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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目光一闪,将茶杯递向一旁,一名番子伸手接过,杨凌坐直了身子。沉声问道:“东厂那边有何动静?”
侍卫回道:“掌灯时分番子们进进出出尚还频繁,但是半个时辰间就大门紧闭再无动静”。
杨凌想了想道:“东厂撒出去监视高老庄的几路暗桩呢?
没有人返回?”
侍卫带出丝笑意,应声道:“是!大档头的人马来势迅速,有惊觉不妙想要回报的东厂探子全被我们的人暗中干掉了。”
杨凌点了点头,门外战靴“铿锵”作响,吴杰和彭继祖大步走了进来,杨凌一喜,不待二人拜下去。就连忙抢过去扶住道:“吴老。彭兄,一切妥当?”
吴杰恭谨地应道:“是,一切按厂督大人安排,连得禄和冯唐两位都司正在布兵包围东厂”。
彭继祖眉飞色舞地道:“大人。自你离京后,咱们可没少受那些兔崽子地气。要说咱们还有权督察他们呢,不说那些大头兵。我都快把肺气炸了,这回总算可以收拾他们了”。
杨凌微微一笑,问道:“东西呢?”
彭继祖挺胸腆肚地道:“嗯,着人都堆在院里了,我留了三百人听用。不过……东厂的番子平素只负责缉司探报、奉命拿人,兵器大多是刀枪,连弓弩也没有几把,都说东厂有很多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他蹦得再高,难道还能敌得了咱们的劲弩长弓、火铳大炮?大人准备这些东西做什么?”
杨凌笑道:“东厂现在还有八千名番子,其中不乏从江湖中招慕来的好汉,要他同咱们的军队作战,那是以卵击石,可是若趁乱逃走却也不好拦截,我们要将他们围堵在东厂内,不能让他们四处逃窜”。
“再说,打仗么,当然是伤亡越小越好,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不一定要硬拼硬砍!”他一拍彭继祖肩头,呵呵笑道:“今日剿除东厂,本督是‘化学战’、‘火器战’‘攻心战’、‘宣传战’为主,把你的大刀收一收,随本督上房顶瞧瞧热闹去!”
彭继祖莫名其妙地道:“什么化学、宣传?我带了半辈子兵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吴杰在金陵时听了这名词也有些奇怪,已经问过杨凌,便向彭继祖笑道:“军中的飞天神火毒龙枪你见过吧?大人说地化学战与这毒龙枪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军发明地飞天神火毒龙枪有时在枪尖下绑赴火箭,临敌时点燃火箭,飞箭杀敌,如果敌人藏在洞穴、高屋中,还可以在顶端系上呛辣熏人的药物点燃后举入其内迫敌晕迷或逃出来,吴杰这一解释,彭继祖才明白过来。
不过这种武器用处不广,威力不大,所以彭继祖围于习惯,压根没想到这场城市巷战,可以大量使用这种方法,避免大规模正面冲突。
杨凌有此创意,却源于他在落雁滩被熏晕的事,那次被呛得死去活来,使他记忆犹新,这次让士兵每人背了一个大包袱,不但装了许多易生浓烟、辛辣呛人的东西,还要高文心开方子,准备了许多迷乱神志、让人身体酥软地中药材。
杨凌登上一幢房屋顶处,北方寻常房屋皆是翘起的屋脊状,这座也不例外,后因在四合院上方罩了顶,才形成一个木座地平台。北镇抚司和东辑事厂比邻而居,这条大街上除了这两家,也没人愿意和他们作邻居,空空荡荡的正方便内厂人马动手。
两个院子中间隔着一块空地,月华如水,杨凌瞧见影影绰绰许多官兵已将东辑事厂团团围住。内厂人少,而东厂院落极大,若强行攻入必然出现围堵空隙,这般守在外边却能风雨不透,确保不会漏过一人。
杨凌点了点头,彭继祖招手唤过一名番子,取过他地弓来亲手射出一枝响箭,锐啸声破风而去,杨凌这一边正在顺风的位置,许多官军点燃了背来的包裹,跑动着丢过一丈多高的围墙,‘化学战’开始了。
东厂大堂左小厅内,范亭坐在“精忠报国”大匾下,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七个大档头全都坐在下首。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酷吏在厂公面前就象温顺的猫儿一般,全然不见平素的跋扈蛮横。
范亭沉默半晌才阴沉地道:“宫里落闸上锁提前了两个时辰,派出四拨人马,却连一点消息也探听不到,你们看,宫里到底出了甚么事?”
