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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人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就那么垂头丧气地各自想着心事。
窗外槐树上的知了,伴着沉重的叹息声没命地叫,听得我心里直想找根绳子上吊。
阴天了,窗外的树梢纹丝不动,知了们叫得更欢了:“完了,完了,完了,完蛋了……”
不行,这屋里太闷人,得想想办法,哪怕蹲到走廊上也比在这儿热死强。我侧了侧身子,把嘴巴凑到小窗口上大声喊道:“来人哪,热出人命来啦!”班长跑过来:“不许喧哗!”话音未落,外面又响起一阵凄厉的警笛声。
身上哗哗地淌着臭汗,心里烦躁得要命,火气就陡然增了不少。我瞪着老傻嘟囔道:“你可真好意思的啊……就这么大点儿破地方,你一个人就占了一大半,你是大伙儿的爹怎么的?”
老傻疑惑地看着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公鸡精还占着更大的地方呢。”
宫小雷忽地坐起来,一枕头摔到老傻的脑袋上:“活腻歪了是不是?别给你点儿好脸色,你就踩鼻子上脸!”
老傻大睁着双眼,一脸不解:“这都怎么了?寒露不在,咱哥几个就窝里斗啊。”
“算了算了,”我伸手推了推老傻,心想,你这家伙原来鬼心眼儿也不少,装什么憨?联手整治了寒露,这么快就显露原形啦?我隐约觉得寒露的事情还没完,不能就这么先散了架子,“傻哥,我知道你为人很仗义,刚才是我不好。这么着,你把身子横过来,咱们并排躺着不就宽敞多了?”
老傻坐起来瞪了瘦猴子一眼:“看什么看?听老四吩咐。”懒洋洋地掉过身子,蹭着墙皮倚在了墙上。
如此一来,大家都喘了一口气,各顾各的躺在了地板上。
两墙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米半多一点儿的样子,躺不顺溜,无奈,大家只好把头脚搭在墙壁上凑合躺着。
老傻嘟囔了一句:“看看到底谁义气吧……我那娘哎,这可真成沙锅煮驴鸡芭,‘两担’了。”
我斜眼看着老傻,心想:这家伙果然面憨心细,也不是个善茬子。
宫小雷朝我拍了拍巴掌:“四哥,上来躺会儿?”
我哼了一声:“算了吧,跟傻哥学学,咱煮驴屌玩儿。”
天太热了,这个蒸笼里根本就没法呆,真羡慕狗,它可以随时伸出舌头来凉快凉快。
闷闷地蒸了个土桑拿,没等喘口气就开饭了。
中午没菜,一人两个大馒头,三块“呱唧头”(萝卜腌成的咸菜),大伙儿吃得嘴巴山响。
无聊的日子过得也挺快,转眼又是三天。除了等待上诉的小木偶,剩下的七个人明天就要发往劳改队了。寒露去不去呢?说是不怕他,我的心里还是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恐惧,觉得他就像是跟在我身后的一头狼,随时准备把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站在窗前,抬头向布满星星的天上看去。月亮在星星的映照下,放着阴冷的光,天幕上透着一股彻骨的悲凉。槐树在水银样的月光下,麻麻扎扎伸着枝桠,乱得一塌糊涂。“嗷——呕——”不知是哪位哥们儿大发感慨,来了一声很抒情的狼叫唤,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人也跟着傻了半截……管他呢,该死该活腚朝天,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好上路。
天又一次在不经意的时候亮了。就要走了,这顿早饭吃得火烧火燎。
瘦猴子好像把反刍功忘了,咽下最后一口窝头,扔掉碗筷,把耳朵贴紧窗口,表情庄严又肃穆。
老傻抱着被子,作痴呆状,意乱神迷地瞄着铁门,脚下大练太极八卦步。
伙计们全都卷起了被褥,屏住呼吸挤在一起,单等门响。
大家正静候着,梁所领着一位脸色铁青的警察打开了门。
那个被梁所称为郑队长的警察歪头问梁所:“就这七个?”。
梁所面色阴沉地点了点头:“这屋七个,对面还有一个。”
大家鱼贯而出。我贴紧宫小雷的耳朵说:“看来寒露要跟咱们一起走。”
都是好演员
梁所把我们一一推到墙角站好,摇晃着钥匙打开了对门的号子,寒露腋下夹着铺盖低着头走了出来。我一看,差点儿没认出他来,整张脸像是抹了一层屎,干巴巴地闪着污光,赤裸的上身背着一条条蚯蚓一样的鞭痕,那上面布满酱紫色的嘎渣……这难道是我们的杰作?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没那么严重吧?我记得打他的时候,他的身上只是留了几个拳头印子,“鞭子”也不会抽出这么个效果来。
我紧着胸口,用肩膀扛了扛宫小雷:“老寒身上这是怎么了?”
