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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守江宁之役,百姓亲眼所见,又收复常州、江阴军。破苏州,尽管光复泰州还未曾传到江宁城中人皆尽知,但之前不加赋税,开仓济民,这样也足以让诸部大多数有报国之志的官员、热血之士、黎民百姓默认了江南统治者易为是汉王是合理的事情。所以便有谁肚子里骂吕奉先又是一个曹操,却也不敢出声,否则汉王或者不会将他杀头,但忠义社那些崇拜汉王的青壮,怕会连夜把整桶夜香倒在他家门口。
故之吕布到徐府来,尽管不愿铺陈。但随他回江宁的百名背嵬旧部,领着千来名新军,早就在这周围布下警戒。连那墙头上也布了弓箭手,直如打仗一般,那徐府中早就得通传,连忙开了中门,置了香案,府中老少忙得鸡飞狗走。
当他们来到徐泫的府第面前时,连吕布也不禁摇起头来。这小巷尽头便是前吏部尚书徐泫的府第,那门脸一眼望去,便见无端的格外瑟缩,那对联还未到春节换帖的时分,被风雨洗去许多鲜红,惨白着翘起一角,在风中如将死的蝉无力拍打着薄翅一般。
几株被秋风别尽了叶的老树,从墙角伸出那光秃秃的枝枚,一枝伸过墙外的,末梢朽透了,被刮折了却还不愿脱下枝头,便在风里凄惨的晃荡着,如吊死鬼一般的可怖。或是为了冲冲霉气,徐府前,天刚灰蒙蒙的,便早早挂了几盏灯笼,但看上去,却愈发地没有一丝生气,倒似是义庄前的招牌。
徐府众老少跪拜在那里,恭迎汉王王驾。吕布却叹了一口气,只因从门外望去,只觉这徐府简直就是灵堂一般,那跪拜着的人等,便是灵堂里的孝子贤孙,于是吕布冷然对陈大雅道:“教彼等撤了这花样吧,某等访友一般,便是了。”
吕布走到徐泫的病榻前,一股恶臭已从那捂着严实的棉被里透出,徐泫躺在床上,如打铁的拉风箱一般,一下下抽搐着喘气,那老眼已全然没有焦点,混浊而润湿,见吕布进来,他也不打个招呼,徐大公子在边上道:“殿下,家严着实已是……”便已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徐翁。”吕布走到徐泫床前,却不禁皱起鼻子,只因那徐泫呼吸之间的气味,有一种很浓郁地尿碱味,这房间里又捂得周详,全没半点风,吕布只觉把全天下的茅厕集中起来,也没这徐泫呼吸的气味这么重的尿味。
吕布是个很讲究地人,除非在军中他是下意识的去和士兵共袍同食,吸脓敷药在所不辞,正如一个再懒的剑客,也不会让别人去帮他磨剑一样。但现在他不是在军营,是在前吏部尚书的家里,他那里能忍受这种气味?
“啪”的一下,吕布就一脚把那蒙得密实的窗户踹开了,一股秋风席卷而入,使人神气为之一爽,却听吕奉先吩咐道:“破虏,把这些窗都给打开了!”刘破虏领着军士,把窗户全给弄开了,那徐大公子泣道:“汉王,念在家父病重……”
吕布却不理会,一手便把他拔开了,指着那病床上的徐泫道:“尔知否?江阴军已是唐土!苏州已是唐城!太湖不日便将纳入大唐怀抱!尔是愿随这大唐辉煌灿烂,或是在这病榻上老死?好自为之!”说罢便转身要出。
“守,守,守到现时,仍未易手?”却是那病床上的徐泫,嗬嗬地,眼里终于有了焦点,似乎江阴、苏州到现时还在唐军把握中,大出他意料之外,竟让他撑着半坐起来道:“宋人没有来攻?是不是又围城了?汉王!你是江南千古罪人啊!必定是宋军又来围城,你要让我这把老骨头去乞和了!那时节我劝你,你却不听,还叫我回家养老!可怜这江南苍生啊!”说着竟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抹了起来。
吕布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回身望着他,淡然的嘴角挂笑不发一言,陈大雅在边上苦笑道:“徐翁啊!泰州都光复了!泰州啊,烈祖当年置的泰州,你可还记得?”
徐泫听了,一激灵的从床上翻身而起,颤抖着胡子道:“此言当真?苍天有眼啊!”说着爬下床来,急骂着他儿子道:“一班废物,就这么让殿下干站着?连杯茶也不知道要奉上么?快,快把那新茶点来与殿下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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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死骨春秋新戟影(三十一)
徐滋又对吕奉先一拱道:“天见可怜,为我大唐降汉王,大唐之幸!江南之幸啊!”
