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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十月深秋,屋外的天气有丝丝的冷。空气里却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纷繁的香气,真当是“暗香浮动惹人醉”!
盈香见我一副寻香索源的样子,早已悄悄叫住附近走过的一个宫女,问清原由,遂俯在我耳边轻声道:“想是今日皇子大婚,从宫外花房中搬了这许多花来呢。”
我略微点头,沉吟了一会,道:“闲着也是无事,倒去看看也好。”
拐了一个弯,只见眼前出现一片花的海洋。有白色、紫色、红色、黄色、黑色、蓝色,有芙蓉、月季、帝皇菊、木槿、金桂。皇室的气势,在这繁华花海中一览无余。
我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也真难为了他们,准备了这许多花。”
盈香在一旁也是看的眼花缭乱,喜道:“真是好看!就是上次皇上寿宴也未曾看到这么多花呢!”
只听一人在旁边说道:“寿宴讲究的是端重贵气,和婚宴自是不同。”
循声望去,站在那里的,原来是小郡主傅以柔。盈香忙行了个礼,傅以柔嫣然一笑,道:“免了!”
自见到傅以柔而来,我是今日方始第一次看到她笑。平日见她总是冷冷的,仿如冰山清冷,又如世外仙人,高雅脱俗。此刻这一笑,却端的是灿若春花、艳若朝霞,只觉她身后的天空也随之明亮了起来。
心里叹了口气,想着这样的绝色女子,却不知道以后的命运会是如何。想来生在皇家,看似应有尽有,却谁知有太多事情,是不能遂人意的。象母亲一样幸福的女子,又有几个!
傅以柔一双美目朝我流转了转,柔声笑道:“这里有许多花,却不知妹妹喜欢哪种?”
我笑道:“宁儿浅薄粗陋,不懂得欣赏。只不过觉得这木槿花看上去颜色鲜艳,光彩秀美,倒是挺喜欢的。”
傅以柔楞了一楞,自语道:“原来妹妹喜欢的也是木槿!”继而又点了点头,笑道:“这木槿花开于春秋夏季,朝开暮落,日日不绝,人称有‘日新之德’。小七喜欢此花,倒也不枉了皇爷爷对你的另眼相看!”话中颇有赞美之意。
一人大笑道:“小七和你一样都喜欢木槿,你自是开心,又何必扯到皇爷爷头上去!”
回头一看,却原来是皇太孙朱允汶,众人皆忙跪倒行礼。朱允汶道:“免了!”又转对我二人笑道:“‘园花笑芳年,池草艳春色。犹不如槿花,婵娟玉阶侧。’李白作这首咏槿,想来也是极爱槿之人,却不知道合不合你二人的心意了?”
傅以柔轻轻摇了摇头,道:“李太白的文采原是极好的,可惜了这首咏槿,加了个后半段,就无端端的消沉起来。‘芬荣何夭促,零落在瞬息。岂若琼树枝,终岁长翕赩。’他只看到美丽仓促、瞬间即逝,却没有看到这美丽却是坚强不息,日日不绝的。可见是偏颇了!”
朱允汶点了点头,看着傅以柔,微微笑道:“就你歪理多!那依你看来,却是喜欢哪首咏槿诗呢?”
傅以柔微微一笑,轻轻抬手捋了捋鬓边的长发,一双纤手皓洁如玉,更衬的肤色无暇,更兼满脸温柔、满身秀气,真叫人沉醉其中了。“白居易的诗,向来琅琅上口,浅显易懂。他这首诗,柔儿更是喜欢。‘朝荣殊可惜,暮落实堪嗟。若向花中比,犹应胜眼花。’其实叹息大可不必,殊不知朝朝暮暮、花开花落间,也自有一番海阔天空呢!”
说的真是好啊!我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个古代女子,能有这番见地,倒真是连我这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女子也汗颜了!我喜欢木槿花,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不仅仅是因为它的花开艳丽,更因为它的花语,是“坚韧、永恒美丽”的意思。现在想来,我这样粗浅的喜欢,是万万比不上傅以柔对木槿的理解,和钟爱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满园的木槿,感慨万千。而傅以柔和朱允汶离开的身影,更加让我有一种似乎懂了、又不完全明白的心情。
第一卷 四、大婚(下)
正出神间,忽然身子被人撞了一下,我一定神,才见一个小宫女面色仓皇跪倒在地下,口里一迭连声的讨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小心冲撞了小郡主,万望小郡主饶恕奴婢的罪过!”
