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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著岛田髻的头点了两、三下,脸孔红到脖子根的低垂著脸。那种情景,让我感觉好像是在观赏新派的戏剧……
——见到小姐那种态度,少爷仍旧把手放在真代子小姐肩膀,坐下后,隔著玻璃窗下断环顾四周,不久,仰脸望著屋檐前的黄昏天空,似想到什么般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然后吐出鲜红的舌头,不停舔著嘴唇,他的笑容惨白且邪恶,我看了忍不打了个哆嗦……可是,我怎么也想下到那是会发生这种事的前兆,只是觉得很疑惑:心想,有学问的人会表现出如此奇怪的模样吗?伹……后来事情一忙,也就忘记了。
——接下来是昨天晚上。家中的人完全睡著,周遭一片静寂,应该是在凌晨二点左右吧!新娘真代子和母亲八代子睡在正房靠内侧的房间,然后新郎的少爷和代表他家长的我则睡在别院。当然,我比少爷晚睡,十二点过后才上床,关好别院门户之后,睡在少爷隔壁的房间,不过因为年纪大了,今天一大早天色还未亮就醒过来想要上厕所,藉著两扇玻璃遮雨门微亮的光线,来到少爷房前的回廊时,发现崭新的纸门有一扇打开著,纸门前的玻璃遮雨门也有一扇打开,我望向房内,却没见到少爷在被窝里。我觉得奇怪,同时内心一阵下安,但是因为外面下著小雨,只好从崭新的厨房入口拿来自己的木屐,沿著地上铺的跳石绕向正房,见到内侧房间开了一扇门,门前可见到略沾著砂的木屐印痕。我稍微考虑一下后,毅然脱下木屐,赤足沿走廊前进,望向内侧房间的的玻璃纸门,发现八代子太太一只手伸出棉被外熟睡,可是铺在她旁边的真代子的被褥却是空的,睡衣叠放在被褥下方,绋红色高枕置于床褥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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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才想起前一天傍晚见到的情景,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没必要担心啦”,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但是少爷的行动有点古怪……我开始呼吸急促。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吧?我认为下能粗心大意,应该趁大家都还没起床……我叫醒八代子太太,指著真代子小姐的床褥说明一切。八代子太太揉著眼睛,好像有点震惊,一边问“你见过一郎最近拿著某种卷册吗”,一边猛然坐起来。但是,当时我完全没有警觉,回答“是的,昨天在石头切割工厂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读著某种内容不知道是什么、完全空白的长卷册”。当时,八代子太大骤然遽变的神情令我迄今难忘,她嘶哑的尖叫出声“又出现了吗”,用力咬住下唇,双手紧握,全身不停颤抖,两眼往上吊,彷佛有点愤怒失神。我虽然下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被吓坏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不久,八代子太太好像回过神来,用衣袖拭掉睑上的泪痕,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说“不,也许我是想错,也可能是你看错,反正我们去找找看”,站起身来,表面上是一副和平常相同的态度,率先从回廊下来,可是事实上她似乎异常狼狈,赤足走向大门口。我慌忙穿上木屐,紧跟在她后面。
——小雨这个时候已经停了。我们很快来到别院前的……从这里能见到的最右侧第三间仓库前面时,我发现仓库北向的铜皮门敞开,慌忙拉住前行的八代子太大,指给她看。事后回想起来,这个第三间仓库在秋麦收成以前一直都是空的,存放各种的农具,人们出入频繁,经常会有年轻人疏忽忘记关闭门户,这时或许也是如此,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之处,但,可能是想起白天的事情吧,我不禁愣了一下,站住。这时,八代子太太也颔首,绕向仓库门前。但是,可能从内侧锁上了吧,怎么都推不开仓库门。这时八代子太太又点点头,马上去拿挂在正房腰板上的九尺梯子,轻轻靠在仓库的窗下,作手势要我爬上去看看,当时,她的神情很不寻常。我仰脸望向窗户,发现似乎有灯火晃动。
