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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试着以手肘支起上半身,让躺了许久而发酸的身体能稍微动一动,让肌肉能重新的活动、活动。她真的觉得她需要找个人来帮她按摩一下,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脖子僵硬得转动都有困难。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让自己顺利的坐了起来,不过她还是需要有东西来支撑她那虚弱不堪的身体,因此她只能靠着床头的支架维持这个姿势——虽然如此,她还是很满意自己已经能靠着自己的力气坐起来。
她这动作在一般人眼里看来,也许是微不足道,但是对连续三天被剧痛给侵袭的李绢绢来说,这已经非常的了不得了。人嘛,要知足才会快乐。
“艾琳,你醒了!”一声惊喜交集的呼喊,让她不得不看向来者。“太好了,你终于清醒了!”玛莉安进房门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艾琳,也就是李绢绢,靠着床头坐了起来。虽然她的脸色苍白。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但至少她不再尖叫,不再试图伤害自己。
玛莉安飞快地走到李绢绢身边,握住她的手。
“亲爱的,你现在觉得如何?有没有那里不舒服?身体还会不会痛?”她实在太高兴了,只记得要问艾琳的身体状况,而忘了通知医师。
这时李绢绢看见门外走进另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年龄约莫在五、六十岁左右。他见到她的表情,就如同现在握着她的手的妇人一般,同样的惊喜交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看到她的表情,还带着点罪恶感。
“威廉,艾琳醒了!她真的醒了!”玛莉安不断重复这句话,由她涕泪纵横的模样,不难想象她有多么的兴奋。
“艾琳,”他走到玛莉安身旁,蹲下身子与李绢绢平视。“欢迎你回来。”她的清醒无疑是老天对他最大的慈悲——如果她就这么一辈子沉睡下去,那么直到他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段路程时,他仍会有所遗憾。
李绢绢看着眼前夫妻——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的知道这两人是一对夫妻——面对他们的问题和关心,她不知要如何反应。毕竟,他们关心的是一个叫“艾琳”的女孩子,而不是她。或许她现在看起来像“她”,可她毕竟不是“她”,因为在这叫艾琳的身体里,有的可不是相当的灵魂。
“对不起,你们是谁?”那个浑帐米契尔,要她进入这身体时,也没给她一些和这身体的相关资料——她总该要知道,这女孩家里有什么人、住在哪里、今天几岁、有没有男友之类的——就贸然的将她给推到“她”的身体里。“我认识你们吗?”她是不认识他们啦,不过她猜“她”大概认识吧,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她一张开眼就在她面前,而且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不过,有件事她现在知道了——“她”叫艾琳,而这名字大概也就是她往后所要用的。也就是说,再也没人会叫她李绢绢,从此之后她就叫“艾琳”。这是说,如果她不想让那些个科学家抓去做研究,不想让那些包打听的的记者给当成活题材,她最好少提她上一辈子的人事物,安分守己的当她的“艾琳”,直到下次投胎机会的到来。
“艾琳,你……你不记得我了?”玛莉安听到李绢绢这么说,眼泪如雨般落下。“你这么恨我吗?这么恨我这个失职的母亲,以至于你不愿意记得我是谁?”
“你是我妈?”李绢绢当然知道她不是她妈,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话千万不能说,要不然眼前这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肯定会发生崩溃。“可是我不认识你。”她觉得与其装成认识她,不如把自己变成个失忆症患者,如此一来,她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过在种种忘得一干二净,而不会使任何人对她的“失亿”起疑。
“你真的是我妈?”反正这女人年纪比她大,叫她一声妈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我真的是你女儿?”要装失忆就要装得像一些。
“艾琳,你难道真的全忘了?”威廉这时忍不住开口。“那么我问你,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笑话!李绢绢怎么会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
不过,她倒是很清楚的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她不该死而死了。
她直视他带着质疑的眼神,艰难地将她僵硬不已的脖子左右各摆动一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第一次醒过来时,全身痛得不得了。然后好像有人为我打了针,让我又昏睡过去,然后我又因为疼痛而醒了过来。如此反反复复直到今天我张开眼睛时,那疼痛的感觉已经消失,这就是我所知的一切。”
“艾琳,难道你不记得你是因为自……”玛莉安听到她的回答,急忙的想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不过威廉制止了她。
“玛莉安,我想我们应该先请医师来看看艾琳才是,她似乎真的将所有的事情给忘了。”威廉发现艾琳真的是忘了所有的事情,包括玛莉安是她母亲、她自己是因为自杀住院……那么,也许她也忘了他只是她的继父。“艾琳,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你记得吗?”
