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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底要怎么做,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胡晓侠知道她一发起脾气来很不好收拾,事先警告她:“菊菊,你不要太冲动,免得闹出笑话!”
“闹什么笑话?我们这栋公寓要有未婚妈妈啦….“你怎么知道事情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男人真不是东西,一方面喜欢人家,一方面又等着看人家出笑话,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有了几次经验,如今胡晓侠已体会出一门定律:菊菊愈冲动,我就要愈冷静,不能跟着她发啧,否则一定会愈闹愈大。
“我不限你争,要争就争事实,不要争无谓的联想。”
“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今晚小美人的妈妈要来吗?到时候你再问她好了。”
“怎么问呢?我们又跟她不熟。”
“这可说到重点了,菊,我和你都只算是人家的邻居,连朋友的关系都够不上,凭什么管这档事呢?”
方问菊只是一时冲动,并非不明事理,当下便不说什么了。看看胡晓侠一脸的正经,就可知道是守本分的人,不会做越出本分之事,这是他的好处,当初她也是被他这点所吸引,但,有时仍不免要埋怨:“你未免正经得教人讨厌!”
“我不正经一点,压得住你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吗?”
小美人的妈妈来访时带了一盒点心作见面礼。
方问菊立刻喜欢上她身上那股迷人的气质,好沉稳,带点娇、带点柔、带点书卷味。她自我介绍叫左丽凰,不称某某太太,提到丈夫时却又自称“我先生”。“柔娃自开学以来,小考、月考的理化成绩都不理想,我问她,她说老师的教法很难懂,我先生知道了就提议请个家教,柔娃自己也不反对,还说方老师的化学很棒,要我特地来拜托你。”
“柔娃说的?”
“嗯,她国中学长有一位被你教到。”
“二年级吗?我是教二年级的。”
“不,今年刚考上,一直抱怨念高中还要读她最讨厌的基础理化,物理部分还好,但化学就……”做母亲无奈她笑着。
“能考上第一志愿,实力应该不错。”
“别的科目还好,可是对化学却很排斥。”
“这样不好啊,心里先有排斥感就更难搞懂它。”
“所以要拜托老师了。”母亲为女儿求救着。
方问菊突然想到试探的妙法,而且不致招人反感。
“没有哥哥教她吗?”
“没有,她是独生女,有个堂哥,不过是念工专的。”
“叔叔呢,我的化学启蒙老师就是我的叔叔。”
“我先生只有哥哥没有弟弟。”
方问菊瞟了胡晓侠一眼。你看吧,他们不是叔侄也不是兄妹。
“柔娃为何不一起过来坐坐呢?怕生吗?”
“她不怕生的,老师可以放心,你会发现她是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不仅家人疼爱她,连第一次来我家的客人也是一见投缘,情书满天飞呢,不过她很能克制,省了我许多烦恼。”
得意的母亲又说了几句麻烦拜托的话,方问菊便不好意思拒绝了,其实内心深处暗暗叫苦:看来做妈妈的不是不知道便是有意纵容。一个小女生忙着谈恋爱,如何能定得下心念书?这份工作铁定吃力不讨好。
送走客人,方问菊当即发作:“柔娃一定还没有被送回来,所以她才一句不提。”
胡晓侠一脸“你又来了”的表情。
“请你记住自己的身分吧,家教老师。”
“阿侠──”
“别叫,别叫,我只是希望你把多余的热情用在我身上,少管人家的闲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以往他这种类似撒娇的言语,都会引来她一阵母性的怜惜,刻意温柔,加倍热情,可是今天不知怎么搞的,反而令她更烦躁了。
“你少胡说八道了!”
※※※
二、三堂课下来,方问菊惊讶于柔娃的聪明和反应之快,一点即通,记亿力又好,她相信这孩子念书一定出别人轻松多了。至于化学,只要消却她的排斥心理,很容易便能使她进人情况。
“老师,你真的很会教耶,如果你转到女中来就好了。”
对于她的天真,方问菊忍不住失笑。
“即使我转到女中,也未必就教得到你啊!”
