是他的决定,他已经下了决心,任何人的反对都只会引起他的不快。
在先后杀死自己的义父王罕和义兄札木合之后,铁木真已经日渐多疑,他的权势一天天增大,他的疑心也一天天增多,以前敢于同他争执的部下将领,现在都学会了闭紧自己的嘴巴。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我们就在安答忽答的牧场上避暑。”铁木真很满意部下将领的肃静,他摇晃着马鞭:“中原有的是子女金帛,等到秋天收获之后,我们能够得到更多!”
他纵目南望,那里在他的视线之外,是广阔而富饶的中原大地。
注1:金人此时已以中原正统自居,故称蒙古人为胡人,金人史肃在《哀王旦》诗中说:八月风高胡马壮,胡儿弯弓向南望。
注2:即蒙古包的蒙语。
注3:对铁木真相貌的描写参照了故宫馆藏的《元帝象册》、南宋使臣赵珙和伊斯兰史家留下的记录。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十二、愈勇(上)
(新书榜冲榜中,求大伙推荐票,目前与前一名仅差几百分,也就是几十张推荐票,俺咬牙切齿在这许愿,诸君每推着俺在新书榜上前进一步,俺就拼老命加更一次!)
赵与莒根本不用表演,他那木然的、颓废的模样,足以让石抹家派来的使者相信,他其实只是赵家推出来的一个幌子,躲在屏风之后的全氏,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家主。
石抹家使者带来的消息并不意外,只不过当这件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赵与莒还是感觉到面对历史狂流时的无力。蒙古人终于南下,对着中原露出其狰狞的獠牙,这支以苍狼为图腾的草原部落,他们将席卷中原,如洪水般扫除地面上的文明痕迹。
当洪水退去之时,留下的只有断壁残垣。
现在已经是大宋嘉定四年八月下旬,决定金国命运与历史走向的野狐岭之战应当已经结束了,因为路途遥远,石抹家的使者带来的只是两个月前的消息,更坏的消息他自己也不曾收到。
“与莒,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在打发了赏钱送走石抹家派来的使者之后,全氏看到赵与莒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出言探问道。
“母亲,我无事。”在母亲目光注视下,赵与莒突然有种冲动,要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对母亲一吐为快,但理智还是阻止了他,他垂下头,向全氏行礼道:“有劳母亲了,若是母亲没有别的吩咐,孩儿这便要去书房。”
“与莒。”全氏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女子,她可以感觉到儿子有满腹心事,却无法说服这个年幼的儿子向她敞开心扉。她觉得赵与莒可能是担忧胡人侵扰金国致使石抹家无法如约给付雪糖货款之事,因此宽慰道:“钱之事你无须担忧,家中的水轮磨坊不是在出面粉么,虽是不如雪糖那般赚钱,但应付家用绰绰有余了。”
赵与莒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回到书房之后,赵与莒枯坐许久,心中激荡起伏,只觉得象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种极度消极的心情,比起头部的剧痛更让他痛苦,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无数铁骑突入江南,无尽人头落地,无边血海奔涌。他听到了孤儿的哀嚎,听到了女子的悲吟,听到壮士的痛哭,听到文人的怒吼。
“大郎,大郎!”
小翠在门外轻轻地敲击着,她已经如此敲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了。
她极为担忧,此前的赵与莒,给她的印象都是冷静得近乎冷漠,稳重得几乎沉重。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