他特意强调“亲生”两个字,因为他明了如果艾琳并没有失去记忆,只是“假装”不认识他们两个,那么她对他的说法,就算不反驳,也无法以平常心对待——她的眼神会泄露她的想法。
“你是我爸?”她的第六感果然没错,他们两个果然是一对夫妻——看来,她有个好的开始,一张开眼就见到父母随侍在旁。“那我……真的是你们的女儿没错?”
她果真忘了从前的种种一切!威廉在心里激动地想着。“是的,艾琳,你是我们最珍贵、最宝贝的女儿!”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他欣慰地告诉自己——或许这样对玛莉安来说,是一件相当难以接受的事实,但是这岂不代表他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心中的芥蒂扫除,让他们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重新开始——他可以将艾琳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而她也会视他为真正的父亲。
“那……爸,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既然人家都说他们是她的亲生父亲了,要是她还叫啥“先生”、“太太”的,就有点不太合情理了。
“你叫我什么?”威廉喜出望外地问。他担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因此他要她再说一次。“再叫一次!”
他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让他听到艾琳唤他一声父亲了!
“你难道不是我爸吗?”李绢绢不解地看着威廉,不明白为什么她只叫他一声“爸”就可以让他兴奋成这个样子。
“当然!我当然是你父亲!”威廉连忙承认。“我只是太高兴了……真的!”玛莉安一开始还不能明了为何丈夫要骗艾琳他是她的亲生父亲,但是由艾琳的反应看来,她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了——他要让艾琳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了吧?”
她知道这里是医院,虽然这里的摆设看起来不像——粉红色的墙、几幅雅致的挂画、薄纱做成的白窗帘……怎么看都像个女孩子的卧房。不过,她在进入这身体以前,曾看到不少医生、护士在走廊上走动,因此她清楚地知道,这里是家医院,而且很有可能只有有钱人住得起的医院。
但是,她不知道她的身体——现在是她的了——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艾琳,我想你真的全部忘了。”威廉决定隐瞒她是因为自杀而进了医院的事实。“上上个礼拜,你在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车祸,严重得差点让我们以为彼此永远失去你了。”
“哦,原来是车祸。”她看看自己身上多处的瘀青,和裹着纱布的手脚……这不像是“严重”车祸所造成的嘛,了不起是骑脚踏车跌得比较严重而已……嗯,也许她是因为脑部受到撞击,导致重度昏迷也说不定。
反正,车祸嘛,也不必太会理会它。“难怪我会到医院来。”
“艾琳,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别继续坐着,躺回床上休息一会儿,好不好?”玛莉安注意到艾琳的脸色一直都没什么血色,额头还沁出了点汗水,想必一定是累了。
“不必了,我觉得自己躺够久了,我要坐着。”李绢绢实在是躺怕了,就算对这个身体还不太能适应,但她绝不要再躺下去。“还有……妈,我肚子好饿,能不能给我点东西吃?”
