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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与莒解决了心头一个问题,心情正好之间,听得这箫声,不由得有些扫兴,皱了皱眉,他出了门,循着笛声行去。
时值冬季,御园之中大多花木已经凋蔽,唯有他这一中笔来,还是郁郁葱葱,非松即竹。亲政以来,赵与莒平日里忙于国务,甚少有闲暇在御园中闲逛,故此不觉心中一阔,那丝不快一扫而空,人精神也爽气了许多。
他循声而往,穿过数座院子,身后只跟着几个内侍,待得到了那箫声处时,箫声却嘎然而止,宛若山间清流没入石缝之中,再也寻找不着踪迹。赵与莒微微有些怅然,这人地箫吹得极佳,想必是后宫的某位宫女,只是虽说经过他精简,后宫宫女依旧数量众多,他不可能知道是谁在吹箫。
“四娘子定然是不喜欢这箫声地,她的性子……呵呵。”想到杨妙真,赵与莒心情便更佳,他转过身来,向正始殿行去。
正始殿原本是为皇后准备的大殿,杨妙真虽无皇后之名,在赵与莒心中却有皇后之实,故此将她安置在此处。但是杨妙真自家却不是很欢喜此处,原因无它,此处过于正适,实在是没有什么有趣好玩的东西。杨妙真希望在院子里添上一个小校场,一个兵器架子,再加上石锁之类的器械…………便是她自家,也觉得这正始殿里放上这些东西极不伦不类了。
至于那位吹箫地宫女,赵与莒已经没有兴趣去认识,无论她在这个时间吹哀婉诱人地曲子是有心还是无心都不重要。
在他走之后过了会儿,贾元春一脸失落地行了出来,她拈着支竹箫,轻轻咬着下唇,眉宇间满是幽怨。
她行到门前,却又折转回去,缓步来到竹林中的小亭子处。这座亭子被称为“此君亭”,原本便是极清幽的所在,她再度缓缓吹响箫声,箫声在竹枝之间委婉盘绕,当真是痴之极至。
一曲吹罢,她的得轻轻的掌声响起。
贾元春心中一惊,慌忙回过头来,见那人是韩妤,立刻施礼道:“见过婕妤。”
“你这箫吹得极好,便是草木也被打动了。”韩妤微微颔首,伸出一只手来,牵着她纤细的指头:“只是这曲子,也太过哀婉了些。”
“奴下回不敢了……”贾元春微微发抖,韩妤话语间,隐约看破了她的用意,她既是羞愧,又是愤怒,更多的还是害怕。
“我时常想,咱们这课程还是单调了些,听得元春的箫声,我有一个想法,不如为妹妹们再开箫技这一科,便由元春妹妹来教,我也正好跟着学学,妹妹以为如何?”韩妤温柔地拍了拍她地手背,仿佛是示意她不要害怕。
贾元春咬着唇,低声说道:“是。”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一七二、臣意彷徨听圣断
宣缯这个首席参知政事当得确实比较失败,他的去职,在朝中根本没有引起多大反响,或者说,朝中大小臣子想的都是天子之怒,而根本不在意他这个成为天子发泻怒火的可怜人。虽然象此前参政致仕一样,宣缯也得了些诸如“太子少师”之类的虚衔,可是天子没做任何挽留,这让宣缯离开临安时显得分外凄凉。
天子以宣缯之去位,向众臣宣告,他虽宽厚,却有底线。而那东胜洲与新洲之地,却是比琼崖更为可怕的存在,贬窜琼崖,如苏轼一般,尚有活着回来的一天,但“派诸”东胜洲与新洲为官,只怕连魂魄都不得回归故里了。
这个威胁是极厉害的,故此一时之间,士大夫只得收住对淮北与京东的口水,另寻他法,等待新的时机。
紧接着,新的参知政事任命出来,原四川制置使、嘉定十七年被拜为礼部尚书却因国丧不就的崔与之,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签判枢密院事。
这既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却又让人不得不服。便是自视甚高的真德秀,在听到这个任命之后也赞叹道:“天子得其人也,吾量未若南海之宽。”
崔与之此人时年六十八岁,长期帅蜀,又是当今学术大师,他的弟子洪咨夔也有宿儒之称,在一些学子眼中,几乎可以与真德秀相提并论。以赵与莒对崔与之的了解,此人极有经世救民之心,而且颇通事故,善与人处,若得他相辅,自己在朝中所受掣肘便会小许多。
拜崔与之为参知政事的诏书是宝庆元年十二月十二日诏布天下,崔与之此时在家乡隐居,诏书要送达到他处。还需时间。不过赵与莒倒不急,事实上这个任命一出之后,无论是葛洪还是薛极,做起事来都分外卖力一些。
