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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一张妖冶地“面皮”当成今日成果保存好了,交给了如意,苏嬷嬷知道如意要继续问什么,“大约有几个名字你还是需记下的,身为千叠楼未来可能的下任楼主,你这个蠢丫头要某天答不上这些东西,太丢人。”嬷嬷说着,不动声色地默念一番记忆中亲切的人名,好似勾起些许锈迹斑斑的回忆,嬷嬷凝看着手边还未收拾的毛笔和瓶瓶罐罐,看着凝固在笔尖欲滴状地那一滴流金水珠,缄默片刻,才沉声继续说下去。
“以前是秀女,后来被晋升为菊妃,在诸福殿居住过一段时日的菊初南,也是你们楼地上代楼主。”“我,上任尚乐宫苏筱颐。”
“最后是念樨殿的主人,被烧死地樨妃……”
当年宫中三个性情各异的好姐妹,菊初南惊才近似妖,喜好难以捉摸,姓苏地乐子偏执阴沉成性,一心向上爬,只有那个年纪最小,但最体贴人的温文女孩,如同不染尘埃地白莲,几番磨难,都磨不去她真善的心灵。
“……柳氏,闺名月娥。”
南江最可悲的皇家血脉。
是谁一手铸成?
……菊初南……柳月娥……
谁还记得五年前,年幼的如意站在楼上,忍不住回身相顾,看到的是那如谪仙一般的年轻女子轻掷酒杯,长袂风吹飘飘举然,倚栏眺望的眼眸半眯,有一种似是而非的厌倦感觉。
如意不敢相信,她们千叠楼当今的无双楼主,总执着一把光泽夺目的金扇,一手拎着酒杯对月小酌的楼主,她们以金扇一曲扇舞倾城,轻纱系面,而又独自一人坐在孤寒高楼上的楼主……竟然背负着这种东西?
“不对,”霍然握紧拳头低喊,强迫命令自己不要给这当年轰烈的旧事撞昏了头,如意直视嬷嬷,提出自己的疑问,“难道菊初南……不是楼主柳怡宴的亲生母亲吗?”
还有,如意最迫切想问的是,嬷嬷,为什么选择在这种时候,要突然告诉我这些?
“果然只能一下子想到这是种层面的东西,我再提醒你,蠢丫头。”
苏嬷嬷抬起眼帘,冷笑不止,话里的讽刺味道比任何时候都浓烈。
“你以为全部事情中,皇帝那个男人,是扮演一个什么角色?”
【75 初南(下)】
皇帝?他日理万机,劳心怛怛,夙夜地关心着江山社稷,他疏忽于照顾后宫,然后倏然痛失爱妃……
多么可怜可叹的好皇帝!
为了回忆死去的樨妃,他保留念樨殿一物一景,日日守着后院那棵老树,跟与乐正氏皇后两夫妻成宿敌,至于十几年来,两人能平静交谈的次数寥寥可数。
多么痴心专情的男儿!
当初如意误闯念樨殿后院,看到那个迟暮老人靠着伴他走过大半生的旧椅,一个人静静地坐于老树之下,眉目间残留着岁月无情的痕迹,深的浅的,昭示那日渐衰老的躯体中已经消离的精力,像疲惫夕阳,从指尖到臂膀渗透了悲凉。
岁月变嬗,后来如意也慢慢知晓了,念樨殿里的那位疲惫老人,就是痛失爱妃,拖着给百病纠缠的身体常独自孤身在荒凉枯寂的后院,宁愿对景思人的当今南江皇帝,皇太子李靖皓的父王,瑞宁宫皇后娘娘执着了一生的……那个男人。
现在,这位老人为数众多的身份中,还有多了一个,就是,他乃菊初南曾经爱恋过的人。
青青子衿,悠悠其心。是的,他无能软弱,皇族李氏被名为乐正氏这只贪婪饕餮,蚕食去了几乎半壁江山,被分离去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他这个最无能的南江皇帝,甚至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忧郁愁痛淤积于腹中,酝酿出他一日不如一日的健康。或许当初他从先皇手中接过皇位地时候,曾经心有鸿鹄大志。想过扫除南江靡靡之气,铸造个更强大更广阔的南江国。或许他可以是个好皇帝,朝中站立的都是能臣强吏,倘若他够振作,持毅力去跟乐正氏拉扯几十年,或许那场大旱就不会夺去南江这么多百姓的性命,或许,当如意附身到七岁女孩舒玉儿身上的时候。张开眼看到的,又会是另一番不同于衰败残破的光景。
是的,南江百姓已经记不得,这位仍在位地皇帝。到底为南江做过什么,看到一年复一年的灾害,看到贪官污吏横行,看到自家孩儿被饿死磨死,在他们心中。皇帝的面目越发模糊不清,最终消弭于无。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全身心寄希望于那个传说中德高仁厚的皇太子,焦心等待着这位可能也许会是好皇帝地皇太子早日登位,甚至……恨不得老皇帝快点薨死。
这位登基当年改年号为单字“乐”,就坐在那高高龙椅之上,守着江山俯视众生。半生再无任何建树的皇帝。
活得辛苦窝囊,还像个乐正氏的傀儡。知其者谓其心忧,不知其者。谓去何求。
人们所以都悄悄地这样评论这位老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然而今时今日。南江国皇宫中。暴人库里。清楚知晓当年全部事情地苏嬷嬷。尖声冷笑几下。一语道破这个弥天大谎。
“当年这位皇帝弑杀自己亲兄弟。才登上龙椅。他稍施手段。就蒙骗了全天下地人。”
“这种男人。会软弱如斯?痴情如斯?”
