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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的学生今天格外听话守规矩,甚至有好些个学生,下课时间抢着轮流给她倒热开水、倒茶。
池瑛感动得盈泪欲泣。
看来长久以来都是她自觉与“人”不同,尽量和其它人保持距离,担心一个不留神,人们会发现她非寻常人,用异样眼光看待她,无形中,造成了和同事问的疏离感。
久而久之,她忘了她才是制造距离的人,而当他们以为她需要帮助,一个个都将温暖的友谊,双手捧来给她。
教务长的弟弟尤其殷切,只差没有把医生请来教室为她诊病。
“我真的没事,”池瑛再三向他保证,“只是没睡好而已。”
“池瑛,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也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但我们可以做朋友的,是吧?”
“我们当然是朋友,赵老师。我们是朋友和好同事。”
赵家平外貌平平实实,有些女老师打趣他“信用可靠”。他给人的感觉的确如此,可靠、可信赖。
“不要说配不配。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应该是我配不上你。”
“那么,是我们没有缘分。”
是的,她和寻欢大概也是没有缘分吧。
“既然你没有不舒服,不知道你今天放学以后有没有空?”
池瑛如果再拒绝,便是不知第几百次拒绝他了。
而他已表明放弃追求,只要求做朋友,她再回绝,就其是拒人于千里了。
可是,她要是这次答应他,下次呢?
彷佛看出她的为难,赵家平补充说道:“今天是校长的生日,校长夫人在家宴请所有的老师,给校长庆祝。”
“啊,我不知道今天是校长生日。”
“其实是老师们想请校长吃饭。这学期结束,校长要退休了。”
距学期结束,剩下不到两个星期。这件事,池瑛居然没有听闻,她感到十分惭愧。
“大家想借着给校长庆祝,顺便为他送别。校长夫人不要大家破费,主张在家里吃,她做些家常菜,大家聚聚。”
“我太不关心学校的事了。”她难为情地低语。
“你是个关心学生、爱护学生的好老师,人人皆知的。老师的职责不就是如此?其余不过是闲琐事,但若能偶尔参加类似的聚会,老师间互相教学交流,交换心得,也是蛮好的。”
池瑛点点头。“我应该准备一份礼物吧?”
“心意到就好,校长夫人声明不受礼。我们放学以后好几个人会一起先去校长家帮忙,你要不要一道?”
他特别提出“好几个人”,倒让他瑛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
“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到了校长家,她却看到一个她没想到会看见的人。
寻欢正在厨房掌厨,忙得不亦乐乎。
“你……你在这做什么?”她吃惊地问他。
“你的校长夫人,是我的中学老师。”他微笑告诉她。
“听起来像台词。”池瑛喃喃,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校长夫人走进来,解了她的疑惑。
“是真的,寻欢是我班上的高材生。”寻欢挤挤眼睛。“身材最高的学生。”
夫人呵呵笑。“还是这么谦虚。既然你们认识,那最好了,池老师,请你在这帮我监督他吧,他不肯让我进来,我怕他把我的家传瓷盘打破光光。”
池瑛本来是进厨房帮忙拿茶水出去的,校长夫人拿走了托盘,她顿时不知要做什么,只会怔怔看着寻欢。
“咦,发什么呆?把这些菜洗一洗,夫人吩咐你帮忙,不是叫你和我眉目传情哩。虽然我不是很介意,不过等一下有二十几个人等着吃呢。”
“夫人叫我监督你。”
“哎,那是叫你帮忙的客气说法嘛,你以为我的谦虚如何学来的?”
她只好挽起袖子帮忙洗菜。
直到后来校长夫人探头进来,问还有多久可以开饭,没有人到厨房来“打扰”他们。
第七章
聚会散后,寻欢牵着池瑛的脚踏车,两人由校长的宅邸步行回家。
一路无语,而后,寻欢轻轻打破沉默。
“圆月。”
池瑛举头望望浑圆的明月。
“圆月怎样?”
“我以为你打算永远不和我说话了。”
她不作声。
整晚她都没有说太多话。在厨房里时,地也不大吭声。
“我知道昨晚方亭回来过。”
她瞥他一眼。“她又走了?”
