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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某个专门宴请外臣的殿宫中,几个官员聚坐一堂,饮酒作乐,殿后有人操琴,乐声琅琅动人。
“闻名不如见面,爱凤姑娘的琴声的确了得!老夫听得飘飘然欲仙了,哈哈!”
有官员举杯大笑称赞。
“听闻京都府尹徐大人一干官员曾经在皇上面前盛赞蓝采班的爱凤姑娘,连两位太子伴读都默认。老夫实在好奇。请了几次才请来爱凤姑娘为大家操琴,今天一听。果真不同凡响。”
鸿胪寺的官员们原本是专门招待各国使者地,今日忙里偷闲来小酌几杯。顺便听了听传闻中的美貌智慧双绝的蓝爱凤姑娘的琴声,人都有点醉得糊涂了。他们在这里大赞,殿里红玉金砂珠帘后的爱凤识趣从不插话,只是一味舞弄琴弦。
“关于那次夜宴,爱凤姑娘的精彩表演,听徐大人说过几次,老夫都不得不叹啊,此女子冰雪聪明,难怪于民间有这般影响力。”
“哈哈,每次老徐说到爱凤姑娘以断弦之琴示人,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他脸上都显得很高兴地样子,仿佛当晚差点在姑娘面前没了风度出丑的人不是他。”
“的确嚣张无礼,老夫从前还从未听说过这等女子。”
“罢罢罢,御前献艺在即,我等官员不是到时候就可一睹爱凤姑娘风采了吗,哈哈。”
“对对……”
酒过几巡,片刻这群官员们几乎都全醉倒了,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伺候的宫人们小心把人抬出殿去,而殿外早有家仆轿子等候。
变得死寂安静的殿里,珠帘后的爱凤一个人呆坐很久,她纤纤双手平按在琴面上,蓝色轻纱后地面容神色变幻,半晌,极度刺耳难听的声音响起,却是爱凤饮恨生生刮断了琴弦!
【65 解佩环(上)】
我是默默更新从来都忘记求票的骷髅(笑),突然发现一张粉红,很开心,谢谢关注《如意》的甜心!
“尚宫大人,奴婢不知自犯何罪。”
这样轻声说着,远远地,抬头透过丽景轩意气风发的飞翘屋檐,看着漫天彩蝶慢慢在宫殿花园中穿梭,看远山黛青色晕开着云朵的浅白水气,少女仿佛怔怔地呆了一会儿。
她缓缓坐起来,素手慢慢地拂去裙摆腰带上的皱褶浮尘。
落落大方,云淡风轻。
惠风和畅,垂菊发簪上一瓣白玉花瓣轻轻垂到她右边眉角一侧,因着她的动作而仿佛含羞地微微颤动,一只彩蝶飞过来,似乎给可以以假乱真的发簪弄得糊涂了,扑扇着蝶翼轻轻飞到少女身旁,留恋徘徊,不休不离。
丽景轩内,她一个人的声音,空冷冷的,清灵,缓慢,反而把整个世界,都衬得更加寂静起来。
此情此景,旁人都暗道“绻胭脂”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只是这个少女坦然直视前方,视线穿过尚乐宫大人,望向很遥远的地方,澄清湛亮的眸子慢慢浮现点点怀念,一些些不舍,此时连树梢上的翠鸟都好像知趣地停止了鸣叫,还了天地一片恬淡安宁——就如同在场的,很少有人知晓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无妄大火,清楚当年皇后娘娘与京都教坊千叠楼那位菊姓楼主的全部恩怨瓜葛,现在此时……也很少有人猜到,这个给尚乐宫大声叱责但面色不变的少女,心里其实到底在想着什么。
踩在众人的疑惑之上,如意的思绪飘得很远。
“你们能看出什么?”