“当年大火烧起来地时候。他在哪里?”
“最后菊她。为什么会自杀堕楼?”
揭开历史平和温情的面皮,里面血淋淋,全是狰狞恐怖的笑,残忍真实得叫人不忍卒睹。
“生得皇太子那种儿子,取得瑞宁宫那位这种妻,旁人还一直相信他是南江最痴情可怜的皇帝,讽刺讽刺。”
仿佛又记起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位年纪轻轻初登皇位的皇帝,当时锦绣烟华,满堂歌舞,辉煌热闹,一袭金灿龙袍端坐宴上,他眉宇间的浑朴,更胜月光清辉。
一个披着羊皮的家伙。
而喜筵当时,名叫苏筱颐地青涩乐子,只是恭顺地站在两位新进宫的秀女身后,霎时万分惊诧地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就好奇地抬起了头,然后注意到了这个日后被她贴上胆大包天标签地好姐妹,菊初南。清冽如薄冰的声线,如此轻声细语下一个独断评价,身穿秀女宫装,髻坠宝钗袖生冷香,身旁还坐着温文女孩,那个姓菊地少女冷漠地扔一粒葡萄入口,托着下巴慢慢挪开视线,望着高位上那个男子,嘴角噙一抹淡而无味的微笑。
“没有樨妃地被害,他怎么好找理由,疏离皇后,不叫乐正氏一族监视。”
“没有二十多年的那场大火,他怎么能借口缅怀爱妃,在念樨殿里瞒着皇后与皇太后,一手教导出那位仁厚谦和地皇太子。”
“在他的安排中,再不出五十年,乐正氏这个寄宿皇室之中的毒瘤就会被完整剔除,南江国的江山,在他的子孙万代后,会越加繁华昌盛。”
“用区区几个女子性命,换来江山的稳定皇权的统一,他这般精明的人,怎么不懂选择。”
当年那个名叫苏筱颐的乐子,本身就是个思想怪异的奇葩,也难怪后来能跟菊初南这种另类交上了朋友。在她心中,除了她所在乎的朋友亲人,其他人都不过都是依仗权势,才强迫得到她的貌似恭顺——权势么,风水轮流转,总会流转到别人手头,而这个别人,人人都有资格当。在这个思想独特的教坊乐子认为中,像坐拥天下的皇帝,像母仪天下的皇后或又是皇太后,抑或皇太子,都不值得她丝毫尊重。更何况,如今这些贵不可言的人物,都伤害了她的一生挚友。
而二十多年后,老成了苏嬷嬷的当年乐子,面多故人朋友的接班传人,以不改地阴沉犀利。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般悲戚说道。
“菊她生平最错的,就是爱上这个男人。”
惊雷震耳,晴空霹雳响彻云霄,怎是这般如斯,如意被警钟敲醒,竟愕然张口无言。
“菊的孩子给你一个锦囊,里面再给你一个陶笛。你可知用意?”
