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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朝会足足开了三个半小时。直到正午十二时,百官才略带疲惫地散朝。
陈子诚要离开皇宫时,却被内侍唤住,他知道天子要留自己下来另有吩咐,便随着内侍入了大内。到了博雅楼,发觉除了他之外,三位宰辅、户部尚书范钟也都在。他恭敬地向其余几位上官行了礼,他为人谦恭,又不象耶律楚材、陈昭夏那般锋芒毕露。倒是很得这些上官的好评,觉得他是个好打交道的人物。
“就请诸位在此,朕略备家宴款待诸位。”赵与莒也有些疲惫,嗓音更是显得有几分沙哑,不过他精神头儿还是挺好。在众人相互寒喧几句之后,他笑着道:“御厨已经在做准备了,在上菜之前,众卿且说说对今日朕宣布的方略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臣想确认一件事情。”魏了翁皱着眉,抢着说话道:“朝会时人多口杂。臣不曾问出。原本想请见奏对的,恰好陛下将臣留了下来。”
“陛下是不是已经决定要征伐蒙元?”顿了顿后。魏了翁又问道。
在赵与莒给工部的计划之中,规划的铁路要直通燕京,而现在燕京还掌握在蒙元手中。在长达万里的铁路修建计划里,这只是其中不受注意地一条,但魏了翁和有心人都意识到,天子在两年多之后,又准备用兵了。
“是。”赵与莒给了魏了翁肯定地回答。
出乎他意料,魏了翁得到这个回答之后便默然安坐,眉头虽然皱在一起,却没有劝谏的意思。赵与莒与崔与之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诧异,崔与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去说服魏了翁。
“魏卿不是要劝谏朕么?”赵与莒好奇地问道。“收复燕云,乃太祖太宗遗愿,臣如何敢劝谏?”魏了翁摇头道:“况且我大宋自立国以来,边衅未曾断绝,大多源于燕云之失,辽人南下,金人南下,蒙元南下,莫不与此有关。陛下北伐乃顺天应命之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臣如何会劝谏?”
“那卿向朕确认是为了……”赵与莒道。
“臣是确定之后好与范尚书商议,安排好钱粮运送之事。”魏了翁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不可因此之故误了陛下大计。”
赵与莒点了点头,看着内侍开始布菜,便招呼众臣入席。因为只是一桌便席,故此并不是设在燕喜殿,每个大臣身前的小几上,很快就摆上了四道菜一盆汤,赵与莒自己也不例外。
菜很简单,三素一荦,汤是玉米炖排骨,以天子和大臣来说,是非常简朴的了。崔与之看到这个想起一件事情,微微笑着道:“陛下,臣家中少个厨子,听闻陛下御厨中颇有些人抱怨,说是自陛下登极以来他们没做过几次象样的菜肴,如今手艺都在退减,陛下既是如此小气,倒不如打发两个给臣…………反正臣薪俸有多,又不打算为子孙积存什么。”
听他说得有趣,众人都是面带微笑,崔与之喜欢向天子讨要东西,这事情满朝皆知,有谏官还以此攻讦过他,不过被赵与莒维护下来。但象现在这样讨要御厨,那还是有些荒唐,赵与莒放下筷子,笑道:“好,朕便打发两位御厨去卿那儿,这两位都善做滋补药膳的。”
崔与之原先是委婉地劝谏,要赵与莒当花钱时便花钱,勿要过于节俭,免得失去皇家的体面,结果赵与莒却是顺水推舟真赐了两名御厨给他,他也不拒绝,笑着谢了恩。
“各处官仓中粮食够么,范卿,你在户部任郎官时便主管粮食,你心中最有数吧。”
吃完之后,赵与莒向范钟问道。
范钟明白,赵与莒不是问这太平日子粮食是否够吃,而是在问若与蒙元打起来粮食是否够吃。他心中微微盘算了会儿,然后道:“徐州连着两年粮食丰收,臣为便于救济中原qi書網…奇书,自三年前便将粮食调往徐州仓储,故此仅徐州存粮,足供五十万大军三年之需。”
说起这个的时候,范钟也隐隐有些骄傲,他原本在刑部当差,平调到户部后因为年纪较长的缘故,很多人以为他学不得户部地新式算数和记帐方法,他却花了三个月时间便将这一切都精通,而且在劝农与粮食储运上,颇有一些得意之处。
