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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的手划过腰下时,漫溢出一声恰如其分的低吟。
他的欲念果然如业火卷了过来,狂热又温情,急切又耐性,一寸寸窥探着摸索着
撩拨着,想用他那灼热的火沸腾的浆将我一同燃烧。他要的不是征服,而是驯服
,不止是我的身,还有我的心,他要用极缠绵的吻极温柔的拥抱来点燃我的欲望
。可是他又如何知晓,我的心,我的魂,早已焚做一堆苍白的灰烬,即使投入再
热情的火种,也燃不起半点星火。
我的肉体与他纠缠厮磨,放松,收紧,吐纳,辗转,魂魄却沉进幽幽水底,冷漠
到近乎厌恶地看着鳞栉水波中两具精赤的肉体,颠鸾倒凤,云雨绸缪……氤氲的
水汽混合着的喘息呻吟,又如何能分辨,哪一声是狂乱的沉醉,哪一声是饮泣的
凄迷。
我疲惫地将头枕在池边的汉白玉石上,觉得体内空空荡荡,脏腑骨肉俱已抽去,
只余下个躯壳轻飘飘地浮于水中。
他伸手搂紧我的腰身,唇舌在我颈上颊边流连,发出满足的喟叹:“果然是如我
所愿的至味……”
我淡淡道:“何时?要我如何配合?”
他皱眉:“重光,你怎的如此凉薄。莫非你连交欢时都是心不在焉的?”
我笑道:“对,我是心有旁骛,除非你消了我心中忧患,否则我无论如何也无法
全心投入。”
他的唇舌沿锁骨一路而下:“给我三日时间准备……”
我剥离了全身感觉,只将眸子投向半空浅碧色的垂幕上纹路复杂的刺绣。三日,
只要再忍耐三日,便能彻底摆脱这糜烂的皇宫,寒峭的风雪,摆脱满目贪婪的人
心,与令人窒息的欲望。待我亲自将小周后送回金陵之时,不论是赵匡胤,亦或
是赵光义,谁也无法阻遏我的决定了。
当时的我并不曾料到,三日后,由我之手掀起的,竟是一场翻天覆地的风云巨变
。
补充一下:
文案
他才华横溢,惊艳绝伦
却沦为亡国之君……
他铁骑纵横,黄袍加身
却爱上一个阶下之囚……
他文韬武略,心计深沉
却与皇兄爱上了同一个人……
三个帝王之间的爱恨纠缠,说不清道不明,
一杯牵机毒药,断送的,是他的命,还是他的心……
一 破城之日
二 鞭笞之刑
三 月华之夜
四 暗流之宴
五 佳人之殇
六 梧桐之风
七 桐林之遇
八 缚网之蝶
九 血红之酿
十
开宝九年,十月壬子。大雪。
自未时起,这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便从未停息。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连我身处的桐宫也凋了碧树,谢了黄英,一片白茫茫
大地,沉寐般死寂。
尽管屋内碳火熏暖,我裹紧了狐裘,还是禁不住蜷起四肢,瑟瑟发抖。
赵光义将我抱入怀中,用面颊贴了贴我的前额:“还在发热,今夜之事……不若
延期罢。”
“延期?”我奋力一挣,急道:“不可延期!小周后今夜戌时入殓,若不能赶在
之前将她换出,我——我们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他叹气道:“我就知你必然不肯的……人手我都已打点齐整。小周后既被皇兄封
为郑国夫人,需依命妇之礼而葬,酉时在内宫净身熏香之时,会有内侍携沉香木
箧而入,内装凤冠、霞帔等陪葬礼服。当然,那只是虚幌,其实箧中是个身形肖
似小周后的女子尸首,净身的宫女移花接木,接应的内侍以清除旧物为名带着装
有小周后遗体的木箧由东阍而出,运上马车。内城望春门、外城含晖门守将我早
有安排,自会暗地协助他们出城。”
我拢紧衣襟道:“而我只须在今夜稳住皇上,以免他发现或听闻什么蹊跷。可我
如何脱身?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让我亲手护送小周后回金陵。”
“很容易,让皇兄传我进宫就行了。我自有办法堂而皇之地带你出宫。”他从衣
袖内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
我拆开一看,内中是些白色粉末,“是何物?”