“说得也是。还好我妈妈为我请了家教,可是有的同学既不上补习班也不讲家教,不知她们是如何解决的。”
“不是每个人的家境都像你这么好。”
方问菊环顾这间少女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和许许多多的玩偶、洋娃娃,有感而发。“我们也只是普通人家而已,不过我爸爸是个热心工作赚钱的人,有时候一连几天见不到他,实在伤脑筋。”
这是柔娃唯一一次主动谈到自己的父亲,左丽凰则绝口不提。方问菊从婆婆处也得知左老太太从不谈论有关二女婿的事,在这个家,“他”似乎是个禁忌。不过,方问菊还是很担心不成熟的爱情将会阻碍柔娃的成长,忍不住试探的问她:“你长得这么漂亮,有很多男生追你吧?”
柔娃闻言板起脸,年纪虽小,说起大道理却是一脸严肃,显现出她的决心。“光有漂亮的脸蛋而没有一流的头脑,在现在的社会已经不吃香了。我很忙呢,除了上课读书,还安排自己每周一天上舞蹈课锻炼身体,一天上钢琴课陶冶身心,每星期六下午去绘画老师那儿,不是上课便是去参观画展。”
“哇!”方问菊叹为观止。
“老师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为了成为一个杰出的人而做这些努力,那么期望自己太辛苦太可怜了,将来的变化并非完全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啊,有时人算不如天算的。我今天培养这些兴趣,只希望自己活得有意义、有尊严,没有别人陪伴的时候也能自得其乐,我──不想成为一个无聊的女人。”
“你还只是个小女孩啊!”
“我很快就会长大的。我爷爷最爱说一句话:“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辈,我认为很有道理。老师你也认为我们这一代的孩子很幸运吧?我们避开了穷苦的年代,从小物质享受十分优渥,可是精神上的压力却比从前的人大,将来出社会的竞争更是强过今天,因为未来是高科技的时代,计算机取代更多的人脑,如果我不从小培养有灵性的兴趣,难保日后不成为言语乏味的人。”
方问菊只有甘拜下风了。
“如今的孩子真是不得了,听你这一说,使我觉得自己好象是远古时候的人,跟不上时代新思想了。”
“不用担心啦,老师,时代再变,永远需要‘老师’的存在。”
“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
柔娃咯咯笑了起来。
“老师如果害怕的话,现在不是很流行计算机吗?有时间学起来也不错。”“你还要学计算机?有时问吗?”
“等我的钢琴课告一段落,空出来的时间我就会去学,我堂哥和宋道揆都已在学了。”“宋道揆?你的男朋友吗?”
女孩顽皮的大笑。
“老师好古板哦,一听到男生的名字就当是男朋友了。我们才不那样浅想呢,所谓‘有志一同’嘛,一起学习一起成长,顺其自然发展,不一定要谈恋爱才男女在一起啊!”笑出来的酒窝在嘲笑什么似的。
方问菊不禁脸红了。
这事过后二天,星期日的晚上,方问菊买了日本料理回来打牙祭,公寓前的路灯明亮地指引着她,她不由加快脚步,不意却又遇见他。
韩宝玉!那辆深蓝色的轿车停在公寓楼下,堵去一半的走道,他一点过意不去的样子也没有,坐身倚着车厢,以帅得要命的姿势吸着烟。他最好得肺癌死掉算了!方问菊心中突然有说不出的愤怒,这人一再出现,表示他跟柔娃的关系还没断么!?倒是韩宝玉瞧见是她,善意的点头打了招呼。
方问菊理也不理,可以说是不屑一顾的打他面前走过。想想不对,柔娃这孩子可真教人费疑猜,让男朋友出现在公寓前不要紧吗?(若不是男友,亲戚断没有道理不登门入府的。)
难道她的乖巧只是表面,私心极欲叛逆一番?她了解,爱情是极迷人的,成熟的女人一旦陷入尚且不克自拔,何况一个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女?英俊的外表,高尚的打扮,再加上出手大方,八十岁的老祖母都会忍不住心荡神驰呢!方问菊愈打量韩宝玉愈感到这男人的可恶,乱用本身的条件和魅力来迷惑不知社会险恶的少女,真是辜负了老天赐与他的好皮廷。
不会错的,问题就出在这个男人身上。
怀着决心,她回头走到韩宝玉面前,以挑舋的口吻说:“韩先生是来找柔娃的话,就请到此为止,我想你不该忘了自己是结过婚的男人,竟来纠缠一名高中女生,你不觉得很可耻吗?”
