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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丰顺著他目光也看了看杨耀,笑说:“我原本还想帮你们介绍呢,没想到你们先认识了……。”
“不,我还不知道他尊姓大名呢。”陈蕙心很大方的摇头。
“咦?还不知道吗?你们刚刚不是说了半天话?”询问指向杨耀。
“嗯,”杨耀不得不解释:“刚刚是我不小心撞到了陈小姐,我正在向她道歉。”
“那还真巧!是不是啊?道生兄?”陈立丰又呵呆笑起来。
杨道生和太太也跟著笑起来,似乎很高兴。陈夫人拉著女儿的手,优雅地比个手势,主动介绍说:“来,蕙心,妈帮你介绍。这位是杨董事长和夫人。这位是杨董事长的公子杨耀。杨耀先生是个十分优秀的青年,才干可不输他父亲。”他笑一下,接著说:“这是我的小女儿蕙心,她才刚从国外完成学业回来。”
“你们好。”陈蕙心得体有礼地打招呼。
杨道生夫妇笑著点头。杨太太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品评什么似地打量陈蕙心说:“蕙心小姐美丽大方,气质又高雅,就跟母亲一样。陈董、夫人,你们可真有福气。”
“哪里。”陈立丰既得意又高兴。杨太太赞美的都是事实。
“蕙心小姐有对象了吗?”杨太太问。
“还没有。小孩子的事,我一向由他们自己去,他们自己决定就是。”
“这样啊。不过,蕙心小姐美丽又大方高雅,追求的人一定不少。”
“没有这回事,您太?举我了。”陈蕙心微微一笑,眼光掠过杨耀。
不时有许多人走过来,焦点都在陈蕙心身上,陈立丰得意地介绍自己的女儿,一边也品评趋附过来的对象。杨耀因处势关系,他摆脱不了,无法拒绝的认识很多人,也被认识。
离开饭店时,陈立丰有意无意对杨道生说:“道生兄,改天一起打高尔夫吧。杨耀如果有空也一起来,可以帮我教教蕙心呢。”
“一定。您订个时间。”杨道生客套的满口答应。
杨耀沉默不语。这分沉默,一直延续到他回到家中,杨道生也不发一语。倒是杨太太,显得很高兴,心情十分愉快。
“没想到会这样。”他说:“陈攻董对阿耀的印象很好。
陈夫人也是,问了我好多阿耀的事。蕙心小姐家世好,品貌也佳,是十分理想的对象。阿耀,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杨耀不置可否,经往楼上走去。
“等等,”杨道生皱眉叫住他。“你也听到陈董事长的邀请了,这几天记得把时间空下来。”
“对不起,爸,我无法陪你一起去。这两天我就准备到日本。”杨耀平静的回视他父亲。
“日本?”杨太太先叫起来。“阿耀,你才从美国回来,又到日本去做什么?”
“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杨道生生气说:“我停你的职,要你反省思考,你不但不知改过,竟然还变本加厉!”
“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大呼小叫。”杨太太怕场面又闹得不可收拾,连忙打圆场。
杨道生意外地听劝,冷静下来。盯著杨耀说:“说,你到日本去做什么?”
