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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绽颜微笑。
这笑容,才是最真心、最肆意的。
——只是没有想到会重遇故人。
这日众人正坐在楼外楼喝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人声。我俯身朝外看去,只见人群中一个女子正揪住一褴褛少年的衣领,嚷道:“好大的胆子!连我们家的馒头你也敢偷,不要命了么?”声音颇为熟悉。我凝神看去,心中一惊,那女子不是绿湖又会是谁?
正惊疑之间,又有一着紫衣的年轻女子挤了进来。柔声道:“算了妹子,没得和他生气,让他走罢。”
那少年忙磕头作揖道:“姐姐,饶了我吧,要不是家里老娘病着,怎么样也不能来偷姐姐的馒头啊!”
绿湖哼了一声,道:“油嘴滑舌!下次再让我抓到,定打的你屁滚尿流!”一个明丽娇媚地女子说出这种粗话来,旁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我心中却是惊疑不定,那紫衣女子,分明就是若离!
盈香也是认了出来,轻呼了一声。我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手,示意不要说话。她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
我定了定心神,佯笑道:“盈香,我记得这街角附近有家店铺的藕粉最好,你去帮我买一些来。”
她轻轻点头,应诺了一声,遂下楼去了。
我却再不能平静。
绿湖、若离……她们既然都在这里,那他,一定也在附近。
十二年了。
当年一别,转眼之间,便已十二年。他和若离,如今该是子孙满堂了罢?
明月当空,西湖中波光粼粼、清亮靡靡,绿荫中幽鸟相逐,鸣声唧啾。这样的良辰美景,我却无心去欣赏。
“你看的仔细了?”
“看仔细了。绿湖的确是住在这清波门之处,就在前面不远。”
我点头不语,只是一刻不停地朝前走去。不一会已来到一座小小地院落之外,盈香低声道:“就是这里。”
伸出手去想要敲门,此时方才发现它在颤抖,轻轻的颤抖,毫无意识、又控制不住。心里麻木茫然,不知是喜是忧。
屋子里有人在喊:“是谁?”我沉声不语。有人柔声道:“这么晚了,却又是谁?我去开门罢。”吱呀一声,门已打开。二人猝不及防,已对面而站。
我面无表情,当啷一声,却是她手中的碗碟已掉落在地,砸得粉碎。
第六卷 五十六、杭州(下)
简陋的院门处,二人相对,都是一时无言。
绿湖已从房中走了出来,疑道:“姐姐,是谁?”一眼看见了我,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叫道:“小姐!”已奔了过来。
我微笑道:“绿湖。”目光却注视着若离,柔声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她犹自回过神来,低声道:“郡主……”我微笑着打断了她,道:“我已被皇上去了封号,如今再不是郡主了。”盈香在一旁轻声道:“小姐已嫁于汉王,现今是汉王王妃。”若离沉默着,淡淡一笑,道:“我们僻处此地,这些事情原也略有听闻。恭喜王妃。”侧过身行了一礼,道:“寒室简陋,招待不周之处敬请见谅。”
房中油灯如豆,二人的身影斜斜投在墙壁上,恍惚中缠绕成一个模糊纠结的影子。我浅笑道:“他怎么没跟你住在一起?”
若离唇边含着笑:“王妃知道?”
我轻瞥了一眼房间,淡然道:“这里并没有男子的痕迹。”她微笑:“王妃张口就问起四公子,又能如此冷然观察房中情形。看来是已将往事放下了。”
我淡淡一笑:“他既无心我便休,没得纠缠下去,惹得无趣。”
她点头,眼中却有惘然之意:“你既无心我便休。虽是知道该如此,又有几人能做到?象王妃这样干脆利落的女子,若离真心佩服。”嘴角泛起苦笑:“譬如若离、譬如绿湖。是再也无法做到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雨点缠绵如丝,逸气无声弥漫。她低声道:“我现今方才明白,倘若一个男子不爱你,也许便是永远也不爱你,不管你为他做什么都没有用。”声音中有怅然之意:“王妃。你说他对你无心,那是错了。四公子待你地心,是此生也不会变的。”
我道:“若离,何必说这些?”