——大家知道我一向胆小,所以当时的心情绝对不会愉快,可是八代子太太的脸色相当难看,不得已,我只好脱下木屐,爬上梯子,到最顶端时,双手攀住窗缘看向里面。看著看著,我的双腿脱力,已经无法爬下梯子,同时攀住窗缘的双手也完全失去力量,直接从梯子上掉下来,腰部受到重击,勉强站起来后,却没办法逃跑。
——是的,当时我见到的景象令这辈子想忘也忘不了。堆放在仓库二楼角落的空麻袋在木板地板正中央铺成有如四方形的床褥,上面摊开真代子小姐的华丽睡袍和红色内裙,其上仰躺著梳水滴状高岛髻的真代子小姐一丝不挂的尸体,尸体前方放著原本摆放在正房客厅内的旧经桌,经桌左侧摆著合金烛台,上面插著一根大蜡烛正在燃烧;右边应该是排放著学生用的画具或笔之类的东西,我记不太清楚了。位于正中央的少爷面前,长长摊开著昨天在石头切割工厂见到的卷册……是的,绝不会错,确实是前一天见过的卷册,边缘的烫金图案和卷轴的色泽我都还记得,而且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白纸……是的,少爷面对卷册正坐,身上穿著白花点图案的睡袍,也不知是怎么发现的,他静静转过脸来,微笑,似乎在说“你不能看”的将手左右挥动。当然,我现在说的话都是事后才想起来的,当时我如同触电般僵住,连自己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都不知道。
——八代子太太当时一面扶住我,一面好像问了什么话,我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回答,只记得好像指著仓库窗户说了些什么。但,八代子太他却好像明白似的,重新架好梯子,亲自爬上去。我虽然想制止她,可是我站不起来,连牙关都咬不拢,也发不出声音,只好用双手撑在背后冰冶的泥上地面,抬头看向上面。只见八代子太太敞著前襟爬上梯子,用手攀住窗缘,用与我同样的姿势望向里面。她当时的胆识,我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
——八代子太大从窗外环视里面的情景,用镇静的声音问“你在那里做什么”,这时,我听到少爷从里面以像平常一样的声音回答“妈妈,请您等一下,再过一会儿就开始腐烂了”。周遭一片静悄悄的……这时,八代子太太像是又考虑了一下,说“应该已经腐烂至相当程度了吧?重要的是,天亮了,你还是赶快不来吃饭吧”,里面传来一声“好的”,同时少爷好像站起身,被映在窗边的影子忽然暗了下来。我心想,这是面对女儿尸体的为人母亲者应该讲的话吗?但是,八代子太大迅速从梯子上下来后,边对我说“医师、找医师”,边走向仓库门前。令人惭愧的是,当时我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算知道,我也是全身虚脱,根本走下动,只是害怕得不停颤抖。
——仓库门开了,少爷一手拿著钥匙,穿著庭院木屐走出来,看著我们微笑,但是眼神已经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八代子太太迫不及待的轻轻从他手上拿过钥匙,好像欺骗他似的一面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三两句话,一面拉他进入别院,让他躺下。这一切,从我坐著的位置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接著八代子太大回来,爬上仓库二楼不知做些什么。这期间只剩我单独一人,我非常害怕,爬到仓库后面的木门处,扶著那边的一棵朱乐树勉强站起来。这时候,头顶上方响起仓库窗户贴上铜皮的遮雨门关闭的声音,我又吓一跳的回头,接著是仓库门锁上的声音,不久,八代子太大左手用力抓紧卷册,头发蓬乱的赤足跑向别院。虽然脚底沾著泥土,却毫不在意的跑上回廊,一把拉起刚躺下不久的少爷,将卷册递向前,神情可怕的责问两、三句话。这一切情景,透过已经天色大亮的玻璃门,我看得清清楚楚。
