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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大地开始抖动了起来,野兽的嗥叫伴同着阵阵闷雷响,仿佛千百名大汉同时在奋力敲击着千百面皮鼓,很快的,寨门口出现了第一头小山似的巨象,后头还紧随着数不清的象群。
象阵!
方锳一动也不动,直至象群狂奔至几丈前,进入伏袭的范围内,他才猛然将长枪插入地上,双臂倏扬,自左右斜圈倏翻,于是,一股无形的呈猛力道突然在空气中沸腾了起来,带着匪夷所思的雷霆之威,轰隆隆的咆哮翻涌,在令人心惊胆裂的声势中,呼一下卷向那群大象。
只听得轰然一声暴响,为首的巨象竟被劈得四脚朝天的滚了两滚,后面的大象有的被撞翻、有的往旁边逃开,顿时混乱了起来,就在这时…
“射!”方锳怒吼。
闻令,伏袭的士兵立刻发动,千箭齐发,瞬间将巨象群射为豪猪群,巨象负痛转身狂奔逃命反而回过头去踩死无数土蛮子兵,又撞上连片栅栏。这可不仅仅是撕开一条口子,根本就是垮出一个大缺口了。
“难以置信,只要有他一个人率领六千士兵就够了,我们还来干什么?”王骥喃喃道。
平蛮将军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大声咆哮,“击鼓!全军渡江!”
再不打就没得打了。
接下来的进展更快了,大军顺利渡江,东路军与左翼军齐来会合,各军团团包围住连环寨,又恰好碰上西风起,于是又多放了几把火,只见大火在风势的助力下迅速蔓延开来,更且直扑山顶,蛮子兵还在庆幸逃过明军的追击,又见大火铺天盖地的延烧而至,由于马鞍山两面俱是绝路,根本就无路可逃,有的活生生被烧死,有的只好跳崖落江。
翌日风止火熄,明军上山察看,只见漫山遍野的焦尸,江中亦是浮尸无数,惨不忍睹,算算总有数万人,还寻得先前颁发虎符、宣慰使金牌、宣慰司印绶。以及思任所掠各地卫所印绶共计三十二枚,这一仗算是大获全胜。
只可惜还是被思任带着大小老婆和儿子全逃走了。
“夫君。”
“嗯?”
“思任又逃了呢!”
“嗯。”
“听说大军也要班师了。”
“嗯。”
“真好,不是吗?”
“的确。”
这么一来,他们就可以自己追缉思任了。
第十章
马鞍山一战,方锳一举成名。
翌年,方锳三年孝期才刚满,又被带去征讨维摩土司,不久就被晋升为都指挥使,即使如此,他依然得听命于沐昂。而沐昂又因为让张文隽冒领战功之事被斥责,心有不甘,因此老是找他的碴,使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追缉思任,不过这一切他都忍耐了下来。
为了父亲的期望,他什么都能忍。
这年,在方夫人的强力主导之下,方翠、方虹和方燕接二连三出嫁了,再不嫁就没人要啦!接下来,该替方瑞找老婆了。
“方瑞昵?”
“小叔?刚刚出去啦!”
“可恶,又给那小子跑了!”方锳懊恼地走进书房,一屁股在书桌后的椅子坐下,忿忿地拍了一下桌子。“下次非把他绑起来不可!”
香坠儿为夫婿倒了杯热茶,一边端详他的脸色。
“夫君,为何这么急着要替小叔成亲呢?”
“娘在催呀!”方锳叹道。“还有,他要是不尽快成亲,将来我怎么放心把这个家交给他呢?”
心儿顿时暖呼呼的融化了。“夫君,原来你一直记着。”
“一刻也没忘!”方锳探臂一搂,将她放在自己大腿上。“虽然你不是穆桂英,但你跟穆桂英一样尽全力在帮我,在家里伺候夫婿,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就连王大人都说我真好命,娶了个好老婆呢!”
香坠儿羞赧又喜悦地偎入他怀里。“这是我应该做的嘛!”
“不,你做的比你应该做的更超出许多,坠儿……”方锳感叹的呢喃。“虽然我从没说过,但我想你应该知道,老婆,我真爱你!”
香坠儿惊喜的扬起脸儿。“真的,夫君?我也是呢!”
“我想也是。”方锳正经八百的点了一下头,旋即失笑。“不是才怪,能为我做那么多,我想你一定很爱我。”
“我是啊!”香坠儿脸儿红红地又埋回他胸前。“好多好多的爱呢!”