她摇头道:“今日不说,若离于心不安。当日之事,原是若离的错。是若离一手葬送了公子此生的幸福,这一生一世,注定只能愧疚终生了。”
我蹙眉:“你说什么?”
她微笑:“王妃忘了若离虽身患顽症。却还是略懂医术的。要假装有孕并不困难,等闲太医也不一定能验得出来。”
我讶然,然而不敢置信:“当日你是在骗我们。”
她苦笑:“是的。四公子和若离之间并未有私。那日公子酒醉,只是醒来后发现与若离共枕,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日后宫中太医发现若离身孕,乃是若离作假。”她看着我:“倘若真地身怀有孕,若离虽无能,也一定会将孩子生下来,好好抚养。绝不会让它未来到这世上便失去生命。”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既然并未有孕,自然就会有日后小产一说。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的孩子。又怎么能来到这世上?她这计谋策划的未必天衣无缝,然而人人都未曾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她在作假。
十二年,十二年。
当日的年轻气盛,一错,便已是十二年。
再回首已百年身。更何况,已绝不可能回头。
“当日四公子离家出走。其实若离早已料到。便一路尾随了来。并不是公子带了若离私奔,乃是若离执意相随。”
心渐渐沉了下去。无所谓憎恨、也无所谓埋怨,她爱他,这原本并没有错。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能够得到他。她算准了我和他的心思,算准了一切,却算不准,机关算尽。他还是不能爱上她。
“他在哪里?”我脸上无悲无喜,只是静静地盯着她:“带我去找他。”
梅家坞。绿荫葱翠,依然是静到了极处的一个地方。
路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庙宇。几亩良田。几间草屋,背靠着地是郁郁的森林,房前有蜿蜒的小河流过。一个布衣僧人正在这桃源之地挥锄种菜。
心象被紧紧揪了起来,眼眶湿了,却还是缓缓走了过去。他抬头看到了我,眼中有讶然和疑惑的神色。
“小七?”
朱高爔。昔日出尘少年,如今,眼前这个洗净铅华的佛门弟子。
我微笑,泪却落了下来。
杭州,这么美的地方,原来拥有的,却是这么多不忍回首的记忆。
阳光从树的缝隙里些微透了一丝光亮进来,二人的面容却隐在暗处。彼此眼中有着笑意,这笑意,却溢满了沧凉。
他低叹道:“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
曾说过地,当日曾说过,要一起来杭州,要一起下江南,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做不到,原来真是做不到。
就连再见一面,都已是多年以后;就连再见一面,都原来是无望的奢侈、意外的惊讶。
我微笑,却无语凝嗫。
他看着我:“你都知道了?”
“是。”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个身影,依然是那样的清逸。或许,他注定是属于山水、属于自然的罢?尘世间的污浊,但愿从此,再不能将他污染。
我低声道:“四哥,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心中滋味复杂,道:“当日你离开,是不是因为知道父皇要将我许给大哥?你那日来找我,是不是就是要告诉我这事?”
他轻蹙着眉头,道:“小七……”我打断了他,决然道:“我想知道。”
他道:“是。”
我道:“你看到我跟大哥在一起,以为我早已知道此事,以为我已应允,对不对?”
他道:“对。”
他有微微讶然地神色,道:“你其实是不知道的,是不是?”
我点头:“是。”忍不住轻呼了一口气,“原来父皇要将我许给大哥,在告诉我之前,你们已经知道了。”
这么多年以来,心中隐隐怀疑之事终于有了答案。恐惧和忧虑却更多了一分。
他苦笑:“我和大哥都已知道。二哥和三哥倒是不知。我原以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意思。”
原以为、原以为……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有太多的自以为是,于是生生折磨自己,以至于不断的误会、错过、懊悔。
这一切的缘由,到了今天,才终于理清。
朱高炽……只怕他,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地。
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朱高爔已道:“你当日为什么不肯嫁给大哥?”