——少爷当时手指著前一天的石头切割工厂方向,又是摇头,又是以奇妙的手势和动作,拚命的说著什么。他的话我在后门口听下太清楚,同时也因为内容艰涩,我实在听不懂,只听到无数次“为了天子”、“为了人民”之类的……八代子太太双眼圆睁,边点头边听著,但是不久,少爷忽然噤声,盯著八代子太大手上的卷册,然后一把抢去塞人怀中。当然,八代子太太也马上抢回来。事后回想起来,八代子太太不应该这么做的……卷册被夺回,少爷好像有点气馁,但,随即嘴巴大张,瞪著太大的脸孔,神情无比可怕。八代子太太也害怕了,后退好几步,转身想离开,可是少爷立刻一手抓住她衣袖,把太太拖倒在榻榻米上,再度盯著她看,好像很高兴似的忽然笑出声。
——见到少爷的表情,我彷佛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般全身发冷。八代子太太也恐惧下已,甩开少爷想离开,可是少爷从背后抓住她的襟发,直接从回廊拖到庭院上,微笑著拿起木屐很愉快似的不住敲打太太的头。眨眼间,八代子太太立刻面如死灰,头发散乱,脸孔流血,边在泥上地上爬行边尖声喊叫……目睹这种情形,我吓坏了,尽管膝盖不停发抖,还是硬拖著身体回到这里,对内人说“医师,快找医师”,之后马上钻进被窝里发抖。不久宗近医师困惑的来到我家,我立刻赶著他说“是在吴家,在吴家”。
——我看到的只有这些……是的,全都是事实。后来我才知道,八代子太太的尖叫声惊醒了两、三个年轻人,赶忙抓住少爷,用细绳将他绑住。但是,当时少爷的狂暴力气非常恐怖,三五个人的力量都还比下上他,两度绷断细绳。好不容易制服他,把他绑在别院梁柱上时,他好像也累了,就这样沉沉睡著。等他再度醒来时,很不可思议,少爷的样子完全变了一个人,警方问话,他也全然不回答……八代子太大以前说过,少爷在直方那边也曾出现过这种病症,当时在大学教授的调查之下才知道是被施以麻醉药物,因为后来完全没问题了,所以才带他回到这边。但是,所谓的血统实在可怕,看他这次的情形,我认为一定是那卷卷册在作祟。
——当然,虽说是卷册在作祟,可是那也很久没出现过了,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听说卷册本来是藏在对面可以看到屋顶的那间如月寺的佛像肚子里,只要具有吴家血统的男性见到卷册,精神一定会马上不正常,无论母亲或姐妹,甚至是无关之人,一见到女性都将予以杀害……寺中好像有存放写明其原由之物,至于详情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卷册为何会落入少爷手中?我只能说这很不可思议。是的,如月寺现在的住持为法伦师父,听说和博多的圣福寺师父齐名,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因缘……是的,已经是相当大的年纪了,身体瘦的像鹤一般,白层白须,看起来慈眉善目。如果有需要,您可以去问问他,我会叫内人带您过去……
——是的,八代子太太现在处于半疯狂状态,加上脚部扭伤,听说躺在床上休息。虽然头部伤势并不严重,可是讲话颠颠倒倒,应该无法提供什么资料。我腰部受伤,暂时无法去探望她……
——好像有人说因为我没有去找宗近(医师的姓),所以才会救不回小姐。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宗近医师来帮我诊断时曾说,真代子小姐被勒杀的时间是在今天凌晨三点至四点之间,而对照蜡烛燃烧的样子,应该也是在那个时间左右……是的,其他都如我刚刚所说的。八代子太太如果恢复正常,应该能够说明一切,不过,就如我方才所说,她现在尽是讲些埋怨少爷的话,或者说些“你快点清醒过来,我现在只能倚靠你一个人了”之类……
——警察还没有找过我。因为最先发现这场骚乱的只有当天睡在这儿、听到八代子太太尖叫声赶来的年轻人,警察讯问他们之后就离开了……我一直非常小心,深怕自己会受到怀疑,特别要求宗近医师保密,幸好在骚乱之时,没人知道是谁去找宗近医师,因此对宗近医师的讯问也是草草了之。是的,我没有隐瞒任何一件事,所以如果可以,希望能藉著您的力量让警察别来找我,您也看到了。我腰部受伤,又是听到警察两个字就会发抖的个性……
◆第二参考:青黛山如月寺缘起(开山一行上人手记)
附注:该寺位于侄之滨町二十四番地,吴家第四十九代祖先虹汀所建
晨镂满目金光雪,夕化浊水落河海,今宵银烛列荣花,晓若尘芥委泥土。三界如波上纹,一生似空里虹,一旦结下恶因缘,将念念而不可解。生则坠入地狱之转变,现叫唤鬼畜之相;死则恶果传子孙,受孽报永劫之苛贵。其恐惧、痛苦。无任何事物差堪比拟。
为此观其因果,究其如是本来趣理,断证根源,转菩提心,起一宇伽蓝,奉庄严佛智慧完全一念称名、人天共敬的清净道场。
追溯其缘起,乃是庆安时期,山国城京洛只园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