几年前,刚刚从教行嬷嬷手中挣脱出来,完成童妓训练的如意,明月。幺妹以及胭脂四人,曾经措不及手地被楼主柳怡宴这样问道。
那天流觞曲水。是日也暮春之初。从楼外以竹管引来不远处地山上地一条活泼可爱地活溪水。把溪水引至楼百花园前。众佳人随意坐于四周。脉脉地溪水清澈透亮。弯弯曲曲地流淌下来。看着就叫人欢喜。一觞一咏间。乌发曳地地楼主挽袖执一只碧玉酒杯。把它扔到溪水里。看着酒杯怎么样给充满生命力地溪水运送至很远很远地彼方。
缤纷地花瓣飘落而至。掉落到溪水中。变成晶莹一点红。慢慢顺流而下。曲折跌宕。顺其自然。
金扇被执在手中。指向那顺着溪水流走地花瓣。你们能看出什么。楼主这样问。语气淡然。姿态疏放。轻易造就了胭脂地愕然惊讶。幺妹地坐立不安。明月地蹙眉沉思以及如意地抿唇缄默能看出什么。这一刻。柔弱地花瓣此刻被赋予神秘地涵义。随着这个看似浅显其实深奥地问题。它飘飘荡荡。如无根浮萍。越飘越远。徒留身后几道写满疑惑不解地目光。
胭脂道。悲哀。
幺妹答。死亡。
明月答。顺从。
如意说是……自由。
另外三位贵篁对视一眼。对于四个女孩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是举杯一致含笑对看楼主。
然后几年后。如意无意间才慢慢知道,这个问题并不是楼主先想出来的。当年也有四位潜质根骨上佳地女孩,围坐成圈,被一个菊姓的女子这般笑着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四位未来贵篁的回答,还没有现在如意几位的来得潇洒从容。
那正确答案是什么?如意尝试问,楼主却先反问她,为什么你的回答是自由。
花瓣脱离枝桠的束缚,凭自己的意愿流浪,所以应当是自由,当时才十岁地如意,稚嫩的脸上带惶然,小心翼翼地对答说道。
“没有正确答案,曾有一个人,她至死都没有公布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你想到的,就是属于你的正确答案。”
是么,原来我的答案是……自由。
空白,麻木,突然就明白,路在前方何处,土壤紧紧抓住花朵的那份迷惑,明白花朵挺直腰肢,仰头对无尽苍穹的那份无言。恍惚如意能看到,那个清淡如菊的女子笑着提裙,从消逝的历史中朝她走过来,越来越清晰地形象,与楼主十分相似地眉目痕迹,微翘嘴角衔着的微笑透出几分狡黠几分悲伤温柔,一双不悔地眸子,底下已经袒露述说很多很多的故事,旁人地,还有属于她自己的,欢喜的,悲伤的无奈的种种故事。
这一朵金菊帝女花,敬你。
身旁在丽景轩姑姑俯身过来低语几句,尚乐宫脸色再次微变,深呼吸,抬手狠狠一拍桌子。
“大胆丫头,”尚乐宫含怒,沉声说道,“你真可谓目无规矩,你可知点卯应当佩戴的是什么,可知乐子筛选点卯佩花又被赋予何种涵义,可知自己所作所为犯的是什么错?!”三句可知,一句比一句严厉赫然。
所有人都知道,尚乐宫大发雷霆。
“回尚宫大人,奴婢……不知道。”
这个嚣张的回答一出,下面一群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这个“绻胭脂”回答得……太坚定漠然了,好像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好像是尚乐宫大人小题大做,她无辜至极,有理至极。
到底无理取闹的是谁?!尚乐宫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脸色忽而变得发白,低头轻咳几声,叫站她身旁的小宫女好一阵子手忙脚乱,奉茶捶背,帮尚乐宫舒缓神经。
看着尚宫大人难看的脸色,很多有一颗七巧玲珑心的人忖量眼前事件,才恍然想起来,她们要处罚眼前这个大胆乐子……还真是一件难办的事——南江国对菊的评价很高,俗话说梅兰竹菊君子之爱也,这种崇尚习惯历史悠久,很难改变,乐正氏皇后即使是手握凤印,掌管整个后宫,也不能扭转这种习俗,她不知是为跟那个死人再强争一口气,任性无理地在皇宫中剔除了菊种花朵,在大义上站不住脚,宫中的人迫于压力淫威,不得不戒菊惧菊,皇宫里也掩饰得好,宫外的人民百姓甚至是官员们,都也很少有人知道皇宫中无菊弃菊的异样状况,否则,关于乐正氏皇后的一些不堪入耳流言中,数出来的皇后的种种罪证,怕要再添加多一项。
这个大胆的少女在自己发髻上配垂菊样式的发簪,负责管理宫娥乐子的尚乐宫惊之骇之,却明白知道,自己不能在菊上做文章惩罚这个丫头。
“点卯之上,鼓声停止之时,乐子们就该成列端坐,并应当佩戴的乃是犹沾晨露新鲜采摘的花朵,你小小乐子居然以区区一支发簪鱼目混珠,蔑视乐子筛选的传统,还敢大言不惭,毫无认罪之意。”尚乐宫抓住这个问题,厉声责问,言下之意,是如意不应该以发簪假花代替真的花朵,要由此治如意的罪。
“哦,难道不是因为奴婢配的是垂菊吗?”
