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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薄轻盈。拖曳至地上。摆动间灵动不失妩媚。好似丝帕遮面地少女含羞带怯嗔然地一瞥。代表点卯开始地鼓点声越敲越响亮。越敲越急促。少女们屈膝坐于铺满脚下地象牙白色缎子之上。宽大裙摆如花朵般绽放。巧笑嫣然。顾盼生姿。
“——点——卯…
有宫人高喊着,挂出金线镶缝地乐子名册,宫女女官各成一列,众宫娥束手端立,坐于中央地是管理皇宫宫娥的尚乐宫。
不远地瑞宁宫摆宴,众妃嫔听着那飘渺的鼓声,下意识抬头看榻上地当今皇后娘娘。
康嬷嬷俯身在皇后娘娘耳边叙几句,席下的董嫔低头摆弄茶盖,动作大方优雅,而华嫔聪明地坦视皇后娘娘,她高髻中海棠花微颤,含香对人笑。
“皇哥,你什么再带芸儿出宫玩去?”
玩腻了从宫外带回来的东西后,芸公主又缠着皇太子,属于五六岁女孩娇滴滴的口音,这般渴望地说道。
“下次带芸儿出去,再去见那个楼里的姐姐,芸儿可喜欢?”皇太子抱着她,问道。
把手指放到嘴边苦想半天,芸公主欲哭答道:“那个姐姐,芸儿喜欢,但芸儿又好怕她,靠近会想发抖……”
喜欢又畏惧接近,那个人在芸公主幼小的心灵中,留下很深很深的印象。
死寂的斋宫中,苏嬷嬷一个人独坐,手拿着楼主给如意的那个缁色锦囊,从来阴沉的脸上,终于缓缓舒变出一个柔和的表情,连那狰狞可怕的贯穿整张脸的伤痕,都在一束束暖光下变得模糊难辨,淡得快失去痕迹。
“蠢丫头,想清楚了?”
“你刚刚来到暴人库的时候,眉间还残留着一份骄傲,天不怕地不怕,以为天塌下来都能撑住,后来你错害死斋宫的萧嫔,才慢慢变了性情。你以为你学会沉默隐忍,我却看清你是失去了胆子。这个后宫,最能磨人,夺去你说话的舌头,夺去你起舞的双脚双手,夺去你望向宫墙之外的双眸,磨出血肉来,磨得你只剩下卑颜屈膝的奴性。蠢丫头,嬷嬷我不会提醒你,倘若你不能自己发现,最后沦落为真正奴才,任人鱼肉,那就是你的命,你也不配继承菊那个女人的楼。”
“菊的孩子算是个合格的楼主,嬷嬷我很欣赏,你这蠢丫头不及她万分之一聪明。”
“太子伴读怀瑞之大人和你有什么瓜葛,嬷嬷我不理,但连他都发现了,你越来越像一个唯唯诺诺的奴才,只是你还不清醒。去一趟丽景轩,吃了点亏,你才开始会转动脑袋想事情了,瑞宁宫那一位很好对付,她是强权在手的强者,但她有弱点,而你是弱者,但在这个陌生冷酷的皇宫中,你可以说是没有弱点,蠢丫头。”
“嬷嬷不教你如何在皇宫中生存,幼狼不脱离狼群,又怎么能学会生存竞逐。菊那个女人说过,天上的风向变了,地上的草木也跟着折腰,这是生存之道,但同时,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回头,即使是一错到底。你跌倒得越多,记住的东西自然越多,倘若你这次跌倒站不起来了……”
缁色锦囊里倒出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寥寥几个字,笔力洒脱,乍看状似无力浮萍随风动,但笔画徘徊俯仰之间,如何不是写意潇洒,叫人惊叹落笔者胸中有纵横沟壑呢?
锦囊比巴掌大,想不会只塞进去小小一张纸条而已,看着继续倒出来的东西,苏嬷嬷终于意味深长地一笑。
“想清楚了,蠢丫头?”