“我有事。”杨耀还是那句话。
“什么事?”杨道生冷哼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国外都做些什么,你一定非跟倩妮离婚不可,还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你给我听好,我绝不许你再这么胡来。”
“是啊,阿耀,你要听你爸爸的话。他都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杨太太跟著劝导。她隐约听到一些,杨耀之所以坚持离婚,多半和外面另一个女人有关。
“妈,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杨耀语气委婉的坚持。
杨生道脸色沉了沈,意外地却没有表情,说:“你要怎么处理?既然你跟倩妮离婚都成了事实,我也不再追究。但你以为事情都能如你所想的、一厢情愿的进行吗?我不妨跟你说得明白一点,让你更清醒一点。我告诉你,你今天有这样的地位、力量,那是因为杨氏建设总经理这个身份职位,一旦失去了这个,没有事业,没有头衔,你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你的位置是可以被取代的,那就表示,你的一切也是可以被取代的。这世上,没有任何的事,包括感情,是不可被取代的。这段可以取代那段,此时可以取代彼时,你要去任何关系。我倒要看看,没有了身份和头衔,你还能成就什么。”
这些话简直严荷至极,狠狠刺了杨耀一记。他没说话,只是僵硬地站著,沉默地看他父亲拂袖上楼。
“阿耀……。”杨太太想说什么,杨耀插口说:“我累了,妈。”
杨太太忧心地看他一会,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用,摇摇头离开客厅。
剩下杨耀伫立在寂静的客厅中。没有了事业、身份、头衔,就如同失去了武器,失去了武器,就等同失去了力量,变得什么都不是。
这些话象回音,不断地寂静的空间中回荡,在他脑海中旋荡不去。
他站著没动,侵入屋子中的冬夜寒气,教他不自觉地打个冷颤。他想起纽约的圣诞夜,心中忽忽地充满想念。曼光……在他心中,这个名字如涟漪般慢慢扩成回声。
第三章
好像全东京的有钱人、企业战士都聚集到这里了。江曼光袖手旁观他父亲和芭芭拉与宴会的主人谈笑风生且不时又和趋前致意的宾客寒暄一两句,不由得大大吐了口气,没力气再去注意那些散在厅中四处、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起劲地谈论著什么索罗斯、M股、企业购并及东京还有道琼、香港恒生指数的日本菁英才俊们。
她动了一下,觉得肩膀好重。奇怪为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居然比当事人还累。她草草扫了大厅一眼。虽说是非正式的私人宴会,采自助式形态,而且就在宴会主人的家中大厅举行,触眼所见,男的都是西装领带,女客也多半穿著晚宴礼服,很正式的打扮。甚至每个受邀的客人,都得凭帖进入。她不由得钦佩芭芭拉有远见。
她身上这套午夜蓝的过膝长礼服显得相当的得体,如果不是芭芭拉,她随便穿上套裤装来,那情况──她实在真不敢想。
她又吁一口气,仰头看著挑高的天花板。不知他父亲和对方的合作企划案谈得怎么样了。日本企业就像它的社会,多半很保守,而且自成庞大的集团,自给自足,外国企业相插入的可能虽然并不是没有,但合作的空间很小。除了一些眼光长远而且思考多向活化的,外企机会十分有限。她希望她父亲的工作能谈得顺利,而且看情形应该十分有希望才对。她不知道她哪来这么乐观的想法。但刚刚一路进来,路上百坪法式的庭园加上西式结构的两层别墅型洋房,和世界各地的艺品陈设,显示屋子的主人对异国文化应该有相当的认识。当然,她这样想是太主观了,结果也可能正好相反。
她再吐口气,暖气很足,但她觉得裸露的臂膀有些冷。对这地方,她的印象就只有一个“大”而已。光是这大厅,算算就有数十坪,更别说前后的庭园。在东京吉祥寺拥有占地这么广大的空间,说真的,实在真是奢侈。听说他们也姓东堂。还真巧!该不会真的在这里遇见东堂光一吧?
她抿嘴笑一下,对自己的胡思乱想觉得有趣,轻拍了拍自己的头,胸前的钻石项炼甩荡了一下。钻石是女人的爱,男人的表现方式?现在她才知道,初初认识,杨耀就将她锁住了。
杨耀啊……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的视线游移。她父亲还在说话,这就是社交。真累人。
她将目光收回,不巧撞上了色相诱人的精巧食物。满盘满盘的寿司,让qi書網…奇书她想起在纽约公寓时的许多时光。肚子并不太饿,但她还是走过去,挑开了生鱼片,拿了几块寿司。大概为了制造气氛,灯光并不太明亮,甚至还有些幽暗,她用手抓著吃第二个寿司时,才发现她斜对面悄然坐著的那个穿著日本传统和服的老先生。
“您好。”她礼貌打声招呼。这种简单的日语她说得还算流利。
老先生没回答,只是看著她,看得她心中莫名一凛。他坐得很端正,很有一股威仪,不动便有风,眼神十分有力量。然后,他对江曼光说了句什么。她不懂,但看他一直盯著她吃东西,用英语夹杂著日语,说:“对不起。我不会说日语。你要吃一些吗?”她比个手势,夹了两个寿司在小盘子里想递给他。
老先生只是严肃地盯著她。片刻才开口:“你不会说国语?
