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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未说完,韩幼娘忽然“啊”地一声,一把扯住杨凌道:“相公,给你炖的鸡汤也该好了,你还是趁热先喝一碗吧。”
一个人丢人就够了,要是两口子一起丢人,那以后只好躲起来不见人了。韩幼娘自己失了言,不免吓得提心吊胆,竟忘了唐一仙刚刚奏过的曲子,相公再蠢,又怎么会猜到那些东西上去。
三姐妹见幼娘紧紧张张地把相公推进了屋,待她房门一关,又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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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钱宁派了轿子来接杨凌,送他去东安城北的东辑事厂见王岳。如今内官中范亭提督东厂,与锦衣卫均权势。苗逵掌御马监,统率护卫皇宫地武骧、腾骧、左卫和右卫4卫营。
提督京师三大营的内礼监掌印太监王岳,是唯一一个地位犹在他二人之上的内官。王岳为人耿直忠厚,没有什么野心,是以深得弘治信任。
这次他得了弘治帝的旨意,还真的着实费了番心思,杨凌的职位低了不合圣意,高了朝臣又不满。最后还是范亭帮他出谋划策,紧急遣调一名参将赴大同人副总兵,给杨凌腾了个参将的位子。这种内部运作直接绕过兵部、吏部、内阁,待任命一下,他们想反对也晚了。
杨凌进了东厂的门儿,在一名掌班地引领下步入府衙大堂,厅上高悬一块“白世流芳”的匾额,厅右的影壁上刻着胰式土案的故事。绕过影壁便是东厂祠堂,供奉着历届东厂厂主的牌位,左边的小厅便是厂督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
杨凌慢腾腾地走进小厅,只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监坐在椅子上,骨瘦伶仃满脸皱纹,看起来毫不起眼儿。旁边坐着一个太监,杨凌认得就是那日午门督廷杖的范亭范公公,东墙上头有个香案,上边供奉着一副真人高的雕像,对联横批是“精忠报国”四字,不用看也知道供奉的是岳武穆了。
杨凌进了房间正要侧身施礼,范亭呵呵一笑道:“免了免了,知道你身子不方便,不用行大礼了。这位就是咱们王公公了,你两位还是头一次见,以后还要常打交道的,熟悉熟悉,以后在好行走。”
那老太监呵呵一笑,声音有些嘶哑:“你就是杨凌啊?恩,瞧着是个人物,皇上把差使交给咱了,皇宫里头咱家又不便召你去,所以就到范公公这儿来坐坐啦。一会儿让范公公陪着你去营里走一趟,咱家岁数大了,可折腾不起,新去了军中,也得有个人帮衬,范公公还给你们调了两个人随你军中听用呢。”
范公公一脸畜无害的笑容,接口道:“是啊,就是柳彪,杨一清那两个人,你也认得,人机灵,武艺又好,你带去当个亲兵,也称心些。”
杨凌忙道:“是是,多谢公公。”他心中暗暗提了几分小心:“这位范公公是真的有心帮我,还是安插眼线在我身边?柳彪这两个人隶属锦衣卫,他说调便调来了,看来这位范公公和张提督关系可不一般哪。”
杨凌在对面椅子上小心坐着,抬头瞧这老太监,王岳佝偻着身子,眼窝深陷,和他说着话儿,时不时的还沾点儿口水涂抹眼角,想是患了干眼病一类的毛病。
一位跺跺脚北京城地皮乱颤的大人物,竟是这么个风吹就倒地寻常老头子,实在太出杨凌预料,畏惧之心也便去了。老王岳说话有点儿罗嗦,说了半天也不过就是皇上眷爱,要尽忠职守不要负了圣意一类的套话,倒是范亭见老公公翻来覆去也没讲出什么来,趁他口干喝茶的功夫,给杨凌介绍了下营中的情形。
待王岳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离去以后,范亭便召了两顶官轿,领了百余名番子,陪同杨凌直奔神机营。京师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共近十万人,分别驻扎在北京四城。
神机营驻扎在南苑,设营官一人,副将两人。营下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全营共计两万五千人。神机营的营官历来又京中王公担任,但这营观却是个虚职,有职无权,根本无权参与军务,是以军中大事又两位副将打理。
神机营副将张春、六绍洪早听说这位少年得志地参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两个人老于世故,早已设摆香案,隆而重之地迎接这位东厂督主和御前红人,等着宣圣旨、授手印了。
此时左哨营校场上旗番招展,全军肃立,将士们个个衣甲鲜明。阵前有十多匹骑着战马的将军,在靠近辕门的地方正在静静等待。
一骑神俊的黑马打了个响鼻了,脑袋扑愣愣地摇了摇,马上的将军拍了拍马首,安慰着爱驹,然后微微歪了歪身子,向中间马上一位全身披挂了黑色盔甲,如同石雕铁铸般的将军懒洋洋地道:“鲍参将,我说咱摆这么大阵势做什么?”