他们总算意识到,即使离了他们,天子囊中也有得是人物。
赵与莒现在担忧的是,朝臣们利用洪咨夔的关系,将崔与之直接拉过去,那样的话,去一个宣缯。来了能力十倍百倍于他的崔与之,事情反而不妙。
故此,他加洪咨夔礼部侍郎,遣之为使,去金国通使。远远地将洪咨夔打发走,待到他自金国回来,朝中局势应该已经稳定下来了。
赵景云靠在椅子之上。疲倦而满足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在纸上写的这一串文字。
这月余以来,他始终走访于临安各处。大街小巷、作坊店铺,他几乎跑了个遍,所花费地车马费用,便不知几何。在这过程之中,他发现许多问题,这些问题看似互不相干,却总是指向一处。
流求。x
临安城的罗织坊原先极多。这些罗织坊的坊主们原先最怕的是官府强征他们去织盐袋。但现在不同,据说官府现在所用之盐袋,尽数由流求供应,不仅价格低廉,而且品质上佳。赵景云在流求时曾经参观过流求的织场,巨大的场房之内,数十台流求织机整齐排列,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便是用来带动这些织机的被称为“蒸汽机”的东西。也是声音如雷。在这种嘈杂之下。什么文思诗兴,都能被赶到九霄云外去。可织出来的布、绢、绸缎,既快又好。
同样是因为这个地缘故,罗织坊的坊主与雇请的织工们生计并未因为不需再织盐袋而有所好转,他们织的产品,较之流求的更华美精致,却比不过流求锦价格低廉。在赵景云的走访之中,这些坊主抱怨极多,甚至有人恨不得烧了贩卖流求锦的店铺。
最初他们还利用行会与之抗争,凡售卖流求锦地店铺便不与之交易,迫使其不得贩卖流求锦,而只卖临安自产的绸缎。但是这种抗争在极短时间内宣布失败,流求有足够的货物来填补他们“制裁”所造成地空缺。
面对未来,他们都是极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罗织坊只是众多饱受流求货物冲击的产业之一,象是铁匠,象是木匠,象是石瓦匠,甚至连瓷器在玻璃器皿的竞争之下也失了部分市场。大量的作坊关门,雇工失业,店铺倒闭。
最初之时,罗景云对这种情形忧心忡忡,他去过流求,虽说未曾留在流求,但心中对流求却是颇为向往。可是他如今却发现,流求的繁荣,却是建立在大宋一些产业的萧条之上的,淡水越是繁华干净,临安便越是破败肮脏。
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他毕竟是宋人,若让他选择,他宁愿大宋恢复到以前模样轰轰烈烈地灭国,也不愿意在流求无声无息地紧逼之下气力衰竭而亡。
时间仓促,他还未深入到临安附近地乡村去亲自走访,不过自他人口中得来的消息,他知道这些乡村情形更不容乐观。
因为流求大量收购大宋生丝、棉麻等东西的缘故,临安附近粮田面积明显减少,一些豪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银钱支持,大片大片地收购田地。部分百姓在他们的强取豪夺之下,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土地…………很可能只是低价贱卖,然后便成了这些豪商的佃户,负责在原先属于自己的土地之上,替他人耕种,所种的依然不是粮食,而是桑麻与棉花。
能成为佃户庄客地尚属幸运,大多数失了田地者,便只有四处乞讨。^^便是临安城,也见着不少这般乞讨之人,户籍已经无法约束他们,他们成了所谓地“流民”。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然而,赵景云又本能地感动,只要流求存在,这种趋势便无法避免。他心中惶惶,实是不知何去何从,想来想去,在临安之中,他可以求教的,便只有魏了翁。
魏了翁与他曾有师生之谊。就象李仕民言必崇真德秀一般,他当初最钦佩地便是魏了翁。想到此处,他收拾好自己写下的东西,将之装入一个布包之中………这种布包同样是流求的产物。
魏了翁身为户部尚书,手中掌着国库,但他自家府邸却是小而寒酸。每次来拜访之时,赵景云便不免感慨,以魏了翁的薪俸加天子恩赏,便是不贪渎,也可以在临安城中住上广厦美宅。可偏偏要住着这局促的小府邸。
“这些果然是真?”
