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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江曼光楞一下。才呆呆地说:“江曼光。”
老先生点点头。又问:“令尊呢?是哪位?”
“我父亲叫江水声。就是正和主人交谈的那位。”
“是吗?”老人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说:“看起来相当有才干魄力。他也是大和物?的一员吗?”
“不。我父亲是一家美商公司日本分公司的业务经理。那家公司正计划一项和大和商社合作的企划案,我父亲是案子的负责人。”
“原来如此。那些天真的外国人,就是喜欢做一些白费力气的事。”
“怎么说?”对老先生的不以为然,江曼光忍不住探问。
“你想,外商公司提出和日本企业合作的企划,目的是什么?”老人反问。
江曼光认真的想了想,说:“我想,是想藉由合作的日本企业力量,打入日本市场吧。”
老先生眼底露出一些赞许。说:“那么,日本方面呢?帮助外国企业打入日本市场,它能得到什么?没有。若说有什么利润收益,大和企业本身在本国就做得很好,根本不需借助外资的力量;若是想藉合作反向开辟海外市场,那更是不必。大和企业在海外各处主要城市都有据点,有些也有类似的企划合作,而且已经上了轨道,它何必浪费力气在本国内和外资合作,帮助对方扩张在日本的市场!根本没这个必要。那些外国人要向‘不可能’挑战,未免太天真。”
江曼光听了,不觉地望望她父亲,替他忧心。但她还是寻求一些可能性,说:“话虽如此,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商场的可能,就在于它永远会有变数。”
“说得好。不过,这可不是努力就可以。很可能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失败就是失败。”
“总得试试看吧。不试的话是不会知道的。”江曼光还是觉得,即使注定会失败,还是要试试看。不试就放弃的话,更没有扭转结果的可能了。
老人目光一认,隼鹰一般的锐利眼神炯炯地盯著她看一会,光气内敛,不说话即可压制人。江曼光回视他的注视,感到那股凌厉压迫的力量,隐约有种沉重透不过气的感觉。但她还是没将目光移开。
“曼光?!”冷不防一声叫唤袭向她。那么突然,教她不提防,吓了一跳。
她回头过去,迎面走来的竟然──竟然、竟然真的是那个东堂光一!
“东堂?!”她呆住了,叫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著,撞见走在他身后的东堂晴海,更是傻眼了。
“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你怎么也在这里!?”东堂光一笑嘻嘻的,眼目全是春风。话说到一关,口气却突然一转,变得极是错愕又不情愿,笑容也凝住,脸色变得极是僵硬,几分不驯地盯著江曼光身后的老先生。
而东堂晴海则像是本就针对著老人才过来的,越过江曼光,笔直地走到老人面前,恭敬地用著最敬语,对老人说:“祖父大人,您好。”
祖父大人?江曼光不禁睁大眼睛半张著嘴,看看东堂光一,转而又看著老人和东堂晴海。
日语里“???”这个词包含著极尊崇的意味,对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会这样称呼。但在目前的现代日本社会,就算是特别讲究礼数,对与自己关系亲近的家族长辈这样称呼,虽然表示尊敬,反而显得有距离。而且,同时也显示了那长辈可能的威严肃穆、老人敬畏的形象。她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和她谈了半天的老人,竟然会是东堂晴海毕恭毕敬的祖父大人的东堂八云。
“你也来了。”东堂八云对东堂光一的诘问置若罔闻,朝东堂晴海微微点个头。说:“冬二夫妇呢为她在吗?”
“父亲和秋人伯父母在一起,正招待客人;母亲则留在国分寺家中陪伴来访的春华姑母。”
“春华回来了?”
“是的。春华姑母傍晚刚到。”即使是和祖父说话,东堂晴海除了语态恭敬,也是一副没有表情。
“我还在奇怪,那个讨厌的老太婆怎么没来这里兴风作浪,原来是又回娘家去了。可怜的阿薰叔母,又要活受气了。”东堂光一轻哼一声,态度相当无礼。
东堂八云严厉瞪他一眼,沉声说:“身为东堂家子孙,你这是对待长辈该有的态度吗?”