宫小雷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寒露,神情恍惚:“不会吧,不会吧?”
老傻把头伸过来,忿忿地嘟囔:“等着瞧吧,他这是想玩咱们呢,身上的杠子是他自己抠出来的,糊弄谁呀……”
寒露头不抬眼不睁,抱着铺盖径自往前走。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绑上了一个秤砣,一点一点沉到了小腹。
“大家排成一行,跟上!”郑队长吆喝一声,回头握了握梁所的手,“梁所,我先走了。回头把这几个人的材料找人给我送去。”最后这句话听得我的头皮一麻:什么材料?按说《判决书》等材料早就应该转到劳改队里去了,他们还需要什么样的材料?难道郑队长说的是我们在看守所里打架的材料?他要那个干什么?我隐隐觉得要出什么事情。恰在此时,一声尖利的警笛蓦然穿过耳膜,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本来还在一条直线走着的猫步,跟着就乱了。想起刚来看守所的那些日子,这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岁月,此刻却恍如隔世。
走出两道大铁门,一辆囚车早就等在那儿了。
天空很高很蓝,温吞吞的风把我的心吹得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阳光刺眼得厉害,让我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郑队长从车后掀起乌龟盖子似的的车门,示意大家上去。老傻在前,先把铺盖扔进车里,猴子一样窜上车去。这家伙够灵敏的,硕大的体型采取这种上车的方式,着实有些滑稽,傻哥看来是等不及了。我估计此刻他的脑子里肯定闪烁着三个结实的白面馒头和一碗油汪汪的红烧肉——宫小雷糊弄他说,第一天入监,队上会改善生活,一人一碗红烧肉,外加三个雪白的大馒头,欢迎新人“入伙”嘛。
大家都上了车,寒露还在下面磨磨蹭蹭。
宫小雷用胳臂肘碰碰我,悄声说:“这小子心眼儿玩得不小啊,看样子还真想‘造’事儿呢……咱们得有个准备。”
我心里惴惴的,下意识地转过头来乜了老傻一眼。
老傻把头靠在座位后面,皱着眉头闭目养神。好嘛,又是一个演员。
郑队长从寒露后面搡了他一把:“别磨蹭,有什么委屈到了入监队再说。”
感觉中,路程不算太远。估计走了不到十分钟,刺耳的警笛声戛然止住,车停了下来。
随车的班长打开车门跳下车,肩上的枪又回到了手上。
郑队长绕到车后,指着还趴在车过道里的寒露喝道:“怎么还赖在车上?”
寒露好像连抬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歪躺在过道里哼哧哼哧地蹬腿儿,跟我那天在厕所里挨“帮助”时的状态差不了多少。
旁边一个武警想上去拖他,郑队长把他推到一边,怒道:“不准管他,让他自己起来。”
寒露像蚯蚓那样蠕动了两下,缩起身子挣扎着往车下爬,没爬几下,“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下,萎靡在地的形状宛如一滩晒干了的狗屎。
老傻拿脚踢了踢寒露的屁股:“老寒,别装了,人家郑队长都看出来了。”
“弟兄们,哪儿来的?”对面一座楼上探出了几个脑袋。
宫小雷朝楼上吆喝了一句:“哥们儿,‘二看’的!”
一处窗口上“呼啦”涌出了几个光秃秃的脑袋:“呦,这不是公鸡精嘛!哥们儿‘回炉’了这是?”
宫小雷把双手合起来做了一个江湖动作:“回炉啦!我妈说了,这儿的饭养人,让我进来长长个子。”
一个牛头模样的人大声喊:“公鸡,我是大昌,你在‘二看’见没见着蝴蝶?”