大档头宋士俊迟疑了一下道:“厂公,今日三公九卿会同百余名京官联名上书,逼皇上诛除杨凌和八虎。皇宫突然锁宫。是不是皇上生了怯意,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才……”。
二档头巴龙三角眼凶光乱射,不客气地截住老大地话道:
“大档头。恐怕不对劲儿,就算皇上锁宫。司礼监的人也不可能没有办法递出消息来,何况所有的宫防处都有我们的人安插在里面。
现在皇宫里毫无动静。我们的人在四门用各种方法联系,里边一声不吭,依我看,恐怕司礼监不是没有消息要传出来,而是想传也传不出来了”。
辑事厂的官不按朝廷品秩和职位数安排,全由厂主自行设定,范亭不设并列档头,而以名次依次下排。四档头甘敬堂听了瞿然动容,不敢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皇上有这么大的胆子?内廷外廷已经联手,他敢不顾一切擒拿司礼监的诸位公公?再说……他有兵可用么?西厂范亭也不是傻瓜,岂肯听命行事?”
范亭若有所思地道:“少年天子,心高气盛,不计后果地胡为也不是不可能,他若下严令,苗逵又不是我们地同路人,他敢不奉诏么?”
“唔……,为了以防万一,立即再派出些探马观察京中动静,其余所有人都留守厂内不得妄动”。他冷笑一声道:“皇上就算掌握了宫城又怎么样?明日一早,如果宫门还是不开,我们就以宫中有变平乱为名强行闯宫”。
六档头周起凤迟疑道:“厂公,会不会是八虎听了消息,狗急跳墙窜掇皇上锁宫?又或者……杨凌已秘密回京?”
范亭一怔,沉吟片刻,摇头道:“不会,我们一听说王琼被杀,便立即暗布人手,杨凌若是回京,内厂那边、威武伯府还有皇宫里边那么多眼线岂会全都看走了眼?而且这些天内厂在我们的挑畔下步步退缩,一直毫无动静,也不象是有了主心骨的模样……”。
他嘴里这般说着,神色还是有些不安起来,话未说完忽地立起道:“速速下令,将派出京的人马全部召回来,还有,起凤,你马上去趟镇抚司,请张提督、牟镇抚调集周围诸镇锦衣卫回京,如今我们挟泰山以压卵,顾不了那么多了,就让杨凌自己踏进这龙潭虎穴吧”。
周起凤起身道:“是,卑职遵命!”
他话音刚落,外边已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咳嗽着大叫道:“走水了,走水了,好大烟,咳咳咳咳……”
范亭怒道:“哪里着火?快去看看!”
两个档头连忙起身冲出门去,一到了大堂,已有一股轻烟徐徐涌入,淡淡轻烟,味道却辛辣刺鼻,七档头沙洪旭捂着鼻子奔出门去,只见一些番子正迎风跑向烟雾漂来处,忙问道:
“哪里起火?咳咳咳……”
这片刻功夫,熏得他眼泪直流,咳嗽一阵,直觉头脑也一阵晕眩,沙洪旭本是个江洋大盗出身,偶尔也干些偷香窃玉地采花勾当,如今久不拾旧业,倒有些疏忽了,此时觉得这烟气实在不象起火,才忽地警觉过来,不禁大叫:“不好!这是有人放毒烟,快快戒备,防止……咳咳,有人攻……咳……入……”。
东安门大街上,大街对过一字排开十尊大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东厂正门,二档头冯唐一身戎装。依旧如在神机营一般,面色陈静地望着那紧闭地大门高声喝道:“大炮平射,上实心弹,火药十成!”
弹手捧起大铁球放迸炮筒,火药手用长柄木锤捣着火药椿实,操炮手架起大炮,点燃火信,十声剧烈的爆炸声接踵而至。乌沉沉地铁球弹出。木屑、石片、碎砖横飞,面前巍峨高大的东厂门楼轰然倒塌,两边地砖墙也垮了大半。
半扇陈重的梨木大门飞上了半天,落到了半里地外的空巷中。“啪”地砸得粉碎,受到波及的两头蹲狮也被砸得面目全非。
这种实心弹射程远。直接杀伤力小,本来就是专门用来攻城掠地。洞穿城墙工事的利器,在这么近的距离,它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面前尘烟弥漫到了半空,但前边已影影绰绰看到了东辑事厂大堂和前边一些呆若木鸡的番子。
两侧地弓弩手将利箭森森然对准了辑事厂内,但是没有人冲出来,这些杀人不眨眼地番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重炮的威力,更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将以血肉之躯直接面对着它的威胁,暴露在大炮面前的番子们连逃跑都忘了,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
冯唐对面前地情形恍然未见,继续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大档头的命令,高声喝道:“大炮仰射,上霹雳开花弹,火药九成!”