明净绮丽的丽景轩中,枝叶葳蕤,花草菲菲,红、黄、白、墨、紫、绿、橙、粉、棕、雪青、淡绿等,群芳簇生相逐。而如果以花比拟少女,后宫司乐的宫娥的确各有姿色,艳娇俏纯,从来不拖沓重复,倘若不幸出现两朵相同的花朵,其中姿色稍差的那一朵必定留不得在这个温柔富丽的皇宫摇篮。乐子筛选开始,点卯之上,皓腕中,发髻上,镶边裙裾下,少女以娇艳欲滴的新鲜花朵装饰自己,突出自身资本品貌之余,人花相映衬下兰芝秀色逐花娇。
梅香迎春,二月杏梨花,桃花红石榴艳似火,五月蔷薇连十里,六月荷花水上排,葵花栀子诱人爱,桂丹香满怀菊色彩艳,十月芙蓉上妆,山茶花斗霜雪腊梅来。粉面凝妆翠黛颦,柔似浅云初照水,娇如粉蝶扑流霞。
倪素素鬓发边戴一朵雪白玉兰,花碧白色钟状,基部带点点诱人红晕,随着那芳郁的香味令人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委实清新可人。而坐在她身旁的桑熙不改爱玩活泼本性,灵动的眸子四处张望,领口附近别着朵攒火玲珑的石榴花,衬托这朵艳色,桑熙领口有长长的坠珠流苏。“人都硬挤在一起,我倒寻不倒想看到的那人了,呀,素素姐,坐在最上面的就是尚乐宫吗?好老的样子。”揪一下倪素素的袖子,桑熙悄声嬉笑说道。“桑熙答应姐姐今日开始收敛些的,点卯开始,莫再说话了。”倪素素轻瞥她一眼,责怪说道,桑熙可爱地吐一下舌头。不远处正色静坐着的青容止水很安静,发髻正插一枝冰枝嫩绿,香味浓郁的金钱绿萼梅。
“嗳,不知道那个绻胭脂敢不敢来……”
还是坐不定,桑熙低着头偷偷四顾,忽而有一抹人影映入眼底。
“哎呀……”
她眸子里漏出几丝惊喜,面上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好大的胆子,有意思了……”繁花遮眼的丽景轩,众位姿色品貌不同的少女中,在杏梨桃花白莲月季簇拥中,居然给桑熙看到了一抹属于名种菊花“鬃翠佛尘”的惊心触目的莹白!
【64 菊语】
丽景轩点卯,原是核实乐子人数,宣布未来几天筛选的安排,在皇宫中,可能算不是上什么大事,但对于来自各地方教坊的乐子,和一生都要待在皇宫中为才艺奉献终生的宫娥们来说,是一年一度的重要之事,能否脱颖而出,就看今日努力一搏。
女官事前暗中对这群忐忑不安的少女们早有了提点,说道这点卯,其实已是筛选的开始。
宫中筛选从来只留最优秀的孩子,既然是最,就绝无并列之类,放眼望下去,每个少女佩戴的花朵都是今晨新鲜采摘下来,各有特色,既避开自己的缺陷不足,且叫那娇艳花朵映衬突出自己的优点,细心地看就会发现,几十个少女所佩之花竟然无一重复,是事前狡猾伶俐的少女们通好气商量出来的结果,也实在算一美丽奇观。其实往年都存在在筛选开始的点卯之上,有人佩戴的花样相撞,糊里糊涂在一开始就给无情地剔除的这种情况出现,宫娥们包括女官都从不提醒,也不替谁求情。
成为宫娥之后,在皇宫中的日子还太长了,那种随便就给竞争者陷害下去毫无警觉心的傻丫头,怎么能留,坐在高位的尚乐宫还是觉得,管理一群聪明人比管理一些榆木脑袋来得轻松。
今年点卯居然没出什么问题,这倒让尚乐宫有点惊讶,她叫身边的宫女把桌上准备的浓茶退了,带点审视或是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一届的乐子们。
看来今年出现了至少一个真正的聪明丫头,半年修炼的时间内就把身边的竞争者都驯服得服服帖帖了。
尚乐宫是第一次出现在乐子们面前,她穿着银绣云龙纹深青色宫装,从她留下岁月侵蚀痕迹的脸庞上,约莫猜到年轻时候的惊世风华,眼角有很深地笑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很严肃苛刻的人。
尚乐宫她一眼就看出了端坐在下面,无论是气质还是美貌都鹤立鸡群的倪素素。也看到了别在素素鬓发旁的那朵幽香白玉兰。
白玉兰,也是个能接替她尚乐宫位置的名花一朵,算有些本钱资格……
微不可闻地点头,尚乐宫与站在一旁的姑姑以及女官们对视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
“哐啷!”
这时候。那个正在收拾桌面地小宫女慌慌张张地错手打翻了茶杯。打断了尚乐宫地思路。尚乐宫不悦。肃然斜看宫女一眼。话里带点淡淡责备语气。“丫头真不小心。”倘若是往常机灵地小宫女。绝不犯这种粗心地错。就是犯了。也懂得马上温顺地低下头认错。尚乐宫不会重罚这个跟随了自己好几年地贴心宫女地。但现在。这个小宫女只是僵直身子。好像却是得了失语症一样。“尚宫大人。你。你看……”小宫女地眸子底下慢慢染一层惊诧愕然之色。
有什么好看地。下面就是这一届地乐子罢了。尚乐宫还在习惯顺着丫头地视线就望下去。人老了眼神有点差。朝晖灿烂刺目。她扶着椅子把手仔细用心地望了很久。才看清了那个叫小宫女如此失态地事物。
这。这是……?!