“讨人厌的家伙就是讨人厌,我管他是谁。”东堂光一一派不驯,瞪著自己的祖父,沉不住气的说:“刚刚看见睛海,我就觉得不妙,这小子没事不会上门的。果然!你不是很讨厌这种场合吗?干嘛还来!该不会是来搅局的吧?”虽然他的态度不致太放肆,但也不算太客气。
东堂八云脸色沈霜,锐利的目光射向东堂光一,尖锐而寒湛,形成一股高压压迫住他。“你这种失败的懦弱之辈,没有资格说什么!”
东堂光一变了变脸色,几乎被他的气势压住,困难的抗拒说:“我追求自由、我有什么不对?”
“你那样哪叫追求,根本就是逃避!东堂家有你这种懦弱的子孙,实在是最大的耻辱。”
“随你怎么说!”东堂光一握紧拳头,抿抿唇说:“懦弱也好,逃避也好,总比待在那个腐朽落后、食古不化的地方强。”
“哼。”东堂八云哼一声,不怒而威,充满慑人的气势。
这时大厅另一边的东堂秋人发现东堂八云了,表情相当意外,匆匆赶往这边过来。东堂八云连看都不看他,交代东堂晴海说:“告诉你秋人伯父,叫他不必瞎忙。我先走了。”
“什么嘛!”东堂光一愤愤的瞪著东堂八云高大的背影。
东堂秋人赶过来,四处看不到父亲,忙问:“光一,你祖父呢?”
“走了。不必理他了。”
“伯父,”东堂晴海回答:“祖父大人请您不必担心,他只是过来看看。这里的一切,还要麻烦伯父多费心。”
“睛海,你还真是老头肚子里的蛔虫呵。”东堂光一不屑地讽刺一句。
“光一!”东堂秋人瞪了儿子一眼。对睛海说:“光一就是这样,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会的。”东堂晴海的扑克脸一副无动于衷。“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先离开了。”
“你难得来,再多待一会嘛。”
“不了。”东堂晴海很干脆的拒绝,对东堂秋人鞠躬便转身走开。
东堂秋人也没有坚持,大概知道坚持也没用。他转向东堂光一,说:“你是不是又惹你祖父生气了?”
东堂秋人看他一眼,叹口气说:“没有最好。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祖父毕竟是祖父,你要尊敬他,顺从他。”
东堂光一没吭声。东堂秋人拍拍他肩膀,一转身,又忙著和宾客周旋。一直被迫站在一旁,想走又不好移动的江曼光,这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那场纷争,她虽然有听不懂,却感觉得出那种剑拨弩张的紧张气氛,莫名其妙地也跟著紧张。
“怎么了?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东堂光一看她松口气的模样,失笑起来。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跟著笑起来。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东堂光一问。
江曼光约略解释一下,说:“听我父亲说大和物?的会长及重要董事都姓东堂,我还开玩笑地想,会不会就是你这个东堂,没想到……。”她摇摇头。“真没想到那位东堂先生就是你父亲,我还误打误撞来到你家。”
“很惊讶?”东堂光一笑问。
“是啊。”江曼光点头,老实承认。“你这个人,老是有许多教人吓一跳的地方。”
东堂光一仰头笑起来。俯脸看看她。突然正色说:“你不问吗?”
