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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的皇帝不是你的祖父。你祖父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行事。所以他败了。他也死了。”唆鲁禾帖尼看到守卫并未制止他们母子的低语。凑到旭兀烈的耳边道:“如果宋人的皇帝要杀我们。就不用把我们从黄龙府送到临安去。只要你不触怒他。那么他会给你一条活路。你要给我记着。无论什么屈辱。你都要忍耐下去。你还有母亲还有兄弟要照顾!”
他们孤儿寡母。看守的自然不是很严密。而严实、史天泽那边。则不象他们这样了。这二人乘的是囚车。囚车上挂着硕大的木牌。上书“汉奸”二字。所经过之处。人人指指点点。不少人高声唾骂。甚至有拿着土块石头要砸他们的。最初的时候。二人还高声抗辩。说自己是金人。被逼无奈才降了蒙人。不是汉奸。但越是狡辩。骂的人便越多。看守的警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严兄。你我看来是难逃一死了。”史天泽倒还算豪气。就在一片叫骂声中与严实道。
“事至于此。非人力所能挽回。”严实叹息着道:“受此奇辱。倒不如当初自尽。还能青史留名。”
“求生不的求死不的。岂容你我自择。罢了罢了。为少受些罪。他们爱如何那便如何吧。”
“呵呵。史贤弟倒是看的开。”
二人正说话间。车队已经到了济南府火车站。一趟专列已在这等着他们。对于李锐来说。火车也是件稀奇的事情。他下了马。正左右张望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李锐。李勇新!”
“勇新”是李锐的字。乃是他在流求时请李云睿为他取的。叫的人并不多。一愣之后。他回头去看。却看见孟希声带笑的脸。
“孟先生!”李锐慌忙过去行礼。孟希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多礼。又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勇新。一别数载。你忍辱负重。实在是辛苦了。不过做的这般大的买卖。数载换一国。也算是划算。哈哈。”
“孟先生还是如同当年一般。”李锐笑道:“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还在南洋么?”
“不在了。我回来述完职。陛下免了我南洋职司。任命我为细兰洋都督。不过我性子散漫。一时半会不愿去细兰。便跑到这边来。想看看东北可有什么好买卖可做。”孟希声笑嘻嘻的道:“你看我身边这小子。还认识么?”
李锐当然不会真以为孟希声是跑到这边来乱闯的。实际上。孟希声在赵与莒的义学少年当中算是的位最超然的。他转向孟希声身边的小子。因为隔了五六年。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是赵一。这小子不是跟着秋先生身后的么?”
“秋爽那厮辞了职司。如今专攻医术。这小子对医术又没什么兴趣。便只有随着我到处飘。陛下也有意栽培他。今后重返东胜洲时。陛下对他寄予厚望呢。”孟希声道。
两人谈了一会儿。李锐向孟希声告辞。孟希声想起一事。低低的道:“你叔父之事。不必太过担忧。当初王钰之死。虽然与他有关。毕竟还是蒙胡下的手。官家宽厚。你叔父又是旧相识。死罪应可免。”
孟希声说的。与李锐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他应了声。又向孟希声道谢。当初向流求移民时。孟希声也曾与李全打过数次交道。便又与李全见了一面。比起严实与史天泽。李全的待遇就要好多了。虽然也在囚车之中。却是单人独车。车上也没有挂着“汉奸”牌子。见着孟希声时。他面有愧色:“孟先生能来看望我这罪人。实在是受宠若惊。”
“你确实是罪人。不过也立有功劳。这些年在东北屯田。虽然害了不少百姓。却也保全了众多汉民。”孟希声免不了淡淡责了一句。但没有深说。倒是又问了一些东北的矿产。显然。这才是他北上的真正目的。
因为火车耽误不的时间。没多久孟希声便与李全、李锐告辞。李全抽空也问了几个人如今的情形。当初与他争锋的彭义斌如今是军区都督。在大名府时他便见过了。而刘全自淮北屯田使上退下后。便在临安荣养。赵子曰仍是徐州总管。不过再有数月可能会被调往燕京任燕京知府。当初的一些熟人都各有司职。这些消息让李全更为羞愧。若他不叛宋。少不的也是手绾一方兵权的军区都督。转为文职也可为一路一省之长。哪会成为这样的阶下囚。