我失声而笑,只不过小小撞了一下而已,用的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古代的礼数也真是太严重了!不忍看她这么恐惧的样子,柔声道:“不碍事的,你起来吧!”
那小宫女惊喜的又磕了一个响头,道:“多谢小郡主!”方才起身。
我看她手中捧着个花瓶,瓶子里插着几朵黄色月季,看来插花的人技术不怎样,看上去略显凌乱。遂问道:“这是要拿到哪里去?”
那小宫女回道:“拿到婚房去呢!”
我心念一动,道:“你先放着吧,待会我给你送过去好了!”
那小宫女不敢有违,放下花瓶,行了个礼,只得转身走了。(做主子就是这点好!呵呵~~~)
我坐了下来,捧着花瓶细看了会。这个花瓶乃瓷器花瓶,瓶身细长,花应该插成S形才会好看。我想好形状,把原本插在瓶子里的花拿了出来,吩咐盈香替我去拿几把红色的月季来。然后仔细插了起来。
说起插花的技术,还是在上大学的时候,听叶巍然讲他的母亲闲来无事,最喜欢插花这玩意儿,为了和未来婆婆拉近距离,我也在课余时间去报了个插花班,刻苦学习。谁知道当时没有用上,居然在今天有了用武之地。
刚才瓶子里原本已经插好的黄色月季,花语是道歉,在美国人看来象征着喜庆和欢乐,但在法国人看来是妒忌或不忠诚的意思。今天是朱高炽大婚的喜庆日子,我觉得用这种颜色的月季放在婚房,不会是很好的征兆。故而换了红色的,花语是爱情和勇气,跟今天的日子比较契合。
可是——爱情,想到这两个字,我的心里忽然觉得一丝丝的凄苦和酸涩。
“奴才们都去哪里了?怎么要你在这里忙活?”我抬起头来,只见朱高炽正微笑的站在我面前看着我。
我的脸莫名其妙的一红:“是我自己贪玩来着,不关他们的事。”又看了看也坐下来的朱高炽:“你怎么不去忙活,坐在这里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有的是人忙活,我反倒是今日天下间最大的闲人一个了。”说话中透出一丝的疲惫。
我手中的花已经初具规模,很是好看。朱高炽忍不住赞叹:“真美!你是什么时候会的这一手?”
我笑道:“也只不过闲着没事,随便玩玩罢了。”朱高炽点了点头,随手一指被我扔在地上的黄色月季,道:“那边这许多别的颜色的月季,你怎么都不用?”我道:“那些颜色意思不好。”他哑然笑道:“颜色还有什么意思么?”我正色道:“那是自然。且不说别的,衣服的颜色,也是尊贵有别,长幼分序的。”他想了想,笑道:“也是一个道理。只不过这花的颜色又有什么区别?”
我指了指院子里各色各样的花卉道:“你看那些花,蓝紫色的月季代表珍贵、珍惜,绿白色月季代表纯朴、赤子之心,白色月季代表崇高,橙黄色月季就代表美丽。”
朱高炽笑着点了点头,又指向地上那黄色月季:“那这个呢?”
我促狭的笑着,道:“这个呢,就是道歉的意思,等以后你惹嫂子生气了,她罚你跪洗衣板的时候可以用的到。”
朱高炽大笑,又指着我手中的红月季问:“好!那这个红色的呢?”
说到这个,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道:“就是你们今天成亲,大喜的意思。”顿了顿,又轻声道:“就是——你喜欢她的意思。”
室内一下子有些沉默。我不敢抬头,他也不再说话。过了会,我偷眼瞧了瞧,只见他目光茫然,看着前方,正自发呆。
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股勇气,忍不住柔声问道:“大表哥,你喜欢她么?”
