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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身发冷;几乎想要」且刻转身逃走;但是夫人的小手;抓得那么的紧;让她连一步都动不了。
「杀了他。」她瞪着夫人;浑身发凉。
金玉秀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她;用那娇甜软润的嗓音;说出了足以震动上海的一句话。
「请你杀了黑豹。」世界像是要崩裂了。
牡丹战栗着;小脸惨白;不剩半点血色。她想要捣住耳朵;但是已经太迟了;她已经听见夫人所说的每个字。
夫人要她杀了黑豹;杀了她孩子的父亲。
「不……」她骇然低语着;像是被烫着般的;挣脱了那双白皙的小手。「我……我办不到……」但是;那柔弱的哭声;还有哭声之中仿徨无助的话语;像是没有形体、却更巨大而有力的双手;牢牢束缚着她;不肯放过她。
「不;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我们现在只能依靠你了。」美丽的小脸上;泪珠如雨般落下。
「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护诚哥哥。」想起在病榻上的江诚;牡丹心乱如麻;那是她曾经发誓;要终生效忠的男人。然而;想起了黑仲明;她的心却更紊乱。
他是她孩子的父亲;更重要的是;她对他已经……已经……牡丹的心口;像是被撕裂般疼痛着;她无法动弹、无法开口;眼睁睁的看着金玉秀泪容凄凄;然后哭泣着跪了下去。
「清风;算我求你了!」铺落在地上的绣裙;沾染了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牡丹绝望的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金玉秀;仿佛被逼到角落的小动物;因为恐惧与震惊;丝毫无法动弹。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该选择忠诚.还是背叛?
手里的那把匕首;锐利而明亮。
银亮光滑的表面;映照着牡丹苍白的容颜。
杀了他。
她紧紧的闭上眼.但夫人的声音;却仍声声迎荡在她耳边;无论她怎么逃避;也始终挥之不去。
杀了黑豹。
她全身轻颤着;仿佛又看见;夫人眼角的泪珠;一颗颗的滑落那娇柔美丽的脸庞。
落泪的夫人;亲手把这把匕首交给她;那双娇小的手;又白又嫩;却冰凉无比。冷凉的温度;从夫人的掌心冻冷匕首;也冻冷了牡丹的心;让她一接入手;全身就窜过一阵寒颤。
牡丹从来也想不到;一把匕首竟然会如此沉重。
她重新睁开眼睛;看见梳妆台的镜子中;映出自己盈满痛苦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夫人给她的任务;总是如此艰巨;而且愈来愈是困难。
起初;夫人要她牺牲身子;贴身保护黑仲明;她咬牙付出了自己的洁白。然后;夫人要她留在黑家;不许离开。她不但被软禁、被伤害、被诱惑;还曾经中弹、曾经难产;曾经痛苦挣扎着;抗拒不去拥抱自己的儿子。
这些;都是她为了忠诚.所付出的代价。
到了现在;当她已经生下了黑仲明的儿子后;夫人却要她亲手杀了黑仲明;告诉她唯有杀了黑豹;金家才能生存下去。
这也是一个任务。
但;却是她此生遇过;最艰难的任务。
牡丹握紧了匕首;纵然将持刀杀人的就是她自己;她却觉得心如刀割;仿佛那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深深的插入她的心。
薯地;敲门声响起;她浑身一震;猛然回过神来;原本握在手里的匕首;因为那阵颤动;险些就要掉到地上.她动作迅速的把手里的匕首;藏进了枕头底下;回头扬声。
「进来。」一个仆人推开房间的门;恭敬的站在门边垂届敛目的躬身开口。
「牡丹小姐;先生回来了。请您到饭厅用膳。」他回来了?
那么快!
她看看窗外天色;这才发现;在她望着匕首出神时;太阳已经下了山;外头已经被浓重的夜色笼罩。
太快了。她还没有准备好……仆人见她看着窗外;怔怔出神;只能再度低唤了一声。
「牡丹小姐?」那声低唤;虽然轻柔;但仍旧震得她悚然一惊;匆匆回过头来;清丽的脸庞;满是警戒与上心下心。
「什么事?。」「呃;先生正在饭厅里等着您。」「知道了。」她咽下慌乱;极力保持镇定。
「我一会儿后就过去。」仆人点头;就算察觉了她的异状;也假装没有看见。仆人低着头;退了出去;轻轻的阖上了门。
房里;只剩下牡丹;无声的握紧了双手。
为什么;黑仲明会这么快就回来?平常;他都要忙到深夜的;为什么今天;他要这么早就回桌?