与李全告别之后。孟希声又去看了看唆鲁禾帖尼母子。这就纯粹是看热闹了。唆鲁禾帖尼母子并不知道这个笑嘻嘻的宋国男子是什么人物。只是见李锐对他甚为恭敬。他们也没有太长时间去推敲。随着汽笛响起。这趟专列终于要启程了。
注1:这个阿里不哥在史实上和忽必烈在蒙哥死后争夺汗位。兵败被俘。为忽必烈毒杀。
注2:唆鲁禾帖尼在一些文献中是个美丽、智慧而目光深远的女子。她信景教。也即聂思脱里教派。是王罕的侄女。
第一卷、朝为田舍郎 三二三、常选
俞仁是第一次来到临安,虽然他向往这座城市已经很久了。
当初金国尚在的时候,他便被军情局安置到了金国潜伏下来,金国灭亡后,还不等他庆贺自己完成任务,紧接着又被安排到了蒙元。这次北伐势如破竹,他们这些潜伏进入蒙元的细作功不可没,大的有李锐那样身居高层的,小的也有俞仁这样在某个马场服苦役的。龙骑兵能够堵住蒙哥与忽必烈,俞仁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功不可没,所以这次到京城,他作为这些无名战士的代表被派了来。
这果然是一座梦幻般的城市,工业化并没有让这座城市失去本身的特质,那些包裹在城墙外的楼宇,都只是一层现代的外衣,而列车穿过这些楼宇进入城中时,展现在俞仁面前的,仍然是那仙宫一般的飞檐斗拱,苍翠姹紫之间掩映着琼台玉宇,就连将铁路与两边隔开的隔音墙,也建得宛若梦幻中一般。
他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家在北地里吃苦受罪都是值了………我流汗流血不顾性命,为的不就是守护这一切么!
火车到站时,站台上整列整列的都是近卫军,俞仁眼睛见着他们时,他们都齐刷刷地行礼。等被迎出车站,俞仁又是吓了一大跳,车站前的小广场上,竟然挂满了红绸彩旗,不少红绸上都写着“功成名就”、“扬威展雄”之类的恭贺话儿。小广场四周都是人,足足聚着两三万,见他们出来,爆仗声一阵连接着一阵,至少有五六个锣鼓队唱起对台戏,一声还比一声高。每个人面上都是喜气,映得俞仁的脸也红彤彤的,他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上去,咧着笑了。
他觉得。这一刻便是他一生中最为荣耀之时,虽然他只是从列车中走出的功臣中的一员,但人们洋溢的热情,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巨大舞台的中心。每个笑脸都是在祝福他,每个钦佩的眼神都是在恭贺他。
“此生不虚了…………”
这个念头才升起无数学堂里地少年…………他们才十岁左右,快步跑了过来,有两个到得他面前,将大红的绸缎挂在他的脖子上。那绸缎上系着朵硕大的花,让他倒有几分新郎官的模样。俞仁轻轻抚摸着那绸缎,还想和那几个少年说话,可那几个少年脸激动得通红,周围声音又大,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少年向他又行了一个礼,行的是近卫军的礼,这让俞仁又是一愣。然后他们兴奋地跑了下去。俞仁转首四顾,象他这样,从列车中出来的功勋们,个个都套上了绸花。
“过去唯有进士及第,方能游街夸官。如今将士入京,也得披红戴紫了。”
小广场对面地。是三元楼开的分店,酒楼上一群人正坐着看热闹,见到这般情景,其中之一感叹道。
“官家不是说了么。文人治政一世。武人牺牲一时。文人十年寒窗。武人三载苦训。为地都是精忠报国。人虽分文武。功勋却一般无二。”另一人笑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四十州。我大宋武功之盛。直逼汉唐。文治之德。不逊尧舜。这正是我辈一展报负之时。”
“主圣臣贤。我辈若再不得志。那便是自家才微德薄了。”又一人道。
这都是临安城中地太学诸生。他们看得这般热闹。自然免不了眼热心动。他们苦苦求学。为地便是一个夸官游街。今日这般热闹。却不属于他们。
“官家要推行勋议之制。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从此以后。进士及第也未必有往常那般风光了。诸君。报国岂唯一途。今日见着前线归来将士之风光。我总算明白了。回去之后。我便要向学监请辞。前往吏部报选。诸位同窗各自勉之吧!”