他用指尖沾了少许粉末一舔:“曼佗罗与火麻花共研为末,只须三钱,一服后即
昏睡,投于酒中药效尤佳。这便是《扁鹊心书》中记载的麻醉药方‘睡圣散’。
”
“你要我投于他酒中,而后你奉命进宫将我带出?”我双眉颦蹙,“难道他醒后
发觉我不在宫中,不会下令追查搜捕么?”
赵光义微微一笑,“不会的。因为他一醒来,便有人禀告桐宫失火,业已炀了两
个多时辰,斗拱栋梁俱做焦碳,即使尸首能寻得着,亦是面目全非、不成人形。
你道他那时还有心绪派人四下追查么?待到事过境迁,与你随行的侍卫会将你安
全送回京城,从此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宠爱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欣然笑了。
只有我知道,这笑容的含义与他眼中解读的全然不同。
小周,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我故国埋骨之处,应该也会生出枝
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的葳蕤玉树罢……
纁黄时分,华灯初上。
我束发更衣,前往含光殿请求觐见赵匡胤。
伫立庭下等待了许久,衣上发间堆积了一层素白霰雪,拂了还满。待到他传谕召
见,我才发觉已四肢冰冷、举步维艰,挪动僵硬的双腿踉跄而入。
赵匡胤正在一盏八角琉璃宫灯下夜读,我褰衣而跪:“下臣叩见皇上。”
他似乎未曾听见,继续翻着手中的《史记》。
我只得跪候着,双膝及地处冰冷异常,寒气砭肤,未及一柱香的工夫,汗湿重襦
,原本昏热的头脑愈发沉重如铁。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淡淡道了句平身,我
却怎么也起不了身,膝盖之下俱已麻木了。
他阖了书走到我面前,冷冷道:“怎么,还要朕亲自扶你不成?”
我一咬牙,将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正欲立起,怎奈双腿不肯吃重,骤然仆倒在地
,额角不知磕到何处,一痛之下昏昏然的神智倒清醒了不少。
麻木的双腿开始恢复知觉,微微一动,便万针刺骨般尖锐地痛,我膝下半点也动
弹不得,只好支起上身窘然道:“下臣失礼……”
他面色变换不定,寂然半晌,重重叹道:“罢了罢了!”俯身竟来抱我,方一触
手,蹙眉道:“怎的全身都湿了?大冷天的做雪人儿很好玩么?”
我一阵气苦,方才将我撇在雪地里站桩的明明是他,如今倒变成我的不是了,恨
恨然不作声。
他轻巧地将我放在榻边,剥去我身上濡湿的狐裘,叫宫女取了件厚厚的裘衣裹住
,又用条过了热水的绢巾拭我额角。
热水沾肤的瞬间,我不禁倒吸了口冷气,才知道大约是破皮出血了。
他一言不发,只黑着张脸,从宫女手中接过药膏在我额上涂抹,忽然覆掌道:“
你在发热?”
我见他急冲冲地唤太医,怕又节外生枝,忙扯住他衣袖道:“不必找太医!只是
受了点风寒,稍适休息便好。”
他缓了缓眉眼,道:“朕让宫女烧些祛寒的药水给你。”
我心念一动:“酒……只须喝点热酒驱驱寒……”
他笑道:“那倒也成。”让宫女取来一瓯热酒,用炉火细细煨着,挥手摒退了殿
内宫嫔内侍。
一时间,偌大的寝宫,只我与他二人,心下忽然有些惶然。两颊烧得厉害,头昏
脑涨,四肢却冷硬如冰,我不由笼了双手,身子直往裘中瑟缩去。
酒很快沸了,薰香四溢,他用木勺舀了盛于酒盏,递过来。我委实冷得厉害了,
接过一口饮尽。酒极烈,烧喉灼腹燃起一团团火焰,登时觉得四肢暖和了许多,
又饮了几盏,在烫热的盏壁上摩挲着手指,我舒服地呼了口气。
他面上雪霁天晴,将我冰冷的手指拢在他双掌中轻轻搓着,道:“早若如此乖觉
,也不用吃那些苦头了……”
我心头一抽搐,直欲狠狠甩开手,可念及今夜之计,也只得忍住,低下头去怕泄
露了半分神色,教他看出破绽来。
他见我低头不语,倾身过来,目光熠熠地亮着:“你能想通最好,普天之下莫非
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朕想要什么得不到?临幸你那也是因为喜欢你,若不
是你性子太拗太倔总是忤逆朕,朕宠你还来不及,何至于变着法子磨折你?朕也
是见你心中衔恨,气不过才叫你吃些苦头,可你却始终不肯服个软,在朕面前总
是冷冰冰的,从骨子里透着厌憎之意,逼得朕怒不可遏了对你下重手……你道朕
看着你伤病不断,日渐骨羸神销心中便舒服么?”
