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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爷爷奶奶家走到学校的路程只要十分钟,她不需要这么早去上学。但是昨天七点半的阳光烈得让她头昏不已,每走一步对她都是强烈的折磨,而六点的阳光比较温和,她尚可接受,因此宁可提早出门上学。
走着走着,她转进一条小巷子,突然听见远远传来哀嚎和嘶吼的声音,不用多猜,一定是有人在前面打群架了。这热带的气氛,似乎使得年轻人特别容易躁动,她才来没两天,就看过不只一场殴斗了。
她停下脚步,心里犹疑是否该继续往前走,因为到学校的路只有这一条,她现在等于是进退两难了。
等了约五分钟,那激烈的声音终于消失,一阵脚步奔跑声渐行渐远。冷静心想,现在应该可以往前走了,便踏出无声的脚步前进。
没想到,再次转弯时,她却踢到一个人的脑袋。
“是你!”她瞪大了眼睛,躺在地上说话的人竟是方可烈!
冷静呆了一下,想起昨天中午,那些人不是叫他大哥吗?怎么现在他却全身挂彩,横躺在这清晨的街头呢?
方可烈似乎看出了她的诧异,苦笑道:
“让你看到我倒霉的一次,谁教我夜游不归,突然碰上一伙对手,虽然勉强打跑了他们,自己却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她不知该说什么,眼光只是放在他那些伤口上,心中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此时,他的头发乱乱的,虽遮住了浓密的眉毛,眼神却还是那样凌厉。冷静第一次碰到可以和她相抗衡的眼睛。
“你现在可以幸灾乐祸啦!”他扬起嘴角自嘲,眼中突然流露出促狭的味道。
“哇!这个视野真好,就算这样死掉也值得。”
“啊!?”冷静这才发现他躺着往上看,可以轻易看到自己裙内的风光。她连忙退了两步说:“无耻!”
方可烈却不当一回事,仍嬉皮笑脸地说:
“第一次看到你有表情的样子,还真不容易呢!”
冷静决定不去理会他,转过身想往学校走,但一个莫名的冲动,却让她又转过身,迳往祖父家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晓得……
※※※
奇怪,她是吓坏了吗?怎么不去上学,又跑回家了呢?
方可烈笑着摇摇头,忍不住回想她晶莹澄澈的大眼,还有她裙子里雪白的肌肤,那让他几乎忘了全身疼痛的感觉。
昨天才叫兄弟们不得调戏女孩子,今天他自己就犯了戒,真是的!
但面对那样特殊的女孩,他却难以把持自己……
方可烈就这样躺了五、六分钟,一阵跑步声又传来,他睁开眼一看,竟然又是她--冷静!
可能是由于跑步的关系,她白皙的脸颊上有了红晕,显得较有生气,也更为可爱了一点。
“你来做什么?”方可烈很疑惑。不会是落阱下石吧?
她不回答,只是蹲到他身边,打开手中拿的一个小铁箱,取出双氧水、优碘、药膏、棉花棒和纱布。
方可烈看她拿来的东西,大概了解她要做什么了,于是勉强自己坐起来面对她,却还是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冷静看来也不太自在,极力回避开他的注视,只是专心地替他擦药。她用棉花棒沾了双氧水,很轻、很小心地擦过伤口,像是怕会弄疼了他。消毒过后,擦上优碘和药膏,又仔细地缠上纱布,就像个专业护土般。
方可烈静静地任她摆布,视线一刻也离不开她。他心底有种奇妙的感受,好象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融化了,让他心悸不已……
最后,纱布用完了,他手臂上最后一个伤口却还没包好,冷静咬咬下唇,便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手帕,直接替他包扎起来。
那手帕有着淡蓝色的小碎花纹!方可烈身为白沙帮的大哥,用上这样女性化的手帕,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他却觉得适合极了!
做完了这些事,冷静收拾好东西,看着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方可烈也是一样,只能楞楞地盯着她。
在她冷淡的脸上,这时多了一些脆弱和羞怯,看起来让人无比怜爱。在她靠近他时,有股清幽的香味透进了他的心脾,而滑溜的长发散在肩膀,他的手不觉痒了起来,几乎忍不住想要抚摸她。
他微启双唇,想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分沉默。
但她一看出来,立刻反应道:“闭嘴。”
身为大哥,方可烈向来都是叫人家闭嘴的,这还是第一次让人叫他闭嘴呢!看她倔强的模样,他居然就真的不说话了。
这情况让他自己觉得好笑起来,对她露出毫无防备的微笑。
冷静倒是因此感到诧异了,无法实信地看着他。
是了!他对自己说,她就是他想要的人,他绝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女孩……多么奇特而美妙的组合,他非要不可!
