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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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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但是不能不做,一定要做。

一定……不能不做的。

将最后的热汤端上桌,她拿掉围裙,洗过手之后,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时针一格一格前进,桌上的菜又开始凉了,但她相信父亲还是会在下一秒打开门,对她说他回来了,所以她只是动也不动的,注视着门口。

直到三个小时过去了,她才终于愿意移开视线,却有些神情恍惚地望着窗外。将饭菜原封不动地留在桌上,她起身走回房间,然后发现父亲在她手机里留言说又不能回家了。

她只是低着头,单手遮住双眼。她没有哭,也不会哭。

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不期望任何人会记得这件事,她只希望这个家不再那么寂寞。

梁知夏就这样站在原地,像个石像般不动。许久之后,她放下手,忽然开始在自己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不到东西,她有点焦急;最后,她从衣柜上方拖出一个收纳箱,由于重量太沉,箱子整个翻倒在地,发出很大的声音。

她跪在地上,粗鲁地打开箱子,从陈旧物中找到她要找的东西;接着,她立刻起身飞奔出门。

抱着怀里的物品,梁知夏在住家后面的河堤上狂奔着。

她一直跑、一直跑,拚命跑到河边的草地,因为用尽力气,所以一时腿软,绊到石头后便直接跌倒。

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过于急奔让她快要不能呼吸。看见自己身下已经断成两截的东西,她不禁用力地闭上眼睛。

“喂!你,受伤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梁知夏愣住,抬起脸来,就看到穿着休闲衬衫和长裤的白恩露皱着眉头站在自己面前。

他将脚踏车抱在腰侧,喘气又流汗,一副从堤防楼梯跑下来的模样。

“跌伤了?”他再问一次。

“……没有。”梁知夏回过神,撑直起身,跪坐在地上。

“原来没事……”吓我一跳,他低语,将还抬着的脚踏车放下,道:“你跑步的气势老是这么狂暴。”

梁知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草地。

“你在这……对了,你住在附近。”白恩露道。

为什么他会知道她住在哪里呢?疑问在梁知夏脑海里一闪而逝,但她不在意、也不关心答案,这些事情全都无关紧要。

他好像只是想确认她没受伤,牵着车打算离开;走了两步,却犹豫了一下,回头道:“我要谢谢你没有把我的事情说出来。”

梁知夏漠然地望着河的对岸。

白恩露瞅住她一会儿,又问道:“你……对鬼魂之类的事情很有兴趣?”

梁知夏眨了一下眼睑,摇头。

白恩露说:“我看你遇到那样的事,好像也不害怕。”稍微停了下,他道:“虽然不知道真假,不过学校似乎有个传说,传说以前曾有人在那棵树上往生了,我跟你看到的,也许是——”

“不是!”梁知夏用力打断他的话;与其说是否认他的讲法,却更像足要说服自己。她坚定地重复道:“不是。不是什么以前的人。”

白恩露一愣,道:“你怎么知道不是?”

因为她就是知道。梁知夏不想回答,只是垂下眸,视线放在草地里那个被自己弄坏的东西上。

“这什么……风筝?你的吗?刚刚跌倒的时候弄坏了?”白恩露蹲在她身边,捡起来看了一下。

她本想阻止,手抬了一半又收回。

“反正迟早要扔掉的。”她僵硬地说。

“是手作的。”白恩露盯着手里的东西。

梁知夏面无表情,不言不语。那是她国一寒假时,在开学前一天忘掉的一项作业。由于父亲要上班没有空,所以是妈妈帮她做的。她本来都已经做好作业交不出去的心理准备了,出门前妈妈还说不会管她的,最后妈妈却做好帮她送到学校来。

在她懂事之后,只给她严格印象的妈妈,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她作劳作。

妈妈对画图美劳这种事相当不拿手,所以做得歪七扭八的,她觉得很好笑,便一直留着。

一次也没飞起来过,那个风筝。

妈妈还在的时候,她和父亲在这个河堤上试飞过好多次,从来没有成功过。父亲跟她说总有一天会让那个风筝飞起来给妈妈看看,只不过……已经没有那一天了。

梁知夏眼神微黯,没注意白恩露从脚踏车上的塑胶袋内拿出新的胶带拆开,听到声音后她才回神,看见他扯开胶带,她从地上站起身,对他道:“不用修了。反正已经是要丢掉的东西。”

白恩露头也没抬,道:“垃圾桶在你后面。你不是带着它跑过来的?”

梁知夏一怔,回过头,果然河堤一路上有好几个垃圾桶。她嘴硬道:“我已经不要了。”

白恩露却充耳不闻,迳自用胶带把断掉的地方层层捆起,然后再将风筝扔给她。

梁知夏迟疑着,没有立刻伸手去接,等风筝碰到自己的身体后要往下掉了,她才被动地用两手抓住。只听白恩露道:“你想丢就拿去丢吧。”

梁知夏抿住嘴,原本就混乱的心情,因为白恩露无意的搅和,弄得她再也忍耐不住,迁怒道:“我、以为老师你是很好的人!”