他点点头。“至少我早上出来和下午回去时,都没看见她。”
她是不是在他房里过夜?池瑛不敢问。
她在院子里待到过了午夜才回房间,并没有看到方亭。
“她又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意思?”
“你今天又不理我了。”
池瑛别转开脸。“我要怎样才算理你?”
“瑛,有些事,不是你所看到的表面那么复杂。”
“这句话太深奥了,我不懂。”
“你仍然认为我和方亭关系不寻常,是吗?”
“我不知道。你和她有‘关系’吗?”忽然觉得她的口气太尖锐了,池瑛做个深呼吸。
“对不起,不干我的事。”
“如果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不是泛泛之交,我绝不会说不干我的事。”
池瑛站住,瞪他,“方亭敢作敢当,敢爱敢恨。她和你若只是泛泛之交,她不会明知你对她无意,无聊的纠缠你,又提醒我小心防范。”
“防范我?”
“她怕我受骗。”
“她对你的忠诚、真挚,今我感动,可惜她自己是非黑白真假不分。”
“什么意思?”
寻欢叹一口气。“她以为的我,不是我。”
“不要打哑谜。”
“我说得很明白。本来我不想告诉你,我想你不会相信———而看来我料得不错。可是方亭食言,在我们中间作怪,我若任她胡搞下去,就会失去你。”
“你并没有得到我。”
寻欢的脸微微变色。
“你不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事?”
“你全心全意相信方亭,她说的任何话你都一字不漏吞进去,我说的,有用吗?”
“方亭没有骗过我。她也许好玩,有时有些夸张,但她没说过谎。”
“我骗了你,对你说过谎?”
“我不知道。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方亭担心我被你骗,既然你似乎比我了解她,知道她一些我不知道的另一面。”
“我不比你了解方亭。我告诉过你我只见过她一次,而且是远远看见她,只看了一眼,连句话都没说。”
“那么你一定观察人微,就那么远远的一眼,你就可以断定她是个是非黑白其假不分的人。”
寻欢咬咬牙,又无奈地摇摇头。“假如方亭是男人,你这么护着她,我想我会揍她一顿。”
“看不出来,你竟有暴力倾向。这是表示你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吗?”
“谢谢你没有说是黑暗面。”
“心照不宣就好了。”
也不晓得为什么,池瑛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寻欢也笑了。“瑛,我们能不能撇开方亭?就你和我,不是单纯得多吗?”
“我就是人单纯了,单纯到大概近于愚蠢,所以方亭老要扮演我的骑士。”
“可惜她没有生为男儿身。”
池瑛瞅着他。“你真要和她动手,她未必会输。”
他苦笑。“我已经输给她了,不是吗?你对她深信不疑,对我则半点信任也没有。”
“这无关信任,寻欢。”静默半晌,她说:“你和方亭,你们都有种光芒四射的特质,在一起,你们会是很出色的一对。”
“于是你慷慨地把我让给她?你得教教我如何宽大我的心胸,池老师,因为若有人和我争你,我做不到拱手相让,安静的走开。”
“很简单。”
她举步走开,他一伸手就攫住她。
“真要命,瑛,你根本不明白,方亭要的不是我呀!”
她扭头瞪他。“你家很有钱?她要的是你能给她的名利、地位和权势等等?寻欢我们谈的是我的好朋友,你忘了,我对她知之甚详。”
“你看连续剧太多了。我没说她要的是那些东西。她要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她错把我当成他了。”
“你才看了太多情节错综复杂的文艺小说了。接下来你要告诉我,这另外一个人正巧是你的孪生兄弟,你们的长相、身材、性情,不分轩轾,以致没有人分辨得出谁是谁。”
他干涩地一笑。“不幸,我是有这么一个‘孪生’弟弟。”
“哈!”
池瑛甩开他,大步往前走。
寻欢扔开脚踏车,追上去,抓住她双肩,将她转向他。
“我的‘孪生’弟弟叫李少白……”
“你叫李寻欢,他为什么不干脆叫李太白?或索性就叫李白?我敢说,你家还有个李商隐、李后主、李清照呢。”
“信不信由你,统统都有。是有李自成、李鸿章、姚仙女。”
池瑛张大眼。“姚仙女?”