他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说着,又微微笑了笑,“我从未见到过她。”
看到他这副神情,我的心里不知道是该快乐,还是忧伤。只觉得空气中一下子充满了怅惘的气息。
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门口。满园盛放的花卉里,他的背影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苍凉而落寞。“也许以后,我会喜欢上她的。”他轻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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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五、夜遇
洪武二十八年秋天的这个深夜,我出席了来到古代的第一场婚礼。旁观了朱高炽和新娘张氏的大婚。礼毕,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到处是欢声笑语,衣香鬓影,我的头,却在人群中变的那样沉重,那样痛楚。
终于得了空,我一个人悄悄的溜了出来,坐在偏殿的院子里。夜静无声,远处传来隐约的笙歌乐曲,热闹的场景,更显出这里的凄清,和我此刻的孤单。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假若去参加叶巍然的婚礼,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可是,这个明白,来的会不会太晚?
我坐在地上,有点恍惚的看着空空的院子。刚刚下午,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的花,各色各样的花朵,绽放的那样鲜艳,那样美,转瞬之间,一切都没有了。
“小蓝!”是谁在叫我?那样清晰那样真实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我猝然回首,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到处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小蓝,不要离开我!”他那样悲凉的看着我,声音里有恳求。可是,不能够了,再不能够了。我可以被他妈妈看不起,却不能容忍我的父母也为了我的幸福去牺牲所有的尊严。奇……書∧網他的家庭,我的家庭,原本就该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没有交集,也毫无关联。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明知道自己放手的是什么,却不能不让他走。我要不起。这样的幸福,原本就不该属于我。而如果从未相遇,对我们两个人来讲,都会是怎样幸福的一件事。
一滴泪落到了我的手背上,再一滴、再一滴……泪纷纷扬扬的掉了下来,我趴在膝盖上,无声的哭泣。
分手的理由,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我的父母。人生中,总有些事情,必须独自承担。在以后的无数个夜里,偶尔还是会想念他,这个永远爱不到,也永远不能再继续去爱的人。也想过,最好,是再也不要相见。
而如今,是该放下了吗?是该放下了吧!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总要在某个时段放开一切,重新开始。
“‘朝荣殊可惜,暮落实堪嗟。若向花中比,犹应胜眼花。’其实叹息大可不必,殊不知朝朝暮暮、花开花落间,也自有一番海阔天空呢!”恍惚间,日间傅以柔说过的话在我耳边显现。我低着头,默默念道:“朝荣殊可惜,暮落实堪嗟。若向花中比,犹应胜眼花。”
虽然很难,可是,总该做个抉择,总该有所舍弃,不是吗?
“好吧!”我仰着头,决定不再落泪,“我发誓,我一定能做到的!贼老天,不管你怎么耍我,我都不会气馁的!”我握紧了拳头,大声的说:“见你的大头鬼去吧!”
偏了偏头,忽然吓了一跳,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居然坐了一个人!定神一看,才发现是平日不大接触的燕王四子朱高爔。此刻,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着栏杆,抬头悠闲的看着天空,默然不语。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忘记了哭泣,忿忿问道。真是的,干嘛没事这么吓人啦!
“来了好久了。”他缓缓开口,仍然悠悠闲闲的坐在那里,一动未动。“你大概哭了一个时辰。”
太过分了!我一股气往头上冲,怒声问:“你都看到我在哭,为什么不安慰我?!”
他皱了皱眉头,道:“我为什么要安慰你?”
他的语气是淡淡的,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没什么人能打扰他此刻的雅兴。而我,也被他反问的楞了一楞。想想也对,他跟我关系又不算很要好,凭什么来安慰我呢!
“呃……”我讷讷的说:“可是,我在这里哭的话,你也不该过来打扰我。”我的妈呀,我懊恼的想打自己的头,这回答也太没气势了!
他终于转头看了看我,还不为人知的轻笑了笑:“我以为——”他拖长了声音,懒洋洋的说,“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看星,是没有人会来打扰的。”
我瞠目结舌。莫非、难道,他的意思是——是我来打扰他的?那么——丢脸!这个脸丢大了!难道我一开始哭就被他看见了?在我伤春悲秋的时候?在我自言自语的时候?从一个时辰以前开始?那么——他应该是知道我为什么而哭了?而且——我的样子还那么难堪!
“你——”我真是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了!只有用故作强势来掩饰我的外强中干和尴尬,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怒气冲冲的起身噔噔噔走开。临走,还不忘了伸出去踢一脚他靠着的那该死的栏杆。只是,我忘记了我现在身穿的可是古代的绣裙,长长曳地的裙摆差点把我绊倒,我居然、居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