两人静默着,打破了这分沉寂的,是隔壁巷子传来一段对话:
“阿亮,今天要不要跷课去吃万峦猪脚?”
“你再吃哦,自己就先变成猪了!”
冷静听出那是阿亮和勇仔的声音,连忙拿了东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学校跑去。做了那么丢人的事,她可不敢面对他们的取笑。
“咦?这不是大哥吗?”勇仔一转过巷子,就看到了方可烈。
阿亮则提高了八度音叫道:“大哥!你怎么啦!?遭人暗算不成!?”
方可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山海帮的喽罗还不甘心,冤家路窄,一对五就这么卯上了。”
“啥!?他们好大的胆子,我们非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大哥,你全身都是伤,还好吧?我扶你起来。”肥壮的勇仔让方可烈搭着他的肩,慢慢站了起来。
“谢了。”方可烈一站起来,便引起身上剧烈的疼痛,但吭都不吭一声。
眼尖的阿亮则奇道:
“咦!?大哥,这些纱布是谁帮你包的?你手上还有一条手帕呢!”
“耶?──对呀!这种手帕应该是女孩子用的吧?”勇仔也说,眼睛一直盯着那条淡蓝色碎花手帕。
方可烈为之语塞,只能清清喉咙说:
“没你们的事。”
大哥都这样说了,小弟还能怎么样?勇仔和阿亮都闭上了嘴。只是在他们好奇的心中,仍然不断揣测着那条手帕的主人究竟是谁?
※※※
午睡时间过后,勇仔和阿亮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一年忠班的教室门口,斜倚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不是别人,正是方可烈。
“大哥,怎么有空来赏光?”阿亮笑着迎上去。“还以为你和奇康在商量晚上堵人的事呢。”
“我不是来找你的。”他的眼光扫过全班,目光最后停在墙边的角落,固定不动。
刚睡醒的冷静仍有些头昏,恒春的天气让她很不适应,即使睡个觉也觉得心烦意乱的。她拂过长发,幽幽地叹口气,觉得自己就像雪人来到赤道一样,快死了!
方可烈直接走到她面前,她才发觉有个影子挡着她的视线。
一抬头,居然是他!
“还给你。”他拿出那条淡蓝色的手帕。
他以为他在做什么!?冷静心中即使万分诧异,脸上却是冰霜般的表情。
阿亮见状,赶紧摇醒勇仔。“猪啊,别睡了!快起来看,事情大条了!”
“啥?”勇仔揉揉双眼,看到这令人咋舌的一幕,虽想大叫,却又忍住了,低声说:“那不是早上大哥手臂上的手帕?”
“对啊,原来是冷静帮他包扎的!”
勇仔倒吸了一口气。“还好那天我没做得太过分,否则大哥不是把我丢到楼下去!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看她丝毫不为所动,他便拉起她的手,将手帕放进她手中。
方可烈的大驾光临,已经让一年忠班的睡意完全被驱散了,此刻地居然对转学生作出这种离奇的举动,更是让大家紧紧瞪住他们,唯恐错过了任何一幕。
他疯了吗!?这样恩将仇报!冷静抽回自己的手,将手帕握得死紧。
“谢谢你。”方可烈的音量不大,但教室里实在太安静了,每个人都清楚听到这句话;除了勇仔和阿亮,大家都开始捏造这句话的各种微妙含意。
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冷静收下手帕后,居然抽出下一堂课的数学课本,摊在桌子上开始做题目,连看都不看方可烈一眼。
“阿亮,大哥会不会开始发飙?”勇仔担心地问。
“他不是说过,不可以打女人吗?可是……冷静也未免太大胆了!看得我都快发抖了!”