众人当中地一个突然这样道。然后拱了拱手。竟然掉头便下了酒楼。
吏部最近推出了一项新地选官方法。除了三年一次地进士科举外。便是所谓地“常选”。也就是平常时选择。每半年便有一次。由吏部和礼部组织。面向全体通过乡试地读书人。考试地类容除去经史子集之外。还有智学诸科。包括自然、格物、化学和经济地一些粗浅知识。难倒不算很难。一般来说。买上几本智学书籍。看上个两三个月便可以通过。唯一有些困难地是算数。这也难不倒真正地读书人。而且自有科举以来。便有“明算”一科。
这“常选”出来,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随着领土地扩张,不仅仅是中原,东北百万之地,海外无数疆土,都迫切需要官员。而三年一次的科举又选官太慢,按照过去的方法,也无法臻别是受选者是否称职,这种常选考试便成了折中的产物:既照顾到传统文人对于出仕的渴望,又加入智学让他们懂得经世济民的常识。
作为一种新事物,“常选”制的推出,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反对,只不过士大夫们多了一条出仕地渠道,他们地反对声不是很激烈,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智学纳入考试范围之内,让许多年纪大的望而却步;二是常选官只委派到中原、东北、海外等新疆土,让这些士子们发生分裂,准备参考地以为应该扩大到全国,包括两浙两江这样的富庶地区,不准备参考地则认为连中原都不应该委派常选官员。
国子监里的太学生,对于常选制度多持观望态度,他们更观心的还是勋议制度,如果说常选制度仍然是在旧的科举框架中修修补补的话,那么勋议制度将由官僚士大夫把持的朝政权柄扩大给了许多“庶人”,这让他们多少有些不甘心。
没有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权力,就连赵与莒这个穿越者也是如此。
三元楼上的小小风波,与俞仁没有任何干系,他在一片狂欢般的气氛中,觉得有些醉熏熏的,仿佛在梦中一般。
李锐也与他一般模样,虽然想得到官家可能会安排一次迎接,可这么大的场面。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俞仁行在最前,他却是行在后面,在他身后,则是那些要被献俘的对象了。不过,这些献俘对象也有区别,严实、史天泽自不必说,呆在囚车里一望便是人犯,而为了李全地颜面。他被暂时从囚车中解出。至于唆鲁禾帖尼母子,则只是身边多了些近卫军士兵盯着,有几个憨憨的初等学堂学生,没弄明白情况,竟然也给他们戴上了红绸缎。
阿里不哥只是觉得稀奇,旭烈兀却有如奇耻大辱,正待扯下那红绸时,却被母亲严厉的目光止住。唆鲁禾帖尼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默默祷告了两句,一手牵着一个儿子,跟在人群之后向前。在小广场上,礼部尚书洪咨夔替天子迎接这些归来的英雄,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俞仁是半点也没有听进去,只是不停地笑。不停地笑,直笑得他自己脸上都酸酸的。他脑子里完全没有了其余的想法,就觉得此生不虚了。
穿过火车站小广场,他们向皇宫行去,中途又要经过朝天门,在这里又是一番仪式,代表天子在此的。则是兵部尚书赵善湘。他今年六十三岁。虽然回中枢已经有段时间了,但还保留着一些武人的习惯。欢迎致辞时便比洪咨夔言简意赅。
“两位尚书替天子迎接,当真是好大地气派。”知道这两人身份之后。李锐在嘀咕了声,心中更是欢喜。他知道前次擒获铁木真时献俘,只是礼部尚书出面罢了。
等过了朝天门,到皇宫之前时,他才发觉,更大的气魄竟然在此,天子万乘之躯,虽然并未轻动,但丞相崔与之、参知政事魏了翁、郑清之三人,领着文武百官一起在皇宫之前迎候,这等荣誉,更是前所未有。当然,这种情形下,少不得高丽王、被封为归义侯的原金主完颜守绪等等诸人,他们心中可谓百感交集,不过这事情,谁都不在乎。
接下来便是陛见、赐宴,一切仪式走过之后,俞仁还是觉得晕晕乎乎的,仿佛自己在梦中一般。直到天子传见他和李锐,他才回过神来:“自己要去见皇帝!”
“李卿,俞卿,你二人在蒙元潜伏多年,劳苦功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