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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信步走在那很有江南色彩的小桥亭榭的后花园,因为前院来了许多客人,这里一个佣人也没有,倒也合了吕布想静静独处的心思。他寻思着找处石礅来坐,却听到一丝幽幽泣声,那种压抑着,不敢放声大哭的抽泣。
按着那泣声吕布一路寻了过去,却见这后院里,有一扇窗户里点着蜡烛,那女孩哭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他轻轻揭了窗纸,却见一个少女蜷缩在床角,厚大的棉被盖在身上,愈发显得她的娇弱,半截蜡烛在床头书桌上,那昏黄的光把她笼罩,更显出那肌肤吹弹可破,长长的秀发披散在枕头上,她的双眼里有着浓浓的雾气,她用手帕捂着自己的嘴,那眼里的雾气凝聚,终于滴下泪来,打湿了一角被面。
吕布轻轻叩了门道:“小姐,敢问何故悲泣?”本来吕布以为或者是买回来的女孩,但他左右看了,这房间不应是丫环住的,那房内的布置也应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他这么一问,那房里便止住哭了,有些惊喜地问道:“是文纪表哥么?”
这时明月远远就叫着:“少爷!少爷!你的风流债来了!那个女人把我们七八个护院放倒了!你若再不出去见她,怕是会烧房子了!”吕布眉头一皱,只好对房里那女孩道:“某有事,先去了,他日再述。”
吕布听明月叫得焦急,一时又辨不清来路,便也不去走那七弯八曲的长廊,依着明月的声音,从假山上,檐角边一路直纵过去,却不是吕布有意卖弄,只因总不能说迷路在自己家中后花园。
不提那小姐推窗见了吕布提纵英姿,暗自思量。只说吕布拎了明月衣领,一路向前院狂奔,行不到数十步,已听见兵刃撞击声音,转过拐角,却见张川绰了斩马刀护在刘员外和杨氏安人身前,还有一个熟悉面孔,却是不知何来访的林仁肇,稳如泰山坐在交椅上,大声吆喝他的随身亲卫:“结阵!替下那位小将军!”
那前院里火把早已被动手的劲风扫灭,黑漆漆中只听娇叱声声,一条亮银枪如蛟龙盘旋,不时在黑暗中撞出火花。此时庄丁持了火把过来,便可看清场中一身素白战袍作男装打扮的穆桂英挺着银枪,与那手绰黑色长棒黑衣黑裤的黑巾蒙面人交峰。
明月惊叫道:“就是这使银枪的恶婆娘!”吕布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响粟。
林仁肇这十二名铁卫,跟他征战多年,默契非同小可,十二人腾身而起,抢在穆桂英跟前,战阵已成。只见五人滚地斩那蒙面人下盘,四人分东南西北封死那蒙面人退路,其余三人快速把几截铁棍接驳成长枪,急攻那蒙面人上盘。
穆桂英惊叫道:“快退!”吕布脸色一变,长啸一声,向那场中扑去。
那蒙面人只一个棍花,那十二名铁卫如鲜花绽开般,口喷鲜血纷纷飞跌开来,穆桂英怕他还要对那地上十二铁卫下毒手,咬牙上前急攻了一轮,那蒙面人已听到吕布啸声,知敌这杀神不过,立时舍了穆桂英,纵身一个乳燕投林跃过围墙,吕布此时离他十余步,但施展之下,仍堪堪赶在他将要跃出围墙时,一掌击在他背上,那人在空中吐了一口鲜血,身形不减,仍向外急驰而去。
“不用追了,追上去你们也不是对手。”吕布淡然对那些企图献殷勤的庄丁吩咐了一声,一把扶住穆桂英,沉声道:“怎么样?”穆桂英原本快马加鞭已是赶路赶得精疲力竭,只因心知自己不敌,那张川更无力抵抗刺客,此时一见吕布,心头一松,竟沉沉在他臂弯里睡了过去。
吕布摇了摇头,叫了几名丫环,吩咐扶穆桂英下去憩息。张川不等吕奉先来问,便把这个中来去说了,原来之前林仁肇来访,还未坐定,接着穆桂英要闯入庄来找吕布,放倒了七八个护院,直至见到张川,才停下手来说在江宁发现有人调查刘纲一家,怕是有绿林中人要向这里下手。话没说完,那蒙面人就如鬼魅般杀出,向刘员外和杨氏安人扑去,明显他的目标是要劫持吕布今世的父母,而不是和吕布对阵。
“贤弟。”林仁肇看着庄丁扶他手下亲卫自去疗治,挥手止住要行礼的吕布,沉声道:“你我不必弄这等虚礼,我今夜来探你,却是有要事相询,你安排一处幽静所在,你我好好长谈一番。”吕布看他脸色,便知事体重大,连忙使人收拾了西厢一所房间,又把西厢门锁死,命张川绰刀守着。
“你麾下三千铁骑,今在何处?”林仁肇一进房间便直接切入主题。
吕布淡然一笑,这个他最已有了准备,笑道:“战蕲春,战和州都有损失,后面大人回江宁又拔了一批新兵过去,补齐了人数,但论战力,就远不如当初逆江而上,从九江出发的时候了。”
林仁肇摇头道:“贤弟,你莫瞒我,纵有损失,不过三停人马去了一停,这一停里还有轻伤的,痊愈后便可以归建;你在和州时报说损失过半,余下一半人里还轻伤重伤无数。我当时奉了圣命回江宁,无暇与你撕虏清楚,也就罢了。可如今圣上把和州拱手相送,你麾下三千骑南渡过江入铜陵,居然现在那三千人,再无一个当初从九江出发的老兵!营中当时拼了命凑给你四千战马,除了瘸腿重伤的几匹,其实全数不见了!”