心口;隐隐作痛着。
不自觉的;牡丹伸出手;用力压住自己绞痛的心;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遏止那揪紧的疼。
杀了他。
夫人的声音;悄悄的;再次晌起。
算我求你。
她的喉间;逸出一声;像是被紧扼的呻吟。
她很清楚自己这条命是主子救回来的;她欠江诚条命。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她发过誓要对他效忠:她发过誓要回报他的恩情……牡丹颤抖的站起身来;再度走回梳牧台前。
她看着镜中那个面无血色的女人;看见一滴泪水流出了那女人的眼眶;再染湿了脸颊;无声坠下。
她抬起头来.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然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痛;凝聚着勇气;而后转身走出房间;朝着楼下饭厅走去。
璀璨的水晶灯下;长梗的红玫瑰被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在那巨大的骨瓷花瓶中;娇艳的绽放着。
厚实的原木桌;铺着米白色的桌巾;棉麻织成的餐垫上;摆放着纯银的刀叉;以及有着美丽纹饰的餐盘。
当牡丹走进饭厅时;就看见黑仲明正站在餐桌旁。
他低着头;瞧着那才刚从玫瑰花园里剪下的长梗玫瑰;伸手以食指和中指;夹取了一朵起来;凑到鼻端嗅间。
他颈上的领带;已经稍微拉雾了些;西装外套刚随意的挂在一旁的椅子上;两手的袖子更是卷到了粗壮的手臂上。
眼前的他垂着眼;姿态轻松;闻着那甜美的花香;仿佛他是一个普通的园丁;正欣赏一早受着自己辛苦栽培的成果;而不是一个冷酷无情;在短短十天内;彻底毁掉敌手;还将落败的对方亲手杀死的男人。
牡丹瞧着他那英俊黝黑的侧脸;心中绞痛得更厉害了。
下一秒;像是感觉到她的凝视;黑仲明蓦地抬起头来;看向正站在饭厅门口的她。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他微微勾起了嘴角;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他那双黑瞳;一如往常深幽;却带着她无法辨识的情绪。
牡丹喉头一紧;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想转身离开。她不想碰触他、不想接近他;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的反抗;只会引来他的不悦和恼火。
或许;她该就那么做;惹恼他、反抗他;然后他或许会离开;她就不用……这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不;她不能这么做!
她不能……不能动摇……冰冷的双手握紧了拳;牡丹努力压回那几乎又要涌上眼眶的泪。她深深的再吸了口气;才强迫自己走上前;将手交到他手上。
那宽厚的大手;意外的暖热。
黑仲明把玫瑰花递给了她;花梗上仍有刺;她小心的接过;视线凝望着绿色长梗上那尖锐的刺。
他不像一般富贵人家;总会吩咐仆人把花梗上的尖刺剔除;他保留了玫瑰原本的模样;所以这支花的尖刺依然布满在长梗上。
「我喜欢它原来的样于。」他缓声说着;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那是它们保护自己的方式。」牡丹找不到任何话语可以回答他;她的喉咙;就像是被某种东西梗着。因此;她仍旧低着头;看着那仍带艳红的花瓣。
玫瑰淡淡的花香;飘进了她的鼻端;但那清雅的芬芳;仍旧无法舒缓她的紧张;以及心痛。
黑仲明走了过来;礼貌的替她拉开了椅子;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当两人都坐下后;管家老张才指示着仆人;端上一道道佳肴。今晚;送上桌的是法国料理;从前菜到主菜;每一道菜肴;都在餐盘上头;被布置得像是一幅画。
食物很美味;但是她毫无胃口。
她低着头;用手上的叉子拨弄着盘里的食物。
她的胃正紧缩着;就算是再可口的食物;她也咽不下去。
餐桌的那一头;传来低沈的嗓音。
「金玉秀下午来过?」拨弄食物的叉子陡然冻住。牡丹微微一僵;警戒的抬头;瞥了黑仲明一眼。
他的神色自若.正用优雅的动作切割着盘里的牛排;像是刚刚问的;只是今天的气候。
牡丹深吸口气;只能点头应声。
「嗯。」「她来做什么?」他再问。
她握紧了银叉;克制着不让声音颤抖。
「来看我。」黑仲明抬起头来;隔着餐桌;静静凝望着她。
他吃掉一口牛肉;缓慢咀嚼着;在吞下之后;才再度开口。「她不是特地来告诉你萧炼墨的事吗?」「她提了一些。」牡丹试图轻描淡写的带过;但握着银叉的指尖.却因为太过用力而开始泛白。