方镆昕得满心得意。“告诉我,老婆,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多爱的?”
娇羞的瞄他一下,香坠儿低下头来用手指头在他胸前画圈圈。“夫君知道的,我是个好胆小又爱哭的女人,大家都好担心我嫁到方家来可能要十年八年后才能习惯,我自己更担心一辈子都习惯不了,可是……不到三个月我就习惯了,因为夫君好体贴、好温柔,没有人比得上。”香坠儿仰起娇靥。
“夫君知道吗?在娘家时,我一天至少得哭上七、八回呢,但现在我几乎都不哭了,因为夫君总爱逗我开心,害我都没机会哭了!”
她满足地轻轻叹息。“夫君说我做的比应该做的更超出许多,可我觉得根本就不够,夫君是这么样的宠爱我,我怎么做都不够多,怎么做都回报不了夫君对我的好,我想,我得做的更多更多才够。”
“我有这么好吗?”方锳喃喃道。“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香坠儿失笑。“连我大哥都说,以后不会一见面就想揍你了呢!”
他又没偷大舅子的老婆,干嘛一见面就想揍他?“是喔,那真是谢谢了!”方锳啼笑皆非地道。
香坠儿又贴回他胸前。“夫君,思任呢?”
“他可糗了,虽然在马鞍山大战中逃过一劫,但……”方锳耸耸肩。“落水狗谁不打,他一逃入孟蒙,就被木邦宣慰使袭击,只好仓皇逃过金沙江,现在不晓得逃到哪里去了,不过朝廷放下话说,谁能捉住思任献给朝廷,就把麓川给谁,我想早晚会有人捉住他的。”
“那就不好了吧?”这么一来,夫君就不能完成心愿了。
方锳拍拍她以示安抚。“现在的麻烦不是他,而是他的大儿子思机,思机逃到了者蓝,见大军退回内地,马上又跑回麓川作乱。其实只要让我率领一千人马去征讨,这个麻烦就可以彻底解决了,可是……”
“沐昂不许?”香坠儿试探地问。
方锓颔首,叹气。“这就是我不喜欢任军职的原因,不过,为了爹,我会忍耐下去的。”满腔热血老是梭泼冷水,谁受得了!
“或许夫君可以……”香坠儿正想建议方锳暗中出兵,先把思机的问题解决了再说,不过也许她的建议是个馊主意,所以老天爷不给她机会说完,才刚起头,她就说不下去了,慌慌张张跳下他的大腿逃到一旁。方锳大笑着起身,走向书房门口,正好迎上方夫人和方兰。“娘,有事?”
“媒婆又送来两份八字,你去找人帮方瑞合一合。”说着,方夫人用下巴向方兰点头示意,要方兰把写有八字的条子交给方锳。“顺便看看对方小姐的个性合不合咱们方瑞。”
“就算合了,方瑞要不要还是个问题呢!”而且是很大的问题。
“那交给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好吧,那我会先找人合八字,合了再亲自去看看对方小姐。”
“好,那没事了,我走了……”
“请等一下,娘,你没事了,我可有事!”
半转的身子又回过来,“什么事?”方夫人狐疑的问,因为方锳的口气很奇怪,好像很正经又有点滑稽。
“一件很严重的事!”方锳慎重的说,还一边点头强调严重性。
“到底什么事?”
“那个事!”方锳伸手一指。“分我们一个不行吗?”
方夫人低头看,右手牵的是两岁的长孙,左臂抱的是六个月大的小娃娃,抬眸,摇头。“一个也不给!”
“喂,娘,这太过分了吧,我们夫妻俩日战夜也战,辛辛苦苦战出这两个小玩意儿出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分我们一个玩一下又怎样嘛!”
方锳大声报功兼抗议,说得香坠儿满脸像着火似的通红,直扯他的衣袖,差点整只袖子都给她扯了下来,一旁的方兰笑得花枝乱颠猛掉眼泪,后头的两个婢女也背过身去抖个不停。
而方夫人的回答是:走人。
“来,小毅儿,奶奶带你去吃甜糕糕喔!”
“喂喂喂……”
再喂也喂不回来了,方夫人右手牵孙子,左手也抱孙子,喜滋滋的走了,方锳又气又好笑。
“老婆!”
“夫君?”
“明年再给我生!”
“呃……
“生个女儿,我要娘看得眼红,偏不给她碰!