宫小雷摆了摆手:“没看见,看见了也不认识。哥儿几个都还好吧?咳,不好也就这么着了。”
牛头悻悻地抽回了脑袋。
一个尖细的嗓子唱歌似的嚷:“好个屁啊,人不人鬼不鬼,黄鼠狼生老鼠,一窝不如一窝啦。”
原来宫小雷在这里还有朋友呢,很好,到哪里也应该有自家兄弟,我的心里一阵轻松。听他们刚才对话的意思,好像蝴蝶也进来了,似乎应该是押在“二看”,如果真是那样,十有八九是小广干的,他把人家告了啊,这小子可真够狠的。
郑队长在前面走着,我们一行八个人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穿过一个光秃秃的操场,来到了一处院落。武警们一个一个按着脑袋把我们按在院里的墙根下,跟郑队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郑队长径自走进一个门里,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位长得有点儿像猿人的队长,后来我知道他姓林。
“喂,派两个人过来拿冰糕。”林队长冲我们吆喝了一声。
寒露应声而起,动作麻利得像木偶被猛提了一下。
老傻笑了:“老寒,身上不疼了?”
寒露蓦地抖动了一下身子,立马佝偻起腰,做弱不禁风状,怏怏然踅回墙角。
拔草(1)
蹲在阴凉里吃完了冰糕,感觉凉快了不少,心中不免对政府的劳改政策一阵赞叹,感觉成为新人的路已经敞开了,是从幼儿园开始的。郑队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跟林队长耳语了几句。林队长走过来说:“你们几个听好了,今天就算是踏上劳动改造之路的第一步了,首先要对你们实行入监教育……”
林队长罗里罗嗦地讲着,我基本上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意思就是,新犯人先在入监队学习监规纪律,大约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接下来,根据你的表现和特长,该发到哪儿发到哪儿。这个“哪儿”包括机械加工车间、煅打铸造车间、基建队、事务队、教育科、老残队、木工房等等,最后在你即将走出监狱的时候,再到出监队修炼一下,这就算是脱胎换骨,成为新人,可以吻别这再生之地,到社会上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了。
林队长讲得口干舌燥,我们也听得晕晕忽忽,直到寒露又“哼”的一声挺在地下,这顿演讲才算告一段落。
瘦猴子盯着林队长,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悄声说:“妈妈,党是爱我的。”
我当场晕厥。
训完话不一会儿,从外面风尘仆仆地来了一个穿劳改背心的半大老头。他显得很兴奋,两只眼睛瞪得像枣核,一进院子便大大咧咧地朝郑队长扔了一棵烟:“郑队,就这八个?咳,我还以为要来多少人呢,警车整天哇呜哇呜乱叫唤,敢情是吓唬人的……伙计们,站起来跟我走吧。”
郑队长点上烟,指着半大老头对我们说:“大家都听魏组长的,他是你们组的组长。好了,老魏,带他们走吧,跟值班的说说,都给我看着点儿,这帮家伙喜欢打个架什么的,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擎好吧郑队。”魏组长回头朝郑队打了一个残废拉叽的敬礼,哼着小曲前头带路。
“跟林志扬打声招呼,让他带队去楼后把草拔了。”郑队长在后面喊了一声。
“好嘞,这就去。”魏组长带队拐向了楼后面的一个空地。
敢情林志扬也在这里呢,听郑队长的意思,这家伙在这里是个“干部”。脑子里浮现出在看守所被他呵斥的情景,我的心里小小的别扭了一下,感觉嗓子眼麻麻痒痒的不痛快。楼后是一大片阴凉,成片的杂草乱纷纷地长在那里,有的地方已经被拔过,像斑秃。稍后靠墙的地方堆着一些破砖头,杂草也从那里生长出来,有的已经干枯了,耷拉着黄叶子,被风一吹,轻飘飘地晃,就像我此刻的两条腿。
有七八个脸色苍白的犯人在闷着头拔草,看来这就是“一看”来的新犯人了。
一个戴眼镜的驼背汉子在这些人中间来回溜达,像一个羊倌在照看着属于他的羊群。魏组长冲他打了一个响指:“奶子,扬扬呢?”
奶子转过头来把手臂冲前方拐了一个弯儿:“打水去了,一会儿就过来。老油子,这都是‘二看’来的?”
魏组长矜持地“唔”了一声,回头喊道:“把铺盖都堆到墙根,排成一溜,拔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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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边刚放下铺盖,那帮拔草的人里面就有人喊:“崔头儿,有人晕了,八成是苦夏吧。”
奶子用做成V字状的两根指头推一下眼镜,捏着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