「是吗?」他挑起浓眉。
她应该要顺势略过这个话题的;但是她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就这么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杀了萧炼墨?」黑仲明看着她;神色未变;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的指控。他就这么看着她;然后端起水晶杯;喝了一口红酒。
「金玉秀说的?」他没有否认。
在那一瞬间;牡丹绝望了。
她原本还抱持着;最后一丝希望;妄想着这一切只是误会;他没有真的杀了萧炼墨;他没有那么狠绝;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但是;他没有否认。
看着眼前的男人;牡丹只能点头;从喉咙里挤出虚弱的回应。
「嗯。」黑仲明嘲讽似的扬了扬嘴角;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再度拿起刀叉;享用他的晚餐。
牡丹仍旧吞不下任何食物。事实上;她的胃就像是一颗沉重的石头;让她难受到几乎想吐。
那一餐;漫长得有如永恒。
『8』第十七章
晚餐结束之后,黑仲明去了婴儿房。他毫不隐瞒对孩子的关心,不论忙到多晚,只要回到家中,一定会去看看孩子。
以往,牡丹也会在场,看着他抱着婴儿,时而轻哄、时而轻拍,有时他甚至会坚持,在一旁看着她为孩子哺乳。
然而今晚,她却躲避得远远的、她不敢再看黑仲明跟孩于相处时的模样,就怕那幕景象.会更加削弱她的决心带着最痛苦的决定,她早早就上了床,躺卧在柔软的床铺里。
直到夜半时分,她才听到黑仲明进门的声音。
他一如往常,脱衣、洗澡,梳洗完毕之后,才在黑暗中走向她,躺上了床。
她没有理会他,而他也保持沉默,没有追问,没有试探,没有强迫她开口。在夜色之中,两人背对着彼此,月光透过窗于,洒落在两人身上。
很快的,黑仲明的呼吸就陷入稳定的规律。
而一旁的牡丹,始终无法睡着,她能够感觉得到身旁高大的男人,健壮的身躯辐射出来的温暖,还有她枕头下,那把冷硬的匕首。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她计算着他的呼吸,感觉到他的放松,他和缓的心跳。
夜,很深了。
暗夜之中,除了他们的呼吸,没有多余的声音。
无声无息的,牡丹缓缓伸手,探进松软的枕头下,抓住那把坚硬的匕首。她翻过身,缓缓坐起身来,跪坐在他身边。
床上熟睡的男人,没有任何动静,他依然维持着深沈而规律的呼吸。银亮的月光,微微照亮了他俊美的脸庞。
她的心,猛烈跳动着。那心跳是如此激烈,撞击着她的胸腔,直到她的胸口因此都疼痛了起来。
杀了他。
夫人的声音,在她耳际轻响,苦苦哀求。
清风,算我求你了。
她必须杀了这个男人,否则他会毁了金家。
毁了主子、毁了一切。她这么做没有错,他是个残酷无情的恶魔,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不会比萧炼墨少。
只要挥下一刀,划断他的颈动脉。
那会让他大量失血,很快的死去。他不会痛苦很久的。
牡丹深吸了口气,举起了匕首。
但是,她的手在抖。那些跟黑仲明相处的过往片段,一幕又一幕,电光石火般掠过她的脑海。
他嘲笑着她,和她在舞厅跳着舞,对抗着、旋转着;他拥着中枪的她,穿越整座城;他在黑夜中,将昏倒在地上的她,抱回床上,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心口;他替受伤的她洗澡,沾湿了他的衣袖,故意诱惑着她;他在医院里,抱着她怒吼,逼她不许放弃……他的高傲、他的野蛮、他的狂妄,都被仔细收藏在她的心中。而他的温柔、他的痛苦、他的愤怒,也一样没少。
你就这么恨我?这么恨我?
我不是他,你也不是我的母亲……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像他一样……你这胆小鬼!他妈的给我醒过来!醒来面对我啊你撑着点,听到没有?不要放弃,不准你放弃!
牡丹……他叫唤着她,醇厚低哑的嗓音,在她脑海里低吟着、回荡着。
心,好痛好痛,痛得她无法呼吸。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她不可以对他心软!
咬紧牙关,她终于狠下心肠,在月光之下,挥砍下那一刀!
可是,当锐利的刀锋,距离他的颈项不到半寸的瞬间,她却还是停住了手。银亮的刀芒,在暗夜中闪烁,反射着月光。
滚烫的泪水,滑落她的粉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