“我妈妈。”
她张口结舌。
“少白和我除了外貌、身材,确是像得难以分辨,性情却是南辕北辙。”
“方亭……”
“爱的是少白。他们好过一阵子。他们分手,我并不意外。少白身边的女伴都不持久,方亭算是最久的一个了。”
池瑛半信半疑。“她和少白那么要好的话,怎么可能把另一个人当成他?我就绝不会弄错,不管你们外表多么相像。”
寻欢愉快地温柔微笑。“方亭不是你,瑛。”
她领悟了自己的语病,不禁双颊赧红。“那只是个……比喻。方亭不会这么胡涂。”
“或许她聪明一世,偏偏就胡涂这么一时。”
池瑛想了想,还是不相信。
一个人怎么可能错将另一人当成自己所爱的人?
“除非你们接吻的方式也一模一样。”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寻欢笑笑。“我不知道。我没吻过我弟弟。”
池瑛脸更红了。“这件事太荒谬了。”
“我同意。”
“若你说的是真的,你没告诉方亭,同她表明身分吗?”
“你那个知之甚详的好朋友,你想她会给我说明的机会吗?”
方亭霸道起来,确实颇唯我独尊。
“等我好不容易找到个空隙发言,她一口咬定我假装,认定我打算玩弄你,我对她多说何益?”
“你可以把你弟弟找来,当面对质,不就澄清了吗?”
“我联络过他,他答应会来。不过他正在瑞士参加滑雪比赛,也许是赛事绊住了他。”
池瑛不说话。她仍然不相信方亭分不清两个男人,哪一个是她的情人。
“我知道除非少白出面,否则这件事很难凭我单方一面之词,说服你来相信我。瑛,我只要求你,别在可以证明我无辜之前,先判我有罪。”
“谁判你有罪了?”
“好吧,是判我三振出局。现在是三好球,还是匹坏球,还不知道呢。”
“谁是投手?谁是裁判?”
“都是你。我是捕手。”
“为什么?”
“唉,好坏球我都要想办法接呀。”
池瑛无法不笑。“你要这么比方的话,投手应该是方亭。”
“哎,我现在听到她的名字就头痛。不过你说得对,她是投手。你会做个公正的裁判吧?”
“我既是裁判,公正与否,由我决定。”
“我相信你。”
他又来了,那种柔得要把她融化的目光。
池瑛转移视线。
“我的脚踏车呢?”
他走回去,扶起倒在路边的脚踏车,两人再次朝回家的路并肩行去,但这时气氛融和多了。
他一手牵脚踏车,一手牵握着她的手,她没有反对,轻轻地回握他。
“如此月光,有你在身畔,我愿意和你携手走一辈子。”他低语。
“一辈子是很长的。”她轻声说。
“不,不够长。”他握紧她。“我要两辈子,三辈子,生生世世,与你为伴。”
“多无聊,若守着同一个人。”
他低首凝视她。“这算是求婚,你明白吧?”
她一震,抽出她的手。“不,我不结婚。”
“你赞成同居?我以为你是比较传统的。不过……”
“你不明白。”
她快步走向家门口。
然后突然想起来,“哎呀,我以为你会去接祖安放学的。”
“我接啦,我送他回家,才去校长家的。”
“哦。”池瑛放了心。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个大男孩了也许他喜欢偶尔和同学起上学和放学回家。”
“我们每天来回的目的地相同,所以总是一起出门,一起回家。”池瑛正要开门的手停住。“他说了不想有个大人在他身边吗?”
“他不必说。有个大人在一起,同学想找他也不敢过来,何况你又是学校的老师。他需要朋友,需要玩伴。”
“他常常回到家放下书包,便跑出去和他的朋友打棒球呀!”
“他一个人打棒球,瑛。他是投手、捕手、外野手和裁判。”
池瑛胸口一紧。“我……都不知道。他回来时总是一身泥土,满头大汗,玩得好开心的样子。”
“他一个人扮演那么多角色,不满头大汗才怪。幸好他这年纪活力充沛,要是我,早就不支了。”
她仰首看他。“你来以后,都是你陪他玩。”
“嘿,我年轻过的,还曾是棒球选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