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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哪里?”
“我去找,你等我一下。”他跑进主卧室翻寻,这房子是他父母购买的,过去偶尔才会来此住几天,当他结婚后,他父母便将这房子给他,而他则让嘉桦和儿子住在这边。
楼上有四个房间,但嘉桦坚持不搬进主卧室,她和孩子睡在另一个小房间,工作则在书房进行,如果吴尊在这边过夜,便一人独自睡在主卧室中。
“崇祺乖,妈妈马上就进来喔……”在他找钥匙的期间,她不停地出声跟孩子说话,一边焦急地看着手表,孩子已哭了两分钟,而她则觉得有若过了一世纪,她从没让孩子单独一人那么久过。
她默数着秒数,决定等三十秒后,如果他还没有找到钥匙,她就要把这扇门给拆了。
在房间里的崇祺愈哭愈大声,声声有如针般穿刺她的心,她也急得快哭出来。
“找到了!”吴尊拿着一串备分钥匙冲过来,又花了十五秒找出正确的那一支。
门一开启,嘉桦立刻冲进去,把哭得乱七八糟的儿子抱起,哽声说道:“宝宝,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
崇祺见到母亲,哭声稍歇,可仍抽噎个不停,似在埋怨妈妈太慢来了。
她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柔声抚慰,吴尊也想伸手去抱儿子,想拍拍他的小肩膀:告诉他——别哭了!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但他只能握住双拳,极力克制住想要伸出手的欲望。
终于,崇祺不再哭了,他静静地、安心地偎在母亲的怀中。
整个屋子再度恢复宁静。
吴尊凝视他们母子,在这样的氛围下,他深深感觉到自己就像个局外人,完全没有立足的余地。此时,嘉桦抬起头,视线和他对上,她的眼神复杂难懂,但,他相信,那是充满指责的,并且明确地告诉他——他是不受欢迎的。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僵硬地说道:“我因为出公差,所以能出来一趟,我买了一些奶粉和尿布,就放在下面,你待会儿可以去看看。我的同僚还在外面等我,那……我先走了。”
在他说话时,崇祺转过脸,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瞅着他。
已经三个星期没见着面,依小孩的记性,想必早已忘了他是谁,吴尊悲哀地想道。
他不敢过去抱孩子,深怕这一抱,就放不了手,朝嘉桦点了个头,便欲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嘉桦嘴巴动了动,终究没出声,倒是怀中的儿子不安分的动了动。
“叭……”一声虽然微弱,却不致错认的呼唤,冻结了吴尊的脚步。
他飞快地转过身子,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只见儿子伸着小指头指着他,抬头对嘉桦问道:“叭?”
陈嘉桦看了他一会儿,才点头轻声说道:“对,‘把叭’回来了。”
吴尊心跳得好快,激动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崇祺……会说话了?什……什么时候的事?”
陈嘉桦拿着毛巾,表情专注地为孩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快两个多礼拜了,现在他已经会发几个简单的声音。”
“他……还认得我,知道我是他爸爸。”这项认知,令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能……让我抱抱他吗?”再也忍不住那份激动。
陈嘉桦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个头,将孩子交给他,崇祺没有推拒,因为他已经被吴尊军服上闪闪发亮的钮扣给吸引住了,一转到父亲的怀中,便开始拉扯着那些钮扣。
“崇祺,再叫爸爸一声,让爸爸再听一次。”他柔声说道。
可惜儿子很不赏脸,全心的和那些钮扣奋战,想要将之拔起来,吴尊只好努力地和钮扣争取儿子的注意力。
陈嘉桦悄悄退出,把房间留给他们父子两个。
走到门外,看到散落一地的工具,不禁有些愣然,如果再这样被吓几次,崇祺就要当没妈的孩子了……
低下身子将所有工具归位时,她听见吴尊正对儿子解释为什么这段时间都不能回来看他——因为营中进行演习,停止休假等等,然后很慎重地道歉,要儿子原谅他。
无来由的,她感到一阵鼻酸,对他突然归来的火气顿时消弭许多,也直到此时,才能比较客观地看这整件事。
这里是他的房子,他本来就有权利进来,只是她还不习惯他在非假日时出现,感觉就像士兵还来不及穿上盔甲就遇到敌人突袭,让她措手不及,而这几乎逼出她最恶劣的反应。
抱着工具箱走下楼,把箱子放进柜子后,起身走到浴室洗手。当她看到架上搁着两大包新的尿布时,她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刚刚对他狂吼的话,强烈的羞愧感袭来,她怎能把所有的错都归到他的身上?