你不是日本人吗?”说的是英语,虽然有些腔调,但还算流利。
“嗯,我是外国人。”江曼光微微笑一下。在日本这个和其国民外貌相似的国家,她一直有机会说自己是外国人,反到在白种人占多数的国家里,一点疑问也没有。
“我刚刚就看到你,你好像觉得很无聊,一直走来走去。”老先生盯著她,表情仍然睡当严肃。
说他“老”,实在不确切。他虽然有些年纪,但神态精湛有神,敏锐度相当高,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颓相,倒像怀有什么上乘武功的宗师大家,一身精气。
“也不是。”江曼光说:“只是不习惯。我什么都不懂,只是陪我父亲出席。”她看看老人,觉得有些奇怪。他那身打扮,加上灰白的头发和唇上太密的胡髭,不管怎么打量都和宴会的调性十分不合。不过,她自己也一样,虽然外表蒙骗过了,气质上还是不协调。
“你要吃一些吗?”她再次问道。“这些寿司满好吃的,入口即化,又不会太黏。”边说边替自己也拿了几个。
“不了,谢谢。”老先生正色的回答,严肃的表情没有化开过。那份严肃好像和他全身的姿态成了一贯,成了一种态度。“你不吃生鱼片?”他注意到她挑开生鱼片了。
“嗯。”江曼光点头。
“为什么?生鱼片是日本饮食文化的精髓,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吃?”老先生很固执,非问个清楚不可。虽然如此,他的态度口气沉稳下静有力,像是一个将领在发号施令。
江曼光楞一下。根本不为什么,就只是不喜欢。他记是东堂光一也曾这样问过她。当然,这次她不能回答说山顶洞人都懂得用火了那种荒谬的借口。
“我也不知道。”她想想说:“我曾勉强自己吃过几次,就是很难接受。这跟材料好不好无关,我只是不想于勉强自己。”
她一向不擅长篇大论说道理,只能很老实的说出感受。
“不过,”她笑了笑。“这些寿司真的很好吃,比东堂那回请我的高级寿司还好吃,果然,要吃日本料理还是要到本国比较道地。”
“东堂?”老先生目光闪了一下。
“啊!我是说我的一位朋友。这里的主人好像也是姓东堂。
不过,我的朋友跟他们是没关系的。”
她一直没有问老先生任何问题,对方好像也无意说明。他看看大厅,皱了皱眉,然后站起来,似乎打算离开。“看看这些人,哪还有关点大和民族美丽的传统!”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日本国自古发展出优秀的文化和传统,这些人不知发扬光大,却只会膜拜肤浅的西洋皮毛文化,不仅愚蠢,而且可笑。”略紧的语气,听得出他的不满。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江曼光也看看大厅,倒觉得好像没那么严重,但瞥见老人蹙眉头带著锐乎表情的眼神,她连忙解释说:“啊,我的意思是,像这种酒会型态,与会的人彼此周旋的机会很高,距离拉近了,不但可以达到原本庆祝或纪念的目的,顺便又有社交的功能,而且随意自在,经济又实惠,这不是很好吗?”顺口竟解析了一篇道理,她自己都很惊讶。
老人凝神不动,目光却紧盯著江曼光。
“这种粗糙的西洋酒宴文化有什么好?”他说:“一点都比不上精致庄严的大和文化。把一个原本应该隆重、庄严具有纪念意义的场会,弄得像夜市庙会,你说,有什么好?”
“话是没错,可是……”
“这种肤浅的文化,根本不是必须的。自从欧美帝国仗著他们坚利的武器,强侵入日本的国土,大和传统优良的质美的文化就逐渐被庸俗肤浅的洋式文化污染,变得粗糙。不仅生活中各种习惯,如饮食衣著被污染,就连语言、文字也被侵蚀。
这种庸俗粗糙的现像根本不值得被鼓励。”
“但是,”江曼光想想,说:“如果换个角度来看,外来文化固然是侵略,也算是种刺激,可以为生以前所没有的活力。
倘若当时黑船没来叩关,幕府不变,继续它的锁国政策,大概也就没有促进日本现代化的明治维新,日本的现化文明可能晚了一百年,也就不可能这么快赶上欧美,成为亚洲甚至世界的经济强国吧?”她用一种委婉的口气,不带判断的态度。
老先生表情一动,精湛有力的睛神紧盯著她,久久不语,似乎在打量什么。突然说:“你叫什么名字?”
“啊?!”江曼光楞一下。才呆呆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