地皮一阵哆嗦,十颗霹雳震天弹象天女散花一般越过那些呆立地番子,砸向厂内各处,剧烈的爆炸声起,大门前地番子才恍若从梦中醒来,发一声喊立即四散奔逃,在辛辣呛人的烟雾中哭喊着寻找着出路。
在冯唐的吩咐下再次放平,这回放上了‘暴雨狂蜂’,这种最大射程只有一里的霰弹,是大明火炮杀伤力最庞大的武器,数升铅铁合金的小丸被灌入炮筒,如果有什么‘云中鹤’‘翻天鹞子’一类的江湖好汉胆敢扑出来,不立马变成‘火鸟’才怪。
神机营左哨军改为内厂官兵后军方已不配发大型作战火器,而且应该将重炮等武器收回。左哨军还任皇帝亲军时将重炮施到高老庄,由于随后改为内厂,杨凌忙着‘开疆拓土’,也没空交还重武器,碍于他在皇上面前的身份,神机营也没敢主动上门索取,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不过这已是最后一批弹药了,山中演武时已耗费了大半。
然而这一番威慑,已经没有人敢打从正门逃出来的主意了。
大门被轰掉的那一刻,洪沙旭等人已扶着范亭慌忙逃去,纠集了一众残兵扑向浓烟起处,那些有迷神作用的中药被火一烧,药性大减,已不能将这些人迷倒,但是多少影响了众人的灵敏度,加上那些辛辣之物呛喉燎鼻,一群流着眼泪鼻涕、咳得肺子都快呛出来的番子还没找到浓烟火源,就被已登上墙头的内厂番子用乱箭射了回去。
这是杨凌的严格命令,尽量减少已军死伤、尽量避免直接肉搏、不给他们逃跑的可趁之机。
一阵大炮把自家大门给轰没了,紧跟着一阵箭雨射过来又死伤无数,却连对方的模样都没有见到,呛人的烟越来越浓,却不知道敌人是谁、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不知道敌人的目的。
武器不如人、士气不如人,一向骄横的自以为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的东厂番子,头一次发现,如果有人敢于渺视他们的权威,那么他们根本就不堪一击。
范亭用温毛巾捂着口鼻,哈着腰颤声道:“怎么回事?难道皇上调了兵来?是京营还是团营,这些混账总兵、参将吃我们的、拿我们的,竟然真的动手了”。
巴龙急道:“厂公,我们集中人马从南边杀出去,那条巷子很窄,穿过去是树林,只要冲出林子就进入民宅了,咳咳咳……任他兵马再多也休想拿得住我们”。
东厂内还有八千名番子,可是杨凌这番阵仗攻心为上,只有猛烈的攻击,没有一个人表明身份和来意,这让范亭等人产生了沉重的心理压力,只能往坏处想。再也生不起一丝反抗之意。
宋士俊一听连声叫好,说道:“厂公,现在浓烟四起,想组织人马反击也不成,还是集中尽量多的人先冲出去再说吧。”
范亭在官场上诡计多端,却没有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心中早没了主意,闻言忙叫各位档头速速整肃人马。不一会纠集了三千多人。提着刀剑直扑南院墙。
烟气到了这里已经渐渐淡淡了,泪眼模糊的番子们精神一振,南院墙下有三道门户,平素都是紧锁着地。只要砍开铁锁冲出短巷,就可以得脱生天了。
一片空地。原本是东厂番子们的演武场,此时却有整整齐齐一排火把。火把持在人手中。近百名身着奇怪的人端立在地上,火把映着他们冷肃的脸庞。
奔过来的番子们远远的就看见一排持着火把的人,个个体形臃肿,一个人仿佛变成三个人那么宽,奔到百米开外才发现这些人头戴铁盔,身上背着一口凹形箱子,身体正好嵌套在凹形里边。
北边有利箭,正门有火炮,他们原也没指望南门会没有伏兵,可是这边出去是短巷树林,是唯一有希望从这群可怕的杀神手中逃脱地唯一生路,红了眼地番子们举起手中的钢刀,拼命地呼喊着,向这区区百人冲过去。
近了,更近了,近百名持着火把的人忽地齐齐转过了身去,东厂番子们愕然、茫然还带着不知所谓的欣然,在身后大队人马地簇拥下疯狂地扑过来。
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