那位黑甲将军哼了一声道:“是鲍副参将,刘都司不要逾了规矩!”
刘都司窒了窒,笑嘻嘻地道:“鲍大哥,齐参将高升了,咱们左哨营除了你,谁还赔统领这五千健卒呀?听说这位新任参将是个书生,嫩的毛还没长齐呢,咱用得着这么看得起他么?”
那位虎目黑须、威风凛凛的将军纹丝不动,盔甲上颊当,喉咙连他半边脸都遮了起来,所以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听了刘都司的话,他地眼皮子抽动了一下,仍是默然不语。
另一侧一个身材精壮的将军用鞭稍顶了顶眉批,露出汗涔涔的额头。焦躁地道:“就是嘛,这么甲胄齐全,好象圣上亲临似的,都快热死我了,我说鲍大人,你这小子什么来路啊。不用这么给面子吧?”
“嘿嘿!”一个身材瘦削的麻脸将军晃着脑袋,盔甲上火红的流苏随风飘起,他撇瞥嘴巴笑道:“什么来路?你们几个也太无知了吧?我早打听明白了。这位新上任的参将大人是太子侍读,据说和寿宁侯张家关系匪浅呢。前两日他为去寻医救治娘子,连皇上的圣旨都封辞了,可倒好,他把当今圣上晾在金殿上,愣是没事儿。人家宫里有人呀,听说皇后娘娘力保的,唉,人比人气死人呐,咱们沙场征战,苦熬半生,人家刚他妈的钻出娘肚子,就一脚蹬到咱头上去了。”
黑甲将军脸颊抽搐了一下,低喝道:“连都司,你给我闭嘴。”
连都司听了他训斥,悻悻地一拨马头到了辕门口,向自己的心腹冷笑道:“齐参将升迁,他老鲍还以为自己能顶上这缺儿呢,现在希望落空,就赶紧儿的拍人家马屁了,还真够熊的。”
那位副都司四下看了看,说道:“大人,这可未必呢,你瞧鲍将军那架势,象是夹道欢迎么?我看搞不好,他想给这位新任参将来个下马威呢。”
连都司眼神一亮,笑道:“要真是如此,那可有乐子看了,我听说那杨凌虽是书生,可是刘大夏刘尚书都夸过他呢,最不济也是个赵括,这种少年得志的人,最受不得人激,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要和老鲍硬碰上了,嘿嘿嘿嘿……”
他一脸的麻子都泛起了红光,这几天他四处打点,没少花钱,原指望老鲍升参将,他能混个副参将,想不到凭空蹦出个杨凌来,银子全白花了,心里正心疼着呢,要是鲍尽沈和新任参将斗起来,不管谁滚蛋,他不都又有了机会吗?
一阵马蹄声响,张春、刘绍洪两位副将带着几十个亲兵,陪着杨凌疾驰而来。杨凌不敢坐实了,双腿紧夹马腹,褪部虚抬,叫人一瞧那乘嘛的姿势好似连马也不会骑似的,辕门口一众将官瞧了不禁面露鄙夷之色。
几十骑卷进辕门,校场上数千人马肃立,竟是人不语,马不嘶,寂然无声,显见平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杨凌目光过处,阳光下处处都是甲胄的烁然闪光,这京营配备极好,五千军兵人人身着重甲。
张春、刘绍洪陪着杨凌驰马直奔点将台,拨马面向全军,张春手中马鞭傲然一指,得意洋洋地道:“杨参将,你看这军中仪容如何?”
杨凌见三军将士站得笔直,如同一根根桩子一般,横看竖看一条线,简直比后世的阅兵意识不遑稍让,他欣然赞赏道:“大人治军有方,如此神兵,卑职在边军时真的是不曾见过啊。”
张春听了哈哈大笑,他翻身下马,蹬蹬蹬上了点将台,傲然一立,鲍尽沈等人早已经随着来到阵前,见状立即翻身下马,甲胄哗愣地走到点将台前跪倒抱拳道:“神机营左哨军副参将鲍尽沈、率领所部将士叩见将军。”
张春向杨凌一指道:“本将刚接了圣上的织意,东宫侍读杨凌弓马娴熟,文涛武略,才堪大用,着实授神机营左哨军参将之职,你等上前见过了。”
鲍尽沈抱拳道:“是!”。他一甩袍袖站了起来,微微转身看了杨凌一眼,带着三为都司,六位副都司,一位中军官向杨凌走去。
杨一清牵着三人的马匹站在点将台旁,柳彪随侍在杨凌身后站在点将台前,这时见左哨军众将要参见上官,柳彪不便跟着受礼,急忙的向旁一闪,避开了几步。
鲍尽沈走到杨凌面前一丈开外,顿住了脚步,双手抱拳沉声道:“左哨军副参将鲍尽沈率领全军将士拜见参将大人。”
杨凌微笑着伸手去虚扶了一把,还没开口说话,笑容忽地凝结在脸上了,这一下还真的扶虚了,只见鲍大楚说罢,身形微侧,端端正正对着柳彪拜了下去。
底下五千军卒可不认得谁是新任参将,诸位都司还在犹豫的当口,他们见副惨将都拜了,想也不想便跟着拜了下去,五千人一齐动作,甲胄带动,只听“哗”。“铿”。然后轰然一声“拜见参将大人!”