“若是加上安抚百姓流民呢?”赵与莒又问道。
包括崔与之在内,所有人又愣了一下,因为赵与莒在这句话中,又透露出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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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一千七百八十三万四千户的数据,依据嘉定十六年一千四百一十万户推算得出,此数据又是来自于网上《南宋人口的发展过程》一文。金国在章宗太和二年(西元1207)有户八百四十一万三千(《金史?地理志》),但金末的战乱使得人口锐减,到了蒙元太宗八年(西元1236)仅余一百一十万余户,蒙胡屠杀之数,不少于三千万。在本书之中,宋与蒙胡共同灭金,蒙胡肆虐的范围受到了控制,战后救济重建及时,因此算减了三百万户人口…………饶是如此,战争之残酷可见一斑。在计算总人口数时,区区未能查找到具体每户约是多少人口的数据,故此采用的是金国章宗太和二年的人口与户数比例,约是每户六点三六二九。另外,在古代数据中,“口”往往是指男丁数目,与现在人口数目不同,若是哪位读者看到数据中说一千一百万户二千四百万口,那就有可能是指这一千一百万户中有两千四百万男丁。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二九八、励兵秣马剑指北
自从灭金之战后,蒙胡为了便于防守,将他们控制的河北路所有居民无论汉族或是其余,尽数北迁至辽东,故此,若皇帝此次动兵的目的只是将蒙胡赶出长城以南,那么就不存在什么安抚百姓流民的问题。
可现在赵与莒提出这个问题,这就意味着赵与莒此次北伐的目的,是彻底打垮蒙元了。
魏了翁扬了扬眉,似乎想要劝谏,但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他这表现被赵与莒看在眼中,不禁微微一笑:“魏卿有何话说?”
“臣……在想,陛下此次北伐,意欲直捣黄龙,是不是嫌仓促了些?”
赵与莒摇头道:“朕想过许多次,还让军事参赞署拿出过不下十余份战况推理,都以为如今已经准备成熟。而且,朕派到蒙胡中的细作也传来消息,蒙胡士气已竭,财力已尽,如今正是北伐良机。”
“拖雷正在寻人开矿,此人甚是英武,若是再拖延下去,没准倒给他学着我们大宋恢复一些国力。”赵与莒又道:“赵善湘不在,朕就替他向你们说了,如今朕手中有火枪手六万,龙骑兵六千,足以横扫蒙胡了。”
火枪手的装备与训练都需要时间,故此时隔两年之后,赵与莒还只是装备出了六万火枪手,他不能把全部的资源都用于军备之上。即使是这样,他已经给了蒙元足够大的压力,让拖雷不得不把自己王国的每一滴汗水和血液,都用在无休止的军备竞赛之中,从而也让他所谓的“仁政”完全变了味。
“陛下只是对蒙元用兵,若是察合台、窝阔台也合兵来攻,当如何处置?”魏了翁又问道:“陛下会不会攻入草原?”
“朕在耽罗、北海岛准备了四万匹以上的骏马,用于攻击蒙元尚可,深入草原大漠,等朕手中有三万人的龙骑兵之后再说吧。”赵与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摆出了自己的难处。
所谓龙骑兵。便是火枪骑兵,将火枪兵的强大杀伤力与骑兵地机动性结合于一处。是赵与莒用来在攻击战中对付蒙胡骑兵地一样利器,但龙骑兵的训练与装备比起火枪手更难。如今大宋龙骑兵装备地火枪,并不是武穆零三,而是更适合于骑兵使用的“去病零四型”,同时还配有被称为转轮枪的手铳。
魏了翁又点了点头。表示支持天子的看法。他心中最初也在犹豫,从他的立场来看,“苟能制侵凌岂在多杀伤”,若是能恢复旧地,收复燕云,那么就足够了,但跟着赵与莒这么久,连真德秀那般顽固之人都改变了。何况常年在赵与莒身边地魏了翁,他也考虑到北方草原上有大宋发展所需要的毛皮,考虑到想要为后世子孙免除祸患。必须清除草原上的一切敌对力量。
在这一点上,魏了翁与赵与莒是一致的:草原上只允许为大宋的织机提供毛的绵羊存在,而不允许会跑到大宋的篱笆里捣蛋的狼游荡。