我微笑:“我虽不知其中原委,然而各种因由,却还是猜到了一二。我不能嫁给他,也不想嫁给他。”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早就已经不再爱他,早就已经将他放下,又怎么会回头?更何况,或许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他,我怀念的,只是一个原本就早已消失、或者并不存在的影子而已。”
第六卷 五十七、重逢(上)
亦微笑,这笑容里,有了解、有释然:“你真正喜欢哥。”
我看他,他也看着我。二人目光对视,有从未有过的默契与了然,我笑了起来:“是。”
轻声道:“你怎么知道?”
他微笑:“当年,我曾听说你和二哥一起远走沧州。为了此事,我误会你和二哥之间有了情愫。后来,是二哥来找我,告诉我一切原委,他说,你心中只有我一人,你出走也是为了找我。倘若不是这样,即便是天王老子,他也绝不会拱手相让。”他笑:“从那时起,我便已知道,二哥对你用情至深。可我仍存有私心,我以为既然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又何必去管二哥?”
“后来我向你言明心迹,你似乎也是爱我的。可我心里仍然忐忑,每次见你和二哥在一起,总是额外关注。现在我才明白,你和他对彼此的懂得,是我无法企及的。”他叹息:“我想自私一回,没想到终究还是失去了你。”
我浮起一个浅浅的笑颜:“当年我喜欢大哥,是因为一场意外的延续;喜欢上你,是因为在周边的世界里,那时只有你才对我最是关怀;我以为这些就是爱。放弃大哥,是因为他已使君有妇;倘若后来不是若离,我也不会放弃你。我是一个最为随遇而安的人,从不想去主动争取什么,也从不愿去主动争取什么。因为我一直害怕失去。一直觉得,得到地结果就是失去。所以甚至害怕得到。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喜欢的是二哥,为了他,我可以主动去争取、可以努力去坚持,甚至不再害怕会失去。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也终于和旁人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一时轻松无比,又欣悦无比。朱高爔亦是微笑,道:“你能对我放开心怀,说出这些话,我很感谢。”
他微笑地看着我,眼神清澈而温和:“当年,我误会你和二哥、又误会你对大哥仍藕断丝连,我不懂得你心中所想。以为你待我如此,是因为父皇已准了你与大哥之间的婚事之故。所以才负气出走。倘若我能懂得你心中所想,或许也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
他轻叹:“昨日的因,是今日地果。小七,你会怪我当年误了你么?”
我坦然微笑:“不会。你不是也说了么?昨日的因,才有了今日的果。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没有成长的那么快。”
他的眼中有赞赏,我回头看他,二人相视而笑。他轻声道:“原来人从一件事情之中跳脱出来。方才能看的更加明白。我一直对你心怀歉疚,今日一见,却原来是我自己多虑了。”
我微笑着道:“四哥,你听过这样一句话么?相爱不若相知。”
他微微怔忡:“相爱,不若相知?”
我微笑点头。他唇角笑意略略凝固,整个人微微出神。低吟道:“相爱不若相知……”摇了摇头,释然微笑起来:“小七,谢谢你。”他的眼睛异乎寻常的明亮皎洁:“谢谢你解了我心中地结,谢谢你……渡了我此生的劫。”
我欣然而笑:“四哥,如今的你,跟从前真是不同了。今日能够在此见面,让彼此心中的疑惑都能够解开,我很开心。”
缓缓走上前去。拥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低声道:“四哥,我永远都当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哥哥。”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道:“此生还能这样与你相处,我愿已了。小七,有你这个好妹子,我也很开心。”我站直身子,二人凝视着彼此,他微笑起来:“不能相爱,但能相知。这就够了。相知原是比相爱更难做到的一件事,不是么?”
我含泪而笑,低声道:“是。”
我们是否曾相爱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经历的这些就是爱情,为它落泪、为它悲伤、为它欢喜、又为它心痛欲绝。后来回头想想,原来一切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那时候,我们不能够对彼此更加宽容一些、温柔一点呢?
为什么,不能给对方多一点理解、多一点时间?
错过,就是永远地错过了。
但是,我们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