她真的是饿了。想想,从她死后到再复活的这个阶段也过了不少时间,这些天以来她可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虽然当她还是个灵体时,用不着食物来补充体力,但她重新为人后,也过了几天……这些天她被剧烈的疼痛给折磨得快疯了,不要说是吃饭了,就连清醒且清楚的说上一句话都有困难,怎么可能还有力气进食。
“那好,我马上去帮你准备吃的东西!”十年来玛莉安第一次听到艾琳开口向她要求东西,感动之余也没忘了要立即去完成女儿的要求。
“艾琳,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请医生过来!”威廉可以直接以房间的电话联络服务台,要他们请社医师过来看照他的女儿。不过,有些话他必须单独和杜医师沟通。而这些事,是他不想让她知道的。“我会立刻回来的。”
“没关系,你们慢慢来。”李绢绢体谅他们也有点年纪了,不好叫他们像个小伙子似的跑来跑去。
不一会儿,整间病房又只剩李绢绢一个人。
“真是累啊,”她有感而发地说:“要不是我聪明,假装把从前一切都给忘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就好好地待下去吧。”幸好,她并不会杞人忧天,也不会想东想西让自己更难过。反正她来都来了,说什么也没法子回头,不如试着适应这种生活吧。
“咦?对了,他们不是外国人吗?”是啊,刚才自称是她父母的这对夫妻明明就是高鼻子、深眼窝的外国人啊。“那我怎么听得懂他们说的话?”
她英文虽然不算太破,可也没好到可以对答如流,而且有时候对方说得快一点,她可能就必须要求对方不断重复。可是这样的情形刚刚完全没出现!她不但听得懂,甚至还可以毫不迟疑地回答——虽然她以为自己说的是中文,可是看他们的表情,他们完全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这岂不表示——她说的是英文?
灵魂附体果真神奇!虽然她的印象里自己不太会说英文,但是她的身体却牢牢记住了这从小到大使用的语言——连带的,她也会说英文了。
是啦,她现在真的再也不是李绢绢,而是艾琳了。
真的,她发觉其实在她心里的某一部分,已经认同了艾琳就是李绢绢,而李绢绢就是艾琳的这件事。她们两个从今以后也不必分彼此了。
“放心吧,艾琳。”她闭上眼对着不知芳魂何处的艾琳道:“我一定会好好的过完这个人生,不带任何一点缺憾离开这人世的。”
她不知道自己能为艾琳做些什么,不过她想,不辜负她的人生也许就是最好的回报吧。
※※※
维克相当不耐烦的坐在客厅里。他的表情明显的表示:他对这种无意义的等待十足的厌恶。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他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今天都一定得回到这里来迎接他的“妹妹”回家。
妹妹?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她也算得上是他的妹妹?她充其量不过就是戴凡波家里一个无声的幽灵而已——连老鼠在无聊的时候,都会发出吱吱的声响,提醒人们它们的存在;而他这个“妹妹”,却连躲在暗处里的老鼠都不如,整天窝在没人发现的角落,以怨怼的眼光瞅着每一个人——她那阴沉的态度,好像整个戴凡波家族亏待了她,让她承受了无比的痛苦。
天晓得,他父亲为了让这个“妹妹”能够自在地待在戴凡波家族里,不但让她拥有了这个姓氏——即使她只是个毫无关系的外人——同时还以几近讨好的态度对待她。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知感恩的小鬼,不但不领情,还将他父亲送她的东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给扔在地上。
如果她觉得在戴凡波家族里找不到她要的亲情和关爱,那么她大可以一走了之,让所有人找不到她,然后永远的离开。如果,她需要别人的爱和关怀,那么她就应该开口要求,再不然就是做些让人有理由疼爱的事,而不是以她的乖戾态度作消极的抵抗,最后再以最懦弱的行为——自杀,以求得别人对她的注意,同时让所有人深觉对不起她。
他父亲和玛莉安或许会,但他绝对不会——他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以这种威胁他人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人,即使这人是他“妹妹”也是一样。
“妈的,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终于,他的耐性告罄,忍不住低声咒骂。维克决定,如果她在十分钟之内仍没出现,那么不管父亲怎么说,他都不会继续浪费时间、坐在家里像个白痴似的等着一个他根本就不希望她回来的人。
他回到沙发上,替自己点燃一根烟,脑袋里想的尽是要如何将那些堆了一早的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