赵与莒地这次赐宴,实际上是一次小范围内的动员会,与此次军事行动相关的部门,特别是要筹备粮草地户部,必须提前动起来。现在已经过了中秋,凛冬将至,战事应该是安排在来年春暖花开之后,提前小半年进行准备。到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陈子诚离开皇宫之后。直接去了户部,调阅粮食宗卷。天子留下的都是朝中重臣。唯独他一个侍郎,用意是什么他心中自知。在户部忙到了晚上八点,几个被他抓着的小吏一个个面如土色,他这才伸了个懒腰站起。
“今日有劳诸位了,我在群英会做东,请诸位一聚如何?”他笑着道。
那几个小吏相互交换眼色之后纷纷推辞,陈子诚知道他们一来有些欺自己年轻,二来也是试探,又劝道:“诸位不必客气,本官宴请诸位,尚有事相商,诸位千万要给这个面子。”
话说到这番,那些小吏也不好再推辞,当下打发人回家报信的、收拾东西的都忙碌起来,陈子诚唤了一人出去叫车,片刻之后,当他们出得户部之门时,门前已经有三辆马车候着了。
群英会这些年来已经成为临安最大的酒楼,整整半条街都是它的铺面,无论是文人骚客高官显贵还是豪商巨贾,都喜欢来这里。这不仅仅体现了身份,同时也因为名流集聚,所以也是一些消息交换的场所。
陈子诚的收入甚高,这是公开的秘密,不仅仅因为朝廷优待大臣,他身为户部侍郎有丰厚地薪俸,也是因为他在流求时没少投资,他地收入甚至可能数倍于丞相崔与之。但是赵与莒早就教过他们韬光养晦之道,故此陈子诚并未将这群小吏引至花费最多的群英会翠雨楼,而是选择了陶然楼,在群英会所有楼宇中,这里面地消费算是中上,与他们的身份正相称。
“陈侍郎年轻有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起初的时候,这些小吏还有些拘束,但三巡酒一落肚,气氛便热烈起来,这些小吏大多年纪也是三十出头不到四十,还未曾在繁琐的公务之中消磨了志气,不少人对陈子诚表示羡慕,同时也是结好。
“不过是官家错爱,若是没有诸位老哥前辈相助,我能有什么作为?”陈子诚起身诚恳地道:“小弟再敬诸位兄长一杯。”
“我们这户部职司之重,在六部之中当数一数二了……”众人齐饮之后,又一个小吏颇有几分得意地开了个话茬,众人正待接话,突然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之声。
酒楼里喧闹原是难免,不过这群小吏中有个姓薛的生性好事,告了一声罪便外出看热闹,片刻之后,外头的喧闹更响,陈子诚微微凝眉,虽然霍重城已经离开了群英会,但群英会背后的靠山是赵与莒,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生事?
他正想之间,那姓薛的小吏青着脸回来。还未言语便先端起酒来饮了一杯。众人都盯着他,他环视周围,然后苦笑道:“却是宗室在生事。”
众小吏都是面露怒色,一个素来刚正的哼了一声,起身便要出去。薛姓小吏摆手阻止他道:“临安府已经有人来了,那宗室也太不睁眼了些,这群英会可是他闹事之所?”
果然,片刻之后,外头的吵嚷之声渐歇,数分钟之后便安静下来。
又饮了一圈酒之后,那薛姓小吏摇头叹道:“近来宗室实是有些不象话,视《宗室座右铭》、《善恶宝诫》、《六箴》如无物。实是让人……”
他说到这里便自知失言,看了陈子诚一眼后笑道:“不去提这些琐事,诸位同僚。今日乃是侍郎老爷第一次宴请咱们,且一起敬他一杯!”陈子诚知道众人有所顾忌,他毕竟是天子近臣,当下只作不知,举起酒杯便向众人示意。
对于他们来说,在群英会酒楼中遇着宗室闹事只是一件扫兴的事情罢了,但对于赵与莒来说,这却是一件甚为麻烦地事情。
有宋以来,对于宗室一方面“赋以重禄”,以显赫地爵位和优渥的俸禄让他们过着优哉游哉地生活。另一方面则又“止奉朝请”。不给予任何实权,对于宗室哪怕是远房宗室出仕。都有颇多限制,故此到现在为止,也只有赵汝愚一人为相。当今天子宽厚,用赵善湘为兵部尚书,也没少为谏官攻讦,时值今日,犹有人上书,以赵善湘宗室不得掌兵部。
但是随着人口滋长,宗室的数量日渐增多,那些出了五服的远宗宗亲,便只有自谋生路,就象赵与莒未曾入嗣沂王之前一般。大多数宗室还算守法本分,特别是临安左近,天子脚下,他们不敢妄为,但也有部分倚仗自己天家血脉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