淡淡地嘴角衔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绻胭脂”在听到坐于上方的尚宫大人的声谴责后,居然凝眸一笑,明知故问,这样挑衅说道。
席下谁呼吸一滞,瞪大眼看着这个神色冷淡的少女——这个,这个是原来那个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绻胭脂吗?是她们眼中的那个愚笨不堪,连一个简单舞步都学不好,还得罪人最后被贬罚到暴人库吃苦的笨丫头吗?想着,那些在当日欺负过嘲笑过绻胭脂的人不禁一惊,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觉得不可思议,怎么都不敢相信。
人,还是原来的人,只算清秀的容颜,纤细的身姿,只是镶嵌于金色虞美人之下的那双眸子流转的诡谲光芒,灼灼叫人怕于直视。
曾几何时,那个邋遢满脸泥巴,给她们使唤着去做这做那而毫无怨言的丫头,已经蜕变成蝶,从能轻易逼疯人的暴人库走了出来?
说“绻胭脂”是因为盗窃宫中财物,才给贬罚到暴人库去,但事实真相也有很多人猜出——这丫头得罪了人。若寻根究底,追溯缘由,很快一个大人物就跃出水面,瑞宁宫的皇后娘娘,掌管凤印母仪天下的国母,“绻胭脂”这丫头得罪的居然是这个南江最尊贵的女人。
后宫中很多人忌惮皇后娘娘,为了不在皇后娘娘心中留下不好印象,上至妃嫔下至宫人,谁敢于衣饰物品上绣加菊样花式,今日丽景轩中尚乐宫主持乐子点卯,突然冒出一个髻插千丝垂菊发簪的家伙,谁不目瞪口呆,恍然以为自己莫不是白日眼花了。
再回头想想,这个配菊的丫头出身和其在后宫中半年来的遭遇,众人心中愕然不止之余还会大叹:倘若整个南江皇宫中算谁最有资格,或是有胆量敢于配菊,怕就是眼前这个十五岁的丫头了。
“原来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望请尚宫大人恕罪。”如意忽然的转口风,恭恭敬敬地朝脸色难看的尚乐宫躬身行礼,叫旁人吃惊之下又一阵不适应。
“以发簪替代花朵有何不可,尚宫大人请息怒,可愿意听奴婢一番解释?”她口气恭顺地说道,发髻上的菊样簪花随风荡颤,悄悄抛出了一个温柔诱人的陷阱。
【66 解佩环(中)】
“绻胭脂”跳脱自由的言行举止让很多人吃惊,看她淡定从容的样子,仿佛胸有成竹,运筹帷幄之中。
她说要想向尚宫大人解释?她能怎么解释,尚乐宫大人一口咬死她的过错,这个传闻最失败的教坊乐子似乎还有把握,企图狡辩过关么?
由尚乐宫大人在点卯之上,从芸芸众少女中发现了大胆配菊发簪的“绻胭脂”,而由此大怒喝叱,直至“绻胭脂”几次回答尚乐宫大人的问话,不卑不亢,都令事情向着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了。
“胭脂半年入宫,丽景轩里的女官教导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我们认识宫娥的地位和职责,所谓宫娥,若胭脂还犹记得,轩里的女官教导说,应是指专门供奉廷的歌舞女艺人。其名称又有宫妾、宫娃、宫妓等。她们的职责主要是在皇家举行的各种佳节盛会、宴宾典礼等场合上演出文艺节日,在平时为皇帝提供各种娱乐活动,一般不枕席。”“绻胭脂”不疾不徐地说道,到此顿下来,见无人反对此话,才继续说。“女官以及轩里的姑姑还说,我们来自各地方教坊的乐子,和宫娥一样,都南江最优秀的艺人,而妓一字,本来繁衍自古代祭祀典礼祭拜天神的巫伎中的伎。”
教坊妓人,最初的确应称为伎人或女乐,既依仗才艺的人,从最原始的殷商古代向神灵表演歌舞的巫女倡伎,慢慢演绎称为今日的官妓宫娥,这些被记录在乐籍的女子与民间野班子私人妓院的卖笑女子,应当不一样。
但自周朝时代开始,南江国前身宁国宰相设女闾,《万国遗策》五卷“青周”引周君云:宁公宫中女市女闾七百。按周礼五家为比。五比为闾。则一闾为二十五家。管仲设女闾七百,为一万七千五百家。管仲设女闾,等于后世之有花捐也。南江国娼妓制度,既自女闾开其端,自此以后,无代无之,伎者地位一落千丈。而南江乐历之后承六朝金粉,勾栏青楼教坊,已经完全被混为一谈,伎女卑也。
“自幼小入教坊,十三能吟歌织素锦,十四学观色知礼仪,十五弹箜篌诵诗书。教坊里地嬷嬷一直在胭脂耳边提醒着,我们是艺人,是为才艺而生的花朵,只有才艺才是我们伎人的生命甘露。”说着,“绻胭脂”犹豫迟疑了一下,侧首抬手,缓缓把那支千丝垂菊发簪从发髻上摘了下来。握在她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