张春眼泡子都鼓起来了,他吃惊地道:“鲍尽沈,你拜的何人?”
鲍尽沈更是一副吃惊模样,说道:“我奉大人谕,拜见新任参将杨凌杨大人哪!”
张春听了又惊又恐,冷斥道:“你怎么知道他便是杨参将?”
鲍尽沈目不斜视,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行着标准的军中大礼朗朗说道:“我闻圣上旨意说杨大人弓马娴熟,文武双全,旁边那位弱不禁风,明显是大人的师爷,那这位少年英雄不就是杨凌杨大人了么?”
张春听了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杨凌手举在空中,愕然瞧着鲍尽沈,见他眼珠一转,藐视地瞧了自己一眼,眼中满是讥笑之意,杨凌顿时恍然大悟。
他定定地瞧了鲍尽沈片刻,待面上的惊愕和潸然消去,神色恢复了平静,忽然满面春风地笑了起来。
初登大宝 第79章 再失一局
杨凌笑呵呵地缩回了手伸在空中的手,一步步向鲍参将走去,神色间并无愠意,方才忽然被鲍尽忱戏弄了一番,杨凌心中的确又羞又恼,不过他也明白空降部队一向最容易招致原班人马的反对,况且杨凌若不是和弘治帝看对了眼儿,也不可能坐火箭似的窜到这位将军头上。
想到这里,杨凌便心平气和了,对这位铁塔般魁梧的将军充满敌意的举动,不免有种怜悯之意,他笑吟吟地上前扶起鲍参将,把着他的手臂缓步向点将台上走,边走边对张副将道:“大人,怨不得鲍将军误会,圣上恩宠,所以颇多赞誉之词,杨凌年未弱冠,气质风度本就比不得鲍参将戎马半生的威风。”
张春见他有意和解,暗暗松了口气,他瞪了鲍尽忱一眼,转首对杨凌干笑两声道:“这厮是个莽撞人,冲锋陷阵、战场杀敌倒是条好汉,但却没有识人之明,才闹出这误将冯凉的笑话,杨参将今后与他为袍泽,可要多多担待了。”
鲍尽忱见杨凌拿他的戏弄毫无办法,心中正在得意,听了张副将的话,心中十分不悦,他一向自视甚高,虽然知道张副将是一番好意提他开脱,仍是忍不住冷哼一声,肩膀一抖,刷地甩开了杨凌的手。
张春见他官迷心窍,如此的不通情理,不由脸色一变,神情间溢起几分怒意。杨凌见这位鲍参将这般不识抬举,当众再次折了他的颜面,心中有些愤怒。他一甩袍袖,冷哼一声,转身向张副将走去,与他比肩而立。这一来,鲍尽忱独自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全副披挂。直愣愣的忤在那儿。倒似成了他的亲兵护卫。
杨凌向张副将拱了拱手,然后看向台下,台下五千衣甲鲜明的劲卒肃然伫立,鸦雀无声,只听得风吹旌旗,猎猎作响。杨凌目光一扫,只觉得这些兵卒虽然队列整齐,衣甲鲜明。瞧起来威武无比,却总象是少了一股气势。
他忽然想起鸡鸣驿驻扎的边军,那些人虽然痞里痞气的,一旦列队而战,却是煞气冲天,那种往来纵横,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是战场厮杀中培养出来的气概,而这些人站得虽然笔直,队列整齐无比,却明显少了那种虎虎生气。
杨凌微微一笑,目光随意地向柳彪一扫,说道:“柳彪,杨一清,台前听令。”
杨一清马僵丢给张副将的亲兵,匆匆走到台前,与柳彪一起单膝跪地。杨凌道:“你二人本是我的亲随,本将今日任职神机营左哨军主将之职,你二人今后也入军中,为我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