“你要我问吗?”江曼光反问。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东堂光一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拿一杯鸡尾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杯,啜了一口后,才说:“我家世代都是武士,高曾曾祖袭位男爵,原是日本旧华族。后来幕府颓倒,东堂家以武士道治家的精神仍然没有改变,东堂家的男孩从小就必须在严格和督导下修习剑术。明治时期,在外国商贾大量涌入日本之后,我高祖父体认今后将是商贸的时代,创立了一家杂货的流通,经历几代扩充努力,慢慢演变成今日大和物?的规模。虽然如此,武道的修心,仍是东常家男人最重要的课题;专制、高压、守旧、封闭,都是这个家族的特色,在东堂家,没有所谓个人意志可言,一切必须顺从宗长的命令,宗长所说的话就是法律。”
关于东堂光一的背景状况,在纽约时,江曼光粗糙的听过一些,所以这时听东堂光一亲口?述,并没有太惊讶,只是静静地听著。
“二次大战时,我曾祖父更身为帝国少佐。战后,他卸去军人的身分,全心发展大和物?;大和物?有今日的规模,就是在那时奠定的。但他认为,东堂家世代?武士,武士道的精神绝不能背弃。他以这样的信念教育我祖父。而我父亲身为长子,更是在祖父专制、严格的教导下成长,其它如冬二、夏?叔父则在祖父严格的训练及控制下,性格变得软弱或冷漠寡情,而唯一的姑母春华却跋扈又专断。即使出嫁后,她仍然事事干涉,根本不把常理东常家务的长媳我母亲,放在眼里。”
他停下来,自嘲地笑一下,一口喝干手中的酒。跟著又说:“我父亲是个崇尚自由的人,受不了祖父的专制,跑到了美国,在那里遇见我母亲,并结婚。谁知在我七岁时,我父亲竟然丢开美国的一切,带我母亲和我回东堂家,从此,开始了我的恶梦。我说过,东堂家的男孩从小就必须接受严格的剑术修练,当然我也不例外。在祖父亲自严格的督导下。常常不得喘息,总是一身伤痕累累。对于这个,我还能忍受。我无法接受的是必须毫无道理的服从,以及那一大堆可笑的条规。当然,我更无法接受姑母的跋扈。我觉得在东堂家既不重视又不尊重个人意志的专制压制下,我母亲很可怜。我反抗又反抗,最后一走了之跑到纽约。我母亲好说歹说一直劝我回来──”
他喝了口酒,没再说下去。
“然后呢?”江曼光问。”
东堂光一耸个肩。“然后,就是你看到的。”
江曼光瞅著他,明亮的双眼水盈盈,好像盛有表情。东堂光一瞅她一眼,小小一阵心悸,挥挥手说:“啊,你别这样看著我。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啦!起码我现在就很自由。你那样的眼光,会让我胡思乱想。”
“想什么?”江曼光觉得很好笑。她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很多。像是支持啊、安慰,鼓励等等……。”他叹口
气。睨著她,放入下酒杯,走近她身前,拂开她额前垂落的一比发丝。低了嗓音,说:“会让我意乱情迷的。”
又是这般的真真假假。江曼光抿著笑不说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东堂光一俯看她一会,伸手撩触她胸前的钻石项坠,说:“很漂亮的钻石,跟你很配,选这副项炼的人很有眼光。
我很好奇,会是谁有这种眼光?该不会是你那个宝贝女儿的父亲吧?看起来又不像。还是那个漂亮能干的助理芭芭拉,或是……。”
“别猜了,是杨耀。”江曼光干脆自己老实招认。
“那个优等生?”东堂光一眼神闪了一下,像是意外。他略略沉吟说:“可在纽约时,我没看你戴过这东西。”
“这是他很久以前送我的,我一直没在意,本来都忘了是收在哪里的。”
“是吗?你一直没在意,此刻却戴著,那么就表示你现在很在意喽?”东堂光一抓住她的语病,追问著。
江曼光瞅他一眼,避而不答。
“怎么不说话?”东堂光一逼近一步,盯著她问:“我记得那时你跟他的关系还很平常。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江曼光不答。反问:“CoCo呢?”
“你不要避开我的问题,回答我。”
“你要我怎么回答?根本就没什么。当初他送我这条项炼,也不是那个意思。”江曼光显得很无奈。她就算真要回答也说不清。
看她好像很无奈的样子,东堂光一拍拍她说:“别这样,高兴一点。”他作弄地捏捏他的脸颊,极顺口地说:“唉,曼光,你考虎过我们的事没有?我看干脆我们就在一起,都是自己人,你父亲那企划案也不必谈得那么辛苦。”“你少开玩笑了。”江曼光白他一眼。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啊,但是……。”她摇摇头。
“但是,就卡著那个优等生。”东堂光一替她接口,挑衅的。
江曼光带些意味地瞅他一眼。说:“跟杨耀没关系。”
“怎么会跟他没关系!”东堂光一大大不以为然。撩撩她胸前的钻石项炼。“如果跟他没关系,那么,这个该怎么解释?”
江曼光无法自圆其说,叹口气,说:“他一直对我很好、很关心我;每当我有什么事,他总会默默出现在我身旁,好像我的守护天使一般。我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等等──”东堂光一皱眉打岔。“因为他一直对你很好、喜欢你,所以你觉得你就应该喜欢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