说到激动,林仁肇拍案站了起来,冷然说:“你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此事兵部不知,皇上不知,你要瞒过愚兄,却是万万不能!”他在军中多年,此时虽然被召回江宁,闲置京都,但军队里门生旧部,根络错综复杂,是以这话,却不是泛泛之谈。
吕布拿火镰火刀打着了火,点了蜡烛,一室便亮堂起来。他缓缓坐下,对林仁肇道:“大人,某杀敌可曾退后?某可有赏罚不明?某可有吃空饷,喝兵血?可有扰民?可有暗通敌军?大人已不在其位,何必再来难为某?”他深知手下兵,才有本钱的道理,想要让吕布把这批人马吐出来,那是万万不能。
林仁肇冷然回身道:“我虽不再是江都留守,但我仍是唐人。你私自储兵,便是大逆不道!你这三千铁骑,今日到底交不交出来?”他说到此处,已然不再“贤弟”“愚兄”的客气,辞锋已极犀利。
吕布望着林仁肇,他知道,如果他现时掀案暴起,杀林仁肇,易如反掌。杀不杀?杀,还是不杀?他望着林仁肇,后者也望着他,林仁肇冷笑道:“怎么,你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这么算了?我告诉你,今天你那三千铁骑,不给我交出来,我就不会走!”他完全无视吕奉先那骇人的杀意,连身为皇帝的李煜都吓了一跳的杀意,林仁肇毫不动容,他不怕,他坦坦荡荡一生,他手握重兵如要自立易如反掌,如说吕布是为了汗青留名而汗青留名,林仁肇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忠心耿耿匡扶这唐国,而真实历史上,确实他死之前,宋军尽管比唐军强许多,却不敢越江一步,这样的人物,再滔天的杀意,他又何怕之有?
吕奉先却是个偏执人儿,没什么他不敢做的事,一旦想左了,什么事他都干得出来,虽然他想着名留汗青,但要让他吐出手中的私兵,那是万万不能!要不他吕奉先会把起出的金银赏赐给麾下军士?不觉吕布已起了杀心。
林仁肇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一拍桌子怒道:“竖子尔敢!”眼看在这图穷匕现之时,此时却听西厢房外传来喧嚷,张川那粗豪的声音大喝道:“大人有命,不得入内,在下身为背嵬之士,职责所在。”
吕布深吸了一口气,淡然道:“来者何人?”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远远传了出去,张川听得分明,在门外答道:“回大人,是行军参赞许先生。”
却听许坚高叫道:“大人,有要事相商,速速让我进去!”
吕布抬眼望了林仁肇,淡然道:“让他进来!”林仁肇环抱双臂站在那里,只是一味地冷笑,直到许坚进来见礼,林仁肇仍没什么好脸色,冷若冰霜地道:“许先生,你这个行军参赞,倒是做得不错啊。”言下之意,对许坚是极为不满。当初把他放在吕布麾下,本就不无监视吕布的意思,却想不到三千骑兵让吕布私吞了,许坚也不见踪影,直到如今却在吕布家里见到他,林仁肇当然对许坚没什么好脸色。
“禀江都留守林大人,请容属下先向本部将领回命,再听大人教诲。”许坚不慌不忙地拱手向吕布道:“伤残士卒九百人,蒙左突骑使大人赐金,已将彼等安置劝退,因兵部拒绝发放抚恤,残马五百匹,被伤兵们杀了腌干,以作路上口粮。”
“大人不费朝廷一文钱,劝退无力作战之伤残老卒近千,又足额补入精壮青年,此举虽被伤兵哄杀了几百残马,却也事出有因,若不挥师北上,如何会有战马伤残?如不是上峰有命,如何会有战士伤残?属下以为,便是兵部尚书当面,也必称赞大人于国有大功。”
许坚这番话夹枪带棒,不但一口气把为何无老兵的原因抹去,还暗揭出挥师北上是林仁肇同意并主持的作战计划,如果这事闹大,一兜脏水指不定泼在谁的身上。
林仁肇奋力一拍桌子,怒得须发戟张,却又说不出话来,哆嗦着嘴唇,过了半晌才道:“好你个许坚!你难道不知他已被去了军职么?这左突骑使大人的官职,是何人相许?”