他不相信的瞪着她,“你说我……”
“我看不起你这种无赖!”
她相信自己给了他致命的一击,转身就走,决定上去和左丽凰好好的谈一谈,防患于未然。不料,身后爆出一阵令人不快的大笑声。
“方老师,你完全弄错了。”
方问菊不屑理会。
韩宝玉人高脚长,几个跨步便已握住她的肩膀。
“别碰我!”方问菊本能的扭身避开。“对不起!”他神情肃然。“我不在乎你说我什么,但不许你跟柔娃开这种吓死人的玩笑!”
“我开玩笑?”
“不是吗?你以为我是柔娃的什么人?”
“总不会是表哥或叔叔吧?”方问菊冷笑。
“当然不是,”韩宝玉有些光火了,“我十九岁结婚生女,今年三十五岁,我是柔娃的亲生父亲。”
方问菊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倒退了二步。
他会是一名高中女生的父亲?不可能,我不相信!但看他的表情再正经也没有了。方问菊太吃惊了,一时,脑子里空空如也,心中纷纷乱乱,脸上更是涨得绯红,用尽力气也挤不出一句适当的话。
“以后不要自作聪明了!”
丢下这句话,他走回车旁,若无其事的抽着烟。
方问菊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感到这么惭愧过,恨不能天崩地裂,把她埋了才好,连道歉的勇气也无。
拖着无力的脚步走进公寓,上楼,经过左家门口,有心电感应似的,大门适时而开,小美人打扮得像公主一样地走出来,环佩叮咚,周身还散发出很清雅的香味。“咦,老师,有事吗?”
“没有,”方问菊勉强维持着尊严,有气无力的问:“你擦香水吗?”
小妮子粲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们试了许多厂牌才找到适合我的香味。”她旋个身。“好闻吗?”
“很好,穿这么漂亮去那里?”
小妮子更笑了。“我们要去法式西餐厅豪华一下,今天有开幕舞会。老师和师丈有空也去罗曼蒂克一次,听说‘金巴黎’的装潢很棒哦!老师想知道是谁设计的吗?”方问菊脑子混沌,不响。
“是我爸爸韩宝玉,他很棒很棒哦!”
“什么?”方问菊只想问:他真是你的爸爸?“就是我爸爸嘛,他在楼下等我,老师没遇见?我得走了,再见!”
红蝴蝶翩翩飞下楼去,留下方问菊呆站有十分钟之久。
她爸爸?那么是真正的父女了。
方问菊难过地承认自己真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第二章
新阁室内设计有限公司的会客室内沙发四周烟雾缭绕,两个男人坐在一起大肚烟圈快一小时了,秘书白明珊早在他们抽烟之前就打开了空气调节系统,可是依然无法完全驱除烟味。
一个长相福泰,头顶秃了一块地中海的中年人,叫宋理杰的,嘴里含着雪茄,一样有办法说话。
“我试了那么多牌子的雪茄,还是这牌子的味道我最喜欢。”
“大卫洛夫?”
韩宝玉捻熄了香烟,感觉头有点痛了。
“是啊,大卫洛夫。”中年人得意洋洋地念着这名字。
“已经在台湾设置专卖店了吗?”
“我托人从香港带回来的,喏,要不要来一支?”
“不必了,我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中年人跟着站起来。
“也对,我们似乎抽得太兜了。”宋理杰看看还剩半支的雪茄,心想这很贵的,便含着它走出来。“宝玉,那我的事怎么样了?”
“回我的办公室再说。”
韩宝玉经过办公店时,同白明珊道:“白小姐请你亲自泡茶,不要叫小妹泡,她只会糟蹋好茶叶。”
“好的。”白明珊很乐意为他服务。
宋理杰说:“我要咖啡。”
“一杯茶,一杯咖啡。”
韩宝玉推开总经理室大门,请宋理杰进去。
这是一间很给人好感的办公室,不同于一般办公室那么讲究稳重,反使人感受到一股活跃的气氛。
宋理杰一坐定就开始炮打韩宝玉。
“我们是老朋友老交情了,你不能先做我的吗?”
韩宝玉两手一摊,表示遗憾的说:“只剩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我手边正在动工的五个设计案一定要完成,不然我无法向业主交代,他们也等着过年呢!”
“我也是,我答应我老婆过年时给她一个新家。”
“那你为什么不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