就在所有人屏气凝神之际,方可烈却纵声大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子!”他甚至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冷静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往后缩到他碰不到的地方。
“我只是还你一个人情,你别自以为是。”
她的话说得轻声细微,却是十分冷淡明白,教室里每个竖起耳朵的人都听到了。
“勇仔,扶我一下,我快中风了!”阿亮倒在勇仔身上说。
“我的妈啊!你看,大哥还在笑,上次他笑的时候是在痛宰山海帮……”
方可烈仍是一脸笑意。
“来不及了,你不能拒绝,我是要定你了。”
“啊!”全班再也忍不住了,一起大喊道。
冷静咬了咬下唇,他发现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在犹豫或不悦的时候就会这么做。看她用力咬着那柔嫩的粉红嘴唇,害他突然心生不舍,暗自决定以后绝对不让她再如此虐待自己了。
冷静当下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眼神中不再怒光闪烁,反而迅速恢复平静,将所有的人都看成空气似的,把注意力转回数学课本上。
方可烈赞赏地点点头。光凭她镇定的本事,就足以让他倾力挑战了。
“大哥,你不……生气啊?”阿亮目瞪口呆地问。
“生气?怎么会,我高兴得很!”他抬头朗声大笑,大踏步走出教室,脸上的表情彷佛刚中了第一特奖似的。
方可烈一离开教室,种种讨论、臆测就开始流传…从这一班传到隔壁班,从走廊传到合作社;很显然地,在今天放学以前,传清高中的学生绝对都会听到五种以上的版本。
纷纷流言之间,唯一置身事外的,就是女主角冷静了……
《问》
女人和玫瑰
谁纤弱呢
谁多刺呢
下午,方可烈照例跷了最后一节课,躺在后园的大树下。
平时这是他独自沉思的时刻,但今天他和几个兄弟却围坐着,神情凝肃,计画着今晚的攻击行动。
就在放学的钟声响起五分钟之后,他们已拟定好了策略,便要起身前往战场。但是阿亮和勇仔这时突然跑过来,喘着气说:
“大哥,不好了,事情麻烦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张进忠问。
勇仔只会喊:“冷静……冷静……”
阿亮则帮他说完了话:“他们把冷静抓走了!”
方可热心中一阵颤抖。“谁抓走她的?”
“就是山海帮那一群!”
“怎么会找上她?”方可烈自言自语着。跟冷静有关的事,他就会失去平时的推理能力。
“大哥,你今天下午做的事,早就传遍了学校,现在人人都知道冷静是你要的人,她的身价自然不同啦!”阿亮解释道:“山海帮那群人八成也听到了消息,才会拿冷静来要胁我们。”
“原来是我害了她……”方可烈紧抓着阿亮的袖子,微抖的手臂说明了他的激动。“混帐!为什么不看好她……”
“大哥,他们有二十几个人啊!我和勇仔只想到先来通报你而已!”
苏奇康听了,向方可烈说:“大哥,事不宜迟,就此一并解决吧!”
“对!我们跟他们没完没了!”
“敢抢大哥的女人,岂不是把我们白沙帮看扁了!”
每个人都说得义愤填膺。此刻,这场战争除了争夺地盘之外,更是攸关荣誉的大问题。
“大哥的女人”这五个字让方可烈回过了神。他深吸一口气,宣布说:
“没错!冷静是我的女人,从今以后,你们都得叫她大嫂!谁敢动她,就等于是向我们宣战,我们非救回她不可!”
“是!”大伙儿齐声喊道。
“出发!”于是,一伙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
山海--这是一个纯朴的小村庄,既靠山又靠海,农业和渔业都是村民维生的方法。村里的人们看来都很悠闲自在,晒着萝卜、喂养鸡鸭、叫卖渔产,眼神里净是安居乐业的恬淡。
但阳光的气息、年轻的热血,却还是无法抑制的。
眼前,就是两派人马的对峙。
黄昏的海滩上,海风阵阵吹来,扬起了这群男孩子们的衣袖和短发。
山海帮的头头孙震东,吐了一口香烟,慢慢开口:
“想必你们也知道,冷静在我们手上,不过……我不会拿她来威胁你们。只是我们两帮的事情迟早要有个解决,上次你们仗着人多就想摆平我们,这也是有欠公平,现在我只要求单挑,一对一,我和方可烈!”
“一战决胜负?”苏奇康总是负责打交道。
“没错!输的一方任凭胜利者处分。”
“那冷静呢?”苏奇康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