吕布此时已心静如水,淡然道:“大人,他不也称你为江都留守么?难道有圣旨宣给许先生,使他知道此事么?”
“他身为行军参赞!为何不在军中!”林仁肇也是怒了。
许坚笑道:“林大人,当初你招揽我到军中,可曾说过‘只要林某尚在军中,先生来去自如。’的话?莫非大人要做不义之徒?”
“好,好,好,你们端的好手段!”林仁肇一把拔出许坚腰间长剑,许坚惊得脸色青白,以为林仁肇气得要动粗,在边上的吕奉先却伸手稳稳按住许坚,只见林仁肇挥剑割下一角袍裾,连剑一起扔在地上,怒道:“从此以后,我与尔等,再无恩义可言,那三千铁骑,我林虎儿上九霄,下九地,也定要把他们搜出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是认你这个左突骑使,还是认大唐朝廷!你想汗青留名?呸!就凭你这行径?莫为人不知!昭昭天日!昭昭天日!”
“你站住!”吕布一下子也拍案而起,大吼道:“张川,过来!”张川急急从院落外跑了进来。
吕奉先横眉叱道:“林大人,昭昭天日!昭昭天日!请你说与某知,谁人下令越江击宋的?是你!是你江都留守林仁肇大人!你当初有没有想到,皇上会把和州还给宋人?你要是想到了,为什么还要弟兄们去送死?还是你没想到?没想到你就敢下令某等越江击宋?”
吕布说到此处,想起战死的儿郎,当真是恶从胆边生,一把扯住林仁肇的衣领,怒道:“还是你下令之时,就是想掠夺一番而南渡,根本连你自己也不相信,可以打下和州城!所以你才没有考虑到,皇上会把和州还给宋人!”
“昭昭天日,你林大人如何对得起死在和州城前的儿郎们?”吕布一把将脸色苍白的林仁肇推在椅子上,一拍桌子道:“许先生,你不必代某掩遮,不错,三千铁骑里,幸存的老兵,我叫他们自己去江北落草,如有日唐军北上,他们自会响应义举。林大人,你可知,某为何这么做?因为你不能保证,他们的死是有价值的!”
“你可以无视自己的生死,你也可以无视某的生死,你更可以无视他们这些小卒的生死。但某不行,他们是某麾下儿郎,白流了那么血,活着的人,你被召回江宁,某被枷回江宁,怎知道,等着儿郎们的,是什么结局?他们对得起大唐了!对得起皇上了!是大唐对不起他们!某可与你共回江宁赴死,某有一句怨言么?但那些幸存的士卒,你林大人,就不能当他们全死在和州城下么!”
吕布说罢,冷笑指着张川道:“林大人问你,认得大唐朝廷,还是认得某!你自答他便是。”
张川拱手道:“禀林大人,小人为大唐江都留守麾下左突骑使刘纲刘大人背嵬之士,当然认得大唐朝廷。小人为大唐虞部郎中刘纲刘大人背嵬之士,自然也认得大唐朝廷。”言下之意,如这左突骑使也好,虞部郎中也好,若不属于大唐,他便不认得大唐了。
吕布狞笑着从椅上一把将林仁肇扯起来,怒目道:“某便率那三千骑里幸存之士,自你林大人离和州之日起,你可信,取铜陵亦非笑谈!自枷某回江宁的旨意,送达和州之日,你可信,统和州三万余将士,取和州城自立如囊中取物!”
林仁肇无奈地垂下头去,他无言以对,的确凭吕布取蕲春的手段,如果他率那三千骑里幸存的二千老兵,夹连胜之威,领着本来就是唐军的人马,穿着唐军服饰,取铜陵不是不可能;而取和州,和州那数万唐军,几乎都传颂着吕布阵前之威,当时林仁肇被召回江宁,又去枷了吕布,若是那时吕布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