我心下一声冷笑,口中道:“雨露雷霆俱是天恩,莫说是临幸了,皇上就是要了
下臣的脑袋,那也是下臣的荣幸。下臣不揣梼昧,屈了君臣之礼,皇上略施薄惩
,下臣又如何敢衔恨于心?只望皇上对下臣的愆尤既往不咎,便是下臣的万幸了
。”
他得意洋洋地放声大笑,一把将我揽到怀中没头没脑乱亲一气:“‘雨露雷霆俱
是天恩’,说得不错,朕的重光终于开窍了!你这般乖巧顺服,朕又如何舍得罚
你?”
我被他晃得愈发头晕了,蓦地记起怀中的纸包,忙道:“皇恩浩荡,下臣无以为
谢,唯有薄酒一杯聊表寸心。”
他将手探入我身披的衣裘中,道:“何道无以为谢?你明知道拿什么谢朕,朕最
欢喜……”
我心中一惊,好容易回暖的手脚又觉冰凉起来,惶然道:“皇上……”
他仔细盯着我的面色,直瞧得我冷汗渗出,忽地笑出声来:“唬你的!你抱恙在
身,朕纵然再想幸你也不会在这时……”
一惊一乍的心情委实不好受,我暗松了口气,只怕又横生枝节,急忙起身下榻到
炉边去拈那木勺。背对他二三丈远,中间又隔着帷幔,我伸手入怀,指尖触到纸
包,却忍不住颤抖起来,匆匆掏出来,拆开如数抖进酒盏中,纸皮投进炉火。
我端起热气氤氲的酒盏,瞧着盏中碧波荡漾,紧张的心情竟奇异地平复了。成败
就在此一举了,我又怎能自乱阵脚?
微笑着呈酒,看他毫不怀疑地饮下,顷刻间玉山倾倒、不知不觉,我的心平静到
泛不起一丝涟漪。走出殿外,我微笑着对候着的内侍道:“皇上来了酒兴,宣晋
王进宫陪饮,快去传旨。”
赵光义告诉过我,赵匡胤常召他进宫伴驾,或饮酒或论兵,大约内侍们也习以为
常了,诺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我转进殿中,见赵匡胤还伏在榻边,陡然生出个狠决的念头。
若我在这时对他下手,定然是一击必杀,杀了他,灭国之仇可报,杀妻之仇亦可
报……为什么我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果敢地,决绝地,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
心中尚彷徨不定,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到壁架前,抽出一柄雪亮的鱼肠短剑,剑
光如水,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直指他毫无防备的背脊——只要一剑,一切便
可了结……
可这一剑却迟迟刺不下去。
我不得不考虑后果。一旦赵光义发现我杀了他兄长,一怒之下杀了我,我倒无谓
且快意,可小周后的遗体还在他手,如何能确保他不将余怒发泄到她身上?
投鼠忌器……我垂下剑尖,一声幽幽叹息。
转身正欲还剑入鞘,身后一声,惊雷般乍起:“为何不下手?”
我心神俱震,短剑坠地,发出铿然脆响。
第11章
十 烛影斧声(上)
十一 烛影斧声(下)
他醒了?他竟醒了!可我明明看他将那盏酒滴水不漏地饮干了……莫非……
我又惊又骇,一时间心乱如麻,种种思绪纠结不清。
赵匡胤拾起短剑,转到我僵直的身前,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与其煞费苦心准备
不够可靠的麻药,不如用鸩用砒霜更省力些,不是么?”
我狠狠咬唇,无语以对。或许连赵光义也不曾料到,那专门找人测过药性的麻药
,在他身上居然失效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奈何……
而今只求赵光义能感悟我心中所想,闻风而避,先将小周后送出京城以防生变。
至于是否能瞒天过海,骗过赵匡胤的耳目,就要看他的造化,或是我的造化了。
我静静立着,等待着雷霆之怒,与之后更严酷的惩罚。
赵匡胤却寂然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