他的指责并没有错,她的确太过冲动了,今天可以说是侥幸,但如果真有什么万一的话……她用力抓住水槽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该为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向他道歉的,但是……她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已,早已习惯戴上冰冷的面具面对他,早已决定今生今世不会谅解他,但也不会报复他。
他们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这辈子,她只容许那样一次牵扯,除此之外,他不会在她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
但,这份认知,常常面临动摇,尤其在看到他与儿子相处时的模样。她的心就像被无数只小手揪着,有感动也有感慨,会忍不住想向他示好,与他一起快乐地逗着儿子玩。
而这情形总会让她忍不住想起他们曾经共享的友谊……
只是在回想过去的同时,亦让她忍不住想起那个她曾视为姐妹,如今却已成陌路人的手帕交。
原本柔软的心便会因此而再度硬了起来,今非昔比呀!
她转开水龙头,快速地掬水往脸上泼。
※※※
“我得走了……”
陈嘉桦重整心情后,走出浴室便见到吴尊抱着孩子在外头站着。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为方才的无礼向他道歉,可是一见到他的脸,所有的话语就全硬在喉中,怎么也无法开口对他说抱歉。
“……不跟孩子多玩一会儿?”
吴尊摇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怀中的小宝贝,虽然方才逗弄半天也挖不出半个“叭”字,但看到他露出小门牙的笑容,伊伊啊啊用着他无法解读的字汇和他“交谈”,他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我……有朋友在外面等着。”可以的话,他多想抱着孩子一起走,但那是不可能。
陈嘉桦听了默不作声,过一会儿,她伸出双手,崇祺自动地朝她倾过身子。突然空了的怀抱,令吴尊涌起强烈的失落感,孩子的乳香仍充斥在他的鼻息。
对于这回他宣告离开,她竟不似往日那样无动于衷,甚至……不舍?
不行!她不可以!
硬是把那怪异的情绪压下,她简短地道:“嗯……慢走。”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而她冷淡的话语,将他的怒火再度挑起,他真不知自己何时会克制不住地冲上前将她掐死。
他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用你赶,我也会识相的离开。”他闭了闭眼睛。“这个礼拜六我就不回来‘吓’你了。还有,虽然你听不进去,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不要自以为很了不起,什么都能做!逞强的话,今天这种状况还是会发生,就算你想当英雄,也请多为孩子着想,现在的坏人不是一根球棒就打得跑的!”冷冷说完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不敢再看孩子一眼,深怕多看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瞪着那扇已被重重关上的大门,嘉桦感觉到心头那一扇微开启的小窗,也再度合起来。
她该感到如释重负吗?
于情于理,她是应该这么觉得的。
抱起怀中的宝贝。“肚肚饿了没?妈咪泡……给你喝好不好?”她柔声问道。
崇祺咧嘴露出几颗小乳牙,呵呵直笑。
旋身走向厨房,在短暂的涟漪过后,她很高兴再度回到只有她与儿子的两人生活。
她——真的很高兴……?!
※※※
伍枫桥和李明德正喝着饮料,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远远地就看见吴尊铁青着脸朝他们走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西线战事仍未休。
三人坐上车后,气氛短暂的冷凝,最后是伍枫桥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
“怎么你跟你老婆还没和好吗?”