吕奉先被他搞得快要发癫了,一会要死不活的,一会又哭天抹泪的,一会骂吕布是千古罪人,现时又是江南大幸,不过看他这样子吕布着实也没法子,只要忍着那徐泫久卧病榻那股味儿的恶心,搀着他从下,好语道:“徐翁,当时尔着实不该为宋人说舌。尔看今日江南,还须向人屈膝称臣么?尔且养好身子,某还待徐翁助一臂之力。”
徐泫极为兴奋,只说道吕布要用他,他现时就可以上朝!
吕布也不推托,只吩咐徐泫把那宋国使者拖着便是,要兄弟之邦也好,父子之国也好,总之,名义上让宋人尽占便宜不妨,一毫银子却也不给的。徐活对这等事宜是驾轻就熟了,之前宋军围城,不就是对宋太祖说,唐国事宋,如子事父么?
这边事了,吕布也就实在累得不行了,刘破虏还在池州打了个盹,又在苏州整了大半天,吕奉先可真是不眠不休的,人终不是铁打的,于是当下便又嘱咐了徐泫不要太勉强,便也打道回汉王府去了。
一行人策马往汉王府奔去,却远远地,离那汉王府百来步,便见一盏灯笼在前面,吕布展极眼神看了,依稀见着一个小小身影,马跑得近了,却听那小人儿欢喜地跳跃着跑了过来,听那声音不是明月还是谁?吕布踢蹬下了马,不等她拜下,舒展猿臂便把着纤腰将她抱了起来,明月羞道:“少爷,殿下,这,这人多……”
吕布却全然不管,一路抱着行到府前,管家执事一行人等都列在府前迎着。吕布才放她下,进了府里,明月连忙吩咐下人去打水,又问吕奉先道:“少爷,老爷和夫人回乡去祭祖了,表小姐听得爷回江宁,怕还没睡呢,要不要明月去说上一声?”
“明儿再说吧。”吕布累得不行了。但转念一想,却还是道:“罢了,尔且使人去看看,若还未睡下,便说与她知就是,若是睡了,便作罢吧。破虏,不要立规矩了,留下勤务哨卡。都去憩着吧。”
刘破虏领命,还没出门,却听吕布又停住他道:“儿郎们快到发饷了,怀里怕都没几个子了,管家?”那管家连忙上前,却听吕奉先道:“支千两白银给破虏吧。”谁知那管家恭恭敬敬领了命,却去取文房四宝来。
只见他一脸苦相地跪拜在地道:“汉王殿下。还求殿下画个押,否则明儿表小姐一查帐,五十皮鞭怕是少不了,小的这身板怕没捱上三十鞭就该归西了。殿下您是江南的大英雄,百姓都知您爱民如子,小的可也是您治下的民众,望殿下可怜可怜小的。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
吕奉先不禁扑哧笑了起来道:“滚起来吧,破虏,尔写个条子用了印,交彼做证凭便是,支了银两,赏给儿郎们,不当值的,都去散散心吧。只是轮值人手,调配好了便是,只有一点,尔须谨记,可知甚么?”
刘破虏肃然而立,答道:“不得克扣私饱。”他跟随吕奉先这么久,知道吕布对士卒是关切的,这一点上,触了霉头的,那便是不得了的大事,曾有一个也是背嵬军的老兄弟,克扣过一点饷银,斩立决全无商量余地。
吕奉先挥了挥手,教众人都退下去,明月自服侍他解了衣甲,沐浴梳洗一番,自按下不提。
却说那柳秀得了报知,汉王回府来了,本来她得知吕奉先回江宁,去了军机处,便一路硬撑着不睡在候他归来,此时听他回来,却又无端心中有气。柳秀身边,那用女死囚训成的亲卫里,有个叫秋娘的,她入天牢,却是因丈夫明明家中已只余个空架子,还要在外拈花惹草,一气下砒霜毒死全家十七口自己去投官自首的。
此时秋娘便仗着平时和柳秀说得上话,好声劝她道:“县主,还是过去吧。这家大业大的,尽数都付给你了,这样的男人,便是在外面混个十个姘头又关什么事?怕是怕那败光了家业还要充面子,活着才是浪费米饭!”