再一年,香坠儿果然又生了。不过生的是一对龙凤双生子,恰好一男一女,夫妻两人一阵商量,再征得方夫人的同意之后,方锳决定由这对双生子来继承香家的香火,等他们满六岁再送到天山去,以了岳母的心愿。
五月,朝廷再次派遣大军征讨麓川,因为思任逃到了孟广,却被缅甸宜慰使捉住,而缅甸宜慰使坚持不肯把思任交出来。
这一场仗从冬天打到翌年二月,结果还是没捉到思任。
倒是方锳又因履立战功而被晋升为都督俞事充右参将协守云南。更巧的是,同一年,沐昂终于死了,由沐晨的儿子沐斌继任云南总兵,但这个沐斌对他的态度更差劲,因为:
“我拒绝了沐家的婚事,他说我不给他们沐家面子。”
“可是,沐月琴不可能还没嫁吧?”香坠儿吃惊地道。
“就是已经嫁了才糟糕,”方锳无奈苦笑。
“是沐赋为她安排的亲事,定西伯的孙子,但今年二月,她的夫婿和公公一起战死了。”香坠儿两眼睁得圆溜溜的大,吓住了。
“沐赋以为,如果当年我肯和沐月琴成亲的话,她就不至于做寡妇了。”方锳冷笑。“真是可笑,我要真娶了她,老早跟我爹一起战死了,看来她的命还真硬,不管谁娶了她,注定要父子俩一起战死。”
“沐晨也不可能让你娶她嘛!”
方锳颉首同意。“说得也是,沐晨不可能让他的孙女嫁到方家来的。”
香坠儿略一思索。“或许她现在愿意嫁给张文隽了?”
方锳叹气。“更不可能了,张文隽因为冒领军功一事被降回原职,又被严厉谴责,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沐月琴怎么可能嫁给他呢?”
香坠儿张了张嘴,也跟着夫婿叹气。“那就没办法了。”
“这种事我们本来就没办法插上手。只是……”方锳无奈摇头。“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我和他究竟是为什么翻脸的呢?”
见夫婿似乎很懊恼,为了转移他的心思,香坠儿忙转开话题。
“思任呢,你不去找他了吗?”
“此刻他在缅甸,沐斌又在郦川那里筑城,我到那里去找人,想不被发现都很难!”
“那怎么办?”
“等沐斌筑完城再说吧!”
想不到的是,再过了一年,缅甸宣慰使居然主动愿意交出思任。沐斌指派有钱户王政负责押解思任回京。
但是思任把对朝廷的不合作态度保持到最后从被交到王政手里起就开始绝食,王政绞尽脑汁还是没办法让他进食,他只好决定砍下思任的脑袋回去交差就好了。于是,他立刻派部下赶到昆明,通知方锳尽快赶来。
“柳英指挥史提过好几次,说都督想为父报仇,现在……”王政指指半死不活的思任。“瞧他就快死了,反正我也没办法把活人带回京。那么,都督,就由你下手吧!”
方锳先是呼吸暂停了好一会儿,抽了好大一口气,“你是说,你要让我杀了他?”他控制不住的大吼,又惊又喜。
“横竖他都要死,谁下手不都一样吗?”王政挤着眼笑道。
又窒息了片刻,方锳才猛然捉住王政双肩。
“谢谢你、谢谢你,我原以为这辈子都无法了结心愿了,没想到……谢谢你、谢谢你,我欠你一份情!”王政哈哈一笑。
“请都督夫人煮一顿好吃的就行啦!”
“没问题,你一回云南就来我家,要吃几顿都行!”方锬大方地承诺。
“那就谢啦!那么……”王政瞥一下思任。
“就交给你啦!”语毕,他便离开囚室了。
方锳静立了一会儿,方才突然转身,与躺在床上的思任四目相对,眸中是深沉的愤怒,想到六年前父亲战死在自己眼前那一幕,他的心又开始滴血,满腔压抑不住的澎湃怒意。
“你,思任,为了一己的野心,你可曾想过你害死了多少人?”
思任已经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哪有办法回答,只能用一双鄙夷的目光表示他的不屑。
“你只知带自己的妻妾子女逃跑,可曾想到那些战死者的家人又该怎么办?”思任嘴角一撇,依然是轻蔑。
“不,你从来没想过那些,对你而言。那些一点也不重要。对不?”
思任闭上眼,懒得听他说了,方锳点点头。
“很好,至少到最后,你仍表现得像个不怕死的英雄,我就给你个痛快吧!”他缓缓举起父亲的大刀,从父亲战死之后,这把刀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今天,我要为亡父,还有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