像过了一个世纪,吴尊才发出冷笑说道:“和好?你去叫猪学跳舞还比较快!”
嗄?怎么会这样做比喻?
“有那么严重吗?女人嘛,不就那么一回事,夫妻床头吵,床尾和。”李明德哇啦啦地说道。
吴尊表情木然地转向窗外。“我跟她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从来就不是……”他幽幽地说道。
李明德和伍枫桥互看了一眼,同意一句老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少插嘴为妙。
※※※
丁敬亨牵着狗慢慢走回家。
吃过晚饭后,带着小狗到附近去走走,已成了习惯。
季节即将回春,但在山上,晚上依旧风寒刺人。在即将到达家时,远远地就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徘徊着,丁敬亨放慢了脚步。
借着家门前的灯光,他可以认出那是宝贝女儿丁月华的前男友——吴尊,他正按着电铃。
一会儿,对讲机传出月华母亲的声音。“哪位?”
“丁妈妈,是我,我是吴尊。”
对讲机的另一头静了半晌,再度开口时,声音了无温度。“你怎么又来了!有什么事吗?”
“丁妈妈,我想知道月华——”他话还没讲完,丁母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我们家的月华已经被你气得跑到美国去,你还想怎样?”如针般的话语不留余地射向他。
“我……”他闭上眼睛。“丁妈妈,可不可以告诉我月华她现在好不好?”
“怎么会不好?你放心,没有你,她依然可以过得很好,这样还有问题吗?”那尖锐的话语极为伤人。
“那……丁妈妈,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她——”话还没讲完,丁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没空跟你罗嗦,你都已经结婚,孩子也生出来了,所以别再来缠我们家月华,听到没?”丁母讲完后,便“喀地”一声挂上对讲机,留下一片静寂。
吴尊默默仁立在对讲机前,心情沮丧不已,被人如此炮轰,又有何颜面再待下去?他转过头朝摩托车走去,可随即停住。
不!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跟月华……旋过身,再度走回对讲机前,举手欲按电铃——
“尊!”身后传来了呼唤。
他转过身,看到来人后愣了愣。“丁叔叔……”
“嗨!尊,好久不见了!”丁敬亨牵着的狗,也亲热地靠向他,似在表示欢迎之意,让他心头一热,狗还记得他呢!或许是过去他到月华家时,总会记得带向给它吃的缘故。
丁敬亨上下打量他一会儿后,露出称许的笑容。“你现在还在当兵吗?”
“是的,我——”
“在哪当兵?”
“本来在丰原,后来移防到台中大肚山。”
“台中呀,”丁敬亨笑道。“嗯!当过兵就是不一样,你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了。”
吴尊知道礼貌上应当再多寒喧几句的,但他已经等太久了,不想再等了。“丁叔叔,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月华她人现在在哪里?在哪一个学校读书?”问题如机关枪般疾射而出。
丁敬亨看了看他,然后摇摇头。“何必问呢?”
“不!丁叔叔,再过几个月我就要退伍了,到时我就可以出国,也能去找月华了。”吴尊急切地说道。
丁敬亨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定定凝视眼前这个器字非凡的男孩子,他和月华的妈妈都很清楚女儿跟这个大男孩之间所发生的事,尤其是那一次攸关三个人命运的意外,虽然不能把所有的错推给吴尊,可女儿因此受到极大的伤害,愤而离开台湾远渡重洋去留学也是事实,他们自然心疼女儿得面对这一切,所以丁母对吴尊的敌意才会如此强烈,而他则是看不过去,才忍不住出声的。
“你都已经结婚了……”
“结婚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除了这个目的之外,别无他意。”吴尊无法压抑的激动声音清晰地在周遭回响。
这里是阳明山高级住宅区,虽说平时有不少房子都空下来养蚊子,直到假日才充满了生气,但丁家在此也算有头有脸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丁敬亨再度牵着狗领着他朝社区附设的小公园走去。
丁敬亨是一家即将上柜的科技公司大股东,学识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