痴痴地摇头,如意如泥雕木偶。
“那个陶笛,”苏嬷嬷也不去收拾散落一地的妆奁瓶罐,散粉碎彩。只是拂袖负手而立,神情专注地告诉如意。“那个陶笛,是当年樨妃诞下公主,我和菊她一起亲手为小公主烧制的小玩意,菊她带小公主出宫的时候。也顺便把这个有意义的东西一并**宫。”
制作粗糙地小小陶笛,曾经凝聚三个女子的心血,祈求上苍赐下最深的祝福。
“二十多年后,我要你在念樨殿前每日一遍吹奏着陶笛,要待在念樨殿里的那个男人,日复一日听到曾经熟悉地声音。”
“陶笛乐声最悲凉凄然,犹如鬼泣。菊她从前,常赞陶笛通幽情深意。最爱在我们面前吹奏它,而如今强迫皇帝。他必须重新忆起这个。”
“菊的孩子给你这个,一方面让你可以有机会寻求皇帝的保护。另一方面。”
“哪怕只是头疼一次,不过是晚上做个噩梦。吐一小口血也好,”苏嬷嬷这般说道。“无论如何,”
“这个男人,要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在无上权力面前,所有人都抛弃了良知,两位秀女的爱情,成为微不足道地牺牲品。
即使有女颜如舜华,这般的温文善良,叫人爱怜,即使洵美且都,又有女这般的聪敏秀雅,像红尘中的精灵,一个永探不到底的谜。
根据苏嬷嬷简单,空泛,直至无比简陋的描述中,当年全部事情,只渐渐堆砌出一个模糊的空壳模样,顾不得去想那些致命地漏洞,去想那些错爱痴恨,比起死去的人,被留下地那个,才要承受更多更多的痛苦。
但那个已经一劳永逸,如今坐在龙椅好好拥着他地江山,那个渐渐老去的男人,当他看到念樨殿熟悉地事物,可曾有一丝一毫的内疚,甚至是悔恨,懊恼,羞愧?
“雪歌……”
如意梦游一般,踏着月色回到诸福殿。
“你回来啦,天都黑了……胭脂,你地脸色为何这么差?”
雪歌担心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她强自振作,扶着房门对曰道:“嗯,嗯……我今天好累,我先休息了,嗯……”
苍白无力的对话匆匆结束,房门关上瞬间,发出了能酸掉人大牙的低回声响,啪一下,空间骤然被黑暗笼罩,如意低语几句,如同梦呓,双目出神地看自己沾了点胭红脂粉的双手。
倘若你是为你楼主着想,蠢丫头,你就站到那个皇帝面前,替你楼主问一句。
还有,丫头我看着你,你不要走菊她的那条旧路。
凡是站得太靠近那皇权的男人,都不要试着去爱……
教训,一个就够。
“平平安安地出宫,把心也带上,不要留下……”
这是苏嬷嬷,最后告诫你的。
软软垂下自己的双臂,看那十指嫣然,点点脂粉,鲜润深浅的嫣红,迎着斑驳束月光,反射出粼粼粒粒的寒光。
那原本青葱削出般的指尖,宛如被赤火长驱入,乍眼惊似泣血。
就在如意得知当年故事,而心有余悸,惊慌失措的同时,在芸公主的鸾宫中。
“嗯,瑞之今天进宫了。”
皇太子李靖皓轻轻地笑起来,很和悦的样子。
这个俊美少年说了一句。
可爱的芸公主嘟着嘴,不满自己与皇哥玩耍的时候有奴才来打搅。“下去!下去!吵死了,以后不许说话!”她遥指着那个前来通报的宫人,清脆脆地嚷一下,还甩手扔掉刚刚抓着的小玩具,一副我绝对不依的样子。
“芸儿生气了。”皇太子安抚一下化成暴躁小兽的芸公主,从喉间溢出清朗悦耳的笑声。“别气了,公主的器量不能太小,”他张开修长的双臂抱起芸公主,温柔地亲吻一下她鼓鼓的粉腮,“就是器量小,也藏好点,别叫奴才们都吓破胆。”
“嗯?”黑瞳宛如宝石,芸公主扇动长长的黑睫,娇蛮地扬起下巴。“好,芸儿听皇哥的。”小小香软的身体粘在皇太子怀里,女孩嗅着太子哥哥衣袍上的熏香味道,“皇哥最厉害,芸儿听皇哥的。”
差点被拔掉舌头的宫人连忙噗通跪拜,浑身发抖。
衔笑把手掌放在皇妹头上,尊贵的少年宠溺地抚一下自己妹妹那柔滑的发。
【76 恶业】
“你们……全都等着看本宫的笑话。”
听到这句在空旷宫殿内幽幽然回荡的话,当时的康嬷嬷,正厉声吩咐着战战兢兢的宫女们打扫大殿。
她甚至不用问,这个你们是谁。
残破的帷幔,边角不规则的碎片,从优美花瓶与茶杯中倾泻出来的水,漫撒一地的污迹,昭示被主人狂怒的风暴深深肆虐过的惨状。
又是一日清晨,康嬷嬷,皇后娘娘的心腹,如今照顾关心皇后娘娘的一人,但即使她一步不离开过,她毕竟老了,精力不比从前,不过半夜累极了靠着茶几小憩一会儿,惊醒来就看到匍匐趴地面的众宫人,恍如被最狂暴的飓风席卷一回的大殿,以及瘫在软榻上,神情迷乱近似疯子的主子。
“本宫从来都是赢者,你们休想……”
不知道此时的皇后娘娘,到底能否分清现实与梦境,她只是一直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