看完赵景云拿来的材料之后,魏了翁眉头皱得紧紧地,半晌之后向赵景云问道。
“学生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等事情之上欺瞒先生。”赵景云叹道:“长此以往,百姓尽数失业,怕有不敢言之事……王小波、李顺之殷鉴,尚为时不远。”
他说的是王小波、李顺举事。太宗时行榷茶,国库收入至今仰赖此策,但是却夺了茶农生计。王小波、李顺乘机起事,声势浩大,几乎席卷全蜀。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等均之。”
想起当初王小波、李顺的口号,魏了翁也是浑身一颤。新君即位之后,国朝气象万新,但也受不得这般折腾。
此事偏偏又涉及流求。而且。执掌户部的魏了翁比赵景云对流求还更多一分注意,赵景云只是担忧流求与贤妃、天子的关系,魏了翁却是知道,今年一年,大宋国库赋税比往年多出近二成,原因便是流求开港之后,市舶司收入激增。
往年好的光景,大宋国库财赋可收六千万贯左右,今年已经计算出来的数据已经超过这个数字了。
有这许多钱。朝廷便可做更多事情。比如天子说的永不加赋便有了保障,对于禁、厢军的恩赏也可以适当增加。朝中百官俸禄也似乎该涨涨,各地城墙须得修修,武库要更为充实……
水利设施,道路通畅…………要大笔用钱地地方极多,而今年多来的收入,便可以将多年积欠的一些旧帐也填上。
想到这里,魏了翁又有些迟疑,难得国库渐渐丰盈,若是此时生事……
思忖良久,他起身道:“事不宜迟,此事须得……”
他原本是想找葛洪等人商议,但一想到前些时日天子处置宣缯时的干净利落,又微微迟疑。显然,这事情是要引得天子发怒的,若是葛洪等人也卷了进来……
魏了翁刚直,却不愚蠢,这两日细细思忖,宣缯的去职其中颇有可疑之处,极有可能便是葛洪做了什么手脚。
他不希望这件事情再将葛洪等牵连进来,一来免得天子为了平衡朝局,借机将葛洪也发落出去,二来他对葛洪也有些担忧,葛洪为了那首辅之职,似乎过于激切了些。这段时间,乔行简与葛洪走得极近,而魏了翁却不大喜欢乔行简此人,总觉得他城府过于深沉。
“此事须得上奏天子,曼卿,你随我来吧。”
魏了翁身为户部尚书,有单独奏对的权限,他乘上马车………这也是流求产品之一,比起轿子远为快捷方便,特别是在御街修好了地水泥路面上奔跑时,又快又稳。
赵与莒听说魏了翁求见,心中便是突的一跳,魏了翁不是薛极,也不是葛洪,他虽然算是理学一脉,不过为人却要比真德秀识大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这大中午地跑来,必然遇件了麻烦事情。
问清来的只有魏了翁一人后,赵与莒命在翠寒堂见他,过了会儿,魏了翁被引入翠寒堂,才施礼毕,便将赵景云的那份手稿拿将出来。
“官家,此乃太学生赵景云所书,臣不敢擅专,故此代为转呈。”
赵景云这个人,赵与莒还有印象,微笑道:“朕听说赵曼卿去了徐州一趟,还为徐州治除水患出谋划策,魏卿,你这个学生,却是个能做实事的人,你多提点一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魏了翁听得天子能一口叫出赵景云的字,便知道他已经简在帝心,心中也暗暗为赵景云欢喜。赵与莒看文时,他先是看了看周围的苍松古柏,到后来目光移到天子面上,注意天子脸上的表情。
赵与莒只是微微皱着眉,并无多少惊讶,仿佛所有事情尽在他意料之中一般。魏了翁心中大是疑惑,这位官家,实在是深浅莫测。
“这赵曼卿做得好大事业,好,好。”
看完之后,赵与莒没有急着评论,他放下那折纸,先夸奖起赵景云来:“魏卿,果然名师出高徒。”
从赵与莒地面上,魏了翁看不出任何讥讽或者反语,但那日群臣逼着赵与莒在京东淮北置官之时,赵与莒也是这般深沉。故此,魏了翁只能沉默不语。
“朕是说实话,朕在深宫之中,卿在庙堂之上,都离得百姓太远。范文正说,居庙堂之高则思其民,可你我闭门造车,如何知道外边地民生?”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