柳秀“呸”了她一口,佯嗔道:“你这秋娘,原来便是爱钱,想你那丈夫一家是死得冤,若把钱给你,却也就不用死了!”她们闲来说舌,这种话早已说得烂熟了,一点也不须讲究,何况柳秀还是主子。
秋娘苦笑道:“县主啊,您家太爷在时,您是金枝玉叶,太爷失了势,来这府里虽说有些不如意,却也还是大小姐。汉王龙潜候府之时,您已一手把持了那候府,王爷龙腾而起,恩泽江南,您已成为江宁城中比公主还要尊贵的县主,却又如何知百姓的苦处?时来节往,是要钱地,人来客去,应酬也是要钱,明明都在变卖家中祖物,他还要去风流,不毒死他,我受活罪不如死了干净!若那死鬼有钱,他在外混上百十个姘头,我管他做什么?”
柳秀想了半晌,却道:“你且下去吧,不要嚼舌,汉王是我至亲的表哥,怎地用你丈夫来比,好没道理的妇人。”等那秋娘出去了,柳秀恨恨地一把拗断了手里的玉梳,咬牙道:“回来便知在那小蹄子明月肚皮上快活,我为你操持这个家容易么!却不要想让我去见你,休想!”
但过了一阵,却又暗自思量道:“若不去,却使他只知有明月,当我是透明的了!这可不行,江宁城里行脚客人来往消息,我苦苦收集,分类别门的理开了,若不给他,却不白花了许多工夫?”于是打定主意,便又教秋娘打了灯笼,向明月的院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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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死骨春秋新戟影(三十二)
当柳秀来到明月院子外面,只见那院子外的池子里,两只鸳鸯在那里交颈戏水,溅得一地都是水花,还没见到吕布,却先见到刘破虏操刀吼道:“不当值的操家伙!跟老子去砍他娘!”转身到了柳秀,才躬身道:“见过表小姐。表小姐,这江宁城里的青楼,居然敢扣起我们的弟兄!”
柳秀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你这么火燎火焦的,知道的,说你去勾栏为弟兄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造反呢!都全给我站住,哪家妓院?可知道名宇么?”那回来报信的军士说了青楼的名宇,柳秀对那秋娘说:“递我的片子,叫那妓院老板把那龟公的腿给敲断,让他送到府前来。”
这时却听有人冷冷地道:“慢!”却是吕布听见动静,披衣起来,只听他几步走到那个来报信的军士跟前,一把扯住他衣领暴怒喝道:“在沙场上,某可为尔挡箭当刀!在行军中,尔无食某决不食,尔未饮某决不先饮!在军旅中,尔无衣某推衣衣之!是以曰之:袍泽!然现时在江宁城里召妓,被人欺了,还有脸叫袍泽去出头么?滚回去,打不赢,全都自杀罢了,某麾下绝无这等懦夫!人不犯我,我秋毫无犯;人若犯我,我便血溅五步,赤地千里!”
那军士听了,拔刀反手斫在自己胸前,鲜血长流道:“殿下,属下知错了!”挺刀出门,策马而去,柳秀苦笑着,还是教秋娘去叫那妓院老板来,只对吕奉先冷言道:“这江宁是你的地盘,何苦这样?你拿起这汉王的架势,是做来给我看、怪我来扰你春梦么?是了,你现时有权有势,我这表妹,便要见你。也该先使人通报,三叩九拜的,倒是我自家里认亲近,以为这姨表兄妹,又都无其他兄弟,算是至亲了,故之听了你回来,不请尽来。谁知惹人生厌,我这便回去是了。”说着却又眼眶发红了。
吕奉一见她便头大如斗,只好对刘破虏道:“下去吧,没事了。”转头对那柳秀说:“不哭不哭,某哪是怪尔?只是身为虎贲,陷于青楼,传出去岂不是笑柄?来来,这是你穆姐姐去寒山寺给你求的平安符,对了,还有几幅苏绣,想必尔也喜欢的。”
柳秀接了平安符,又把玩着那苏绣,却道:“这穆姐姐与我们家无亲无故,却对你情深义重,为人又知礼周到,将来若是做我的嫂子,自然是好的。”边说边思量,这一段日子以来,若说柳秀未有动过嫁给吕布的念头,当然是假的。但细察至今,自知难比穆桂英,心下便有了计较。
吕布听柳秀这刻薄人儿也赞穆桂英,心想隔日提亲,必然万事顺利。心中不免有些喜悦,道:“桂英必是良妻,尔放心,她嫁入门来,必会好好照顾你的。”
谁知不说还罢,一说柳秀却又掉下泪道:“以前父亲失势,我便到处受人冷眼;来这府里,也不受人正眼看待,只恨不得将我赶了出去,急急地要许给那皇甫家做妾,原以为从小疼爱我、怜惜我的表哥,成了大事,能过几天舒心日子,却又一刻不停地忙国事,我操持这个家,忙了个倒仰,我也知道我文不能辞武不能射,也徒给表哥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