年迈地尚乐宫几乎没颤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南江皇宫里。任何一个花园中都看不到代表吉祥长寿地金蕊菊华。
无论是金菊白菊还是各色菊。二十多年前地那次大火。毁掉了皇宫中绝大部分地花种。事后要重新栽种时候。瑞宁宫地皇后娘娘寒着脸用笔一挥。把菊花永远地驱逐出了皇宫地花园。
南江人极爱菊花,从很久以前起民间就有一年一度的菊花盛会。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到了九月人们就会重阳游园赏菊,三两一家人或朋友插茱萸喝菊花酒,吃用菊花为料制作的美味食物,欢欢喜喜。
每当这种时候,皇宫中就是一片压抑的死寂。
曾几何时,皇宫里时节一到,众妃嫔宫女们就能三三两两步出殿来。走到御花园去开宴赏菊。就是曾经年轻力壮的皇上也喜欢在这种时节邀群臣对菊饮酒,或吟诗作对或畅谈政事。谁还记得,因为盛放的菊花那灿烂富贵地金色。让这个寂寞阴森的皇宫,曾经拥有过很温馨的一段时光。
那场大火灾难之后,这抹金色成为皇后娘娘心头大恨,修葺一新的后宫,也再寻不到半瓣菊花瓣,就连广储司和绣房都要小心翼翼,不让任何类似菊花样式的绣纹出现在倘大的皇宫。
“好大的胆子,真有点意思了……”
桑熙一双含情眸子就死死盯着隔着人群坐在她前方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在桑熙的角度,只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说不上多少婉约,反而有种雨后竹笋地坚韧。绾起来地丝丝乌发下,形状优美的葱色镶丝边衣领口掩不住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为乐子度身特制地宫装穿在此人身上,还稍显宽大。桑熙咂咂嘴,想半会儿,忍不住发笑——她一眼就看出这个身影是谁。
原来女官在丽景轩通知乐子们点卯事宜时候,是看不到这个丫头的,自然也没用哪个人跑去好心提醒那丫头。几十人佩戴花朵,还要不能重复,本已是不易,先不提经上次教训之后,这个暴人库地丫头还敢不敢来参加筛选,就是人来了,匆匆忙忙乱寻花佩戴,也定要出大丑,花样相撞是小,说她不尊重乐子筛选,目无规矩是大,桑熙本来就兴奋地等着看人怎么倒霉的,不然她怎么今日能这般乖巧听倪素素的话,没主动去惹是生非。
桑熙就没想到这丫头是破罐子破摔,这次来破釜沉舟了。
“终于有点样子了,终于还能好好玩些时日。”
不善观察的桑熙都能轻易发现眼前异样,倪素素又怎么会忽略。
因多年练舞都柔软有韧性的手腕轻轻地在裙摆上弹动几下,倪素素抬头顾全场。侧首沉吟。
“大胆!”
尚乐宫却首先槌桌厉声大喊,威严的声音,一下子吓得下面盛装的少女们有点心慌。
“坐在前面的那个佩菊的丫头,你可知罪?!”
唰唰全场地人都地盯望向那个被点名的人,不到半晌,很多人心中涌起怪异的感觉,眼神都变了。
被尚乐宫这般严厉责骂,那个被点名的少女脸上居然不起半分波澜!
少女只是微微躬身行礼。
头绾着一个平常普通的垂云髻。和少女她只算清秀的容颜一衬,勉强不过算不上喧宾夺主,贻笑大方,而最大惊悚出在少女发髻上唯一的那一支千丝垂菊发簪——这支簪雕刻精细、玲珑剔透,甚至可称为鬼斧神工。在金底上镶嵌了黑白两种珍珠,簪头以不同大小的薄脆莹白玉片做了名菊“鬃翠佛尘”地花苞模样,玉片以银丝围串成一簇重瓣,再用宝石做成花蕊。在底部钻上孔,穿细金丝,绕成弹性很大的弹簧,轻轻一动,便擅摆不停,暗暗似乎有菊香弥散,逼真得维妙维肖。
阶兰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
“尚宫大人,奴婢不知自犯何罪。”
时隔二十多年,南江皇宫中重现此菊姿态。
此菊别名帝女花,谁人给此殊色刺伤了眼。躬自哀伤悼矣。一瞬间甚至有人幽幽想到,当瑞宁宫的皇后娘娘知晓今日点卯一切时,会是何等惊疑震怒。
皇宫某个专门宴请外臣的殿宫中,几个官员聚坐一堂,饮酒作乐,殿后有人操琴,乐声琅琅动人。
“闻名不如见面,爱凤姑娘的琴声的确了得!老夫听得飘飘然欲仙了,哈哈!”
有官员举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