“什么?”已经牵着脚踏车要走的白恩露回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脑海里出现的是闪着红灯的答录机、只坐着自己一个人的餐桌。她万分难受地道:“可是你、一开始就敷衍我,”她知道,关于羽毛会响这种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的事情,老师愿意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根本没有义务要帮她,甚至可以完全不理会她;她明白,自己这样只是在胡乱发泄而已,但她停止不了。“不肯帮我,我证明给你看之后,你也……不能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那些羽毛,老师说不是他的,没有就是没有,她全都晓得。

只是,为什么……没有一件事情顺利……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一切都没有改变,也无法恢复原状。

“……我什么时候给你我人很好的印象了?”白恩露反问着她,声音听来平静而冷淡。他道:“我没有教过你,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事让你这么认为,我也从来不曾说过我是个什么忙都会帮的好老师,你弄错了。”

老师并不记得那年和她在大树下的邂逅,她看到的那个也的确不能代表什么。梁知夏低下头,被反驳之后,反而冷静下来了。

她不再言语,手里拿着风筝,转过身,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白恩露唤住她:“同学。”

梁知夏停下,却背对着他。

他就这样对着她的背影道:“你的制服衬衫看起来是和会掉色的衣服一起洗,所以染到颜色了。用漂白水泡一晚,说不定能恢复。”

闻言,梁知夏稍微睁大了眼眸,怔了一下,回过头,就看到白恩露已经抬着脚踏车走上楼梯了。

“恢复……”她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阵发酸。

如果、如果自己能把制服恢复成白色,只是这样也好,那是否算是改变一件事情了呢?

回到家以后,她将白恩露帮她修好的风筝拿到房间,放回箱子里,在要关上盖子时,视线还多留了一会儿。

在洗衣机旁找到她从未用过的漂白水,在阅读使用说明后,拿着衬衫在脸盆前发呆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把漂白水倒入盆中。

第一次自己洗衣服,她把所有衣服都倒进洗衣机里,浅色的衣服全染到颜色了;第一次自己煮饭,她烫到手,菜也烧焦不好吃。现在她已经会做家事了,她用改变自己来让一切事情可以获得改变,却没有成功。

她害怕失败。如果现在再失败的话,她就会觉得真的无论什么事都没有希望了。

即使微弱,希望就是希望。将衬衫放回去,她回到房间内,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塑胶盒,里面装的,是她仅剩的最后一根羽毛。

那天晚上,她在路上捡到四根羽毛,其中两根在当时响起声音后就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因为怕自己不小心,所以她分开装进盒子里,谨慎保存着。

第三根在老师面前用掉了,这最后一根羽毛,是她还不愿放弃留下的那一点点可能。

亲眼看到灵异的事情,她不怕;再脱离现实、无法解释的事情,她都会去相信。因为,她想要的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星期一,她还是穿着那件染色的制服到校上课。

一进教室,没有人跟她打招呼,好像她不是这个班级的人。拉开椅子坐下,她顿住了。

她的抽屉里被塞满了垃圾。

有人偷偷窃笑着,但她只是垂下眼眸,安静地将垃圾清到塑胶袋里。班上同学对她的排挤从上个星期就开始变严重了,以前只有几个男生,现在那些男生联合更多人一起找上她。

“丑女!钟楼怪人!”

不知道班级里的谁突然喊了一声,有些人瞄着她,甚至笑出声音。其他不赞同的人,因为平常跟她不熟,所以最多只是别过头去。

她,不在意。

老师发给值日生去印的讲义,只有她一个人的漏印了;上体育课回到教室,有人把抹布丢在她放书的提袋里;中午时间,她一个人吃着便当里昨晚又没人回家吃的饭菜,同学则在她座位附近拍板擦;然后,打扫的时候,她又被恶作剧了。

之前,导师还曾关心问过她的状况,现在也没再问过了。

她,不介意这种事。

真的。

打扫完,回到教室,她看见她的东西从书包里被倒出来,散乱躺在桌面上。梁知夏安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捡起被丢在地上的空书包,将书一本一本放回去。

其它东西被弄乱她无所谓,她只在乎她装着羽毛的小盒子。她伸手到口袋中,摸着那只重要到随身携带的塑胶盒。

没关系,她这样对自己说;拿起桌上最后一本课本时,却看到有人用红笔在封面写了一行字。

是你害死你妈妈的。

她瞪大双眸。一瞬间,反胃的感觉让她捣住嘴,用力倒吸一口凉气,书包从她手中滑落,她很快转过身,手里紧握着她的羽毛盒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

妈妈死了,因为车祸。

因为她。

她狂奔到第三教学大楼,脚步踉跄地爬上阶梯,楼梯的尽头是通往屋顶的门,新换上的锁又被弄坏,她探手一转门把,直接踏进那扇门。

天空万里无云,屋顶上宽阔的空间在梁知夏面前展现,却没有映入她眼帘,她只是大口喘着气,走向栏杆。

伸出手抓住这房顶上唯一的安全措施,她站着,动也不动。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躺在大马路上。

明明四周人和车子那么多,她却觉得出奇地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只剩下一只眼睛可以看,所以艰困地移动那单眸,然后,在狭窄的视野之中,她望见身旁和她一起躺在血泊中的妈妈。

她的泪水在一瞬间泉涌出来,想要抬起手,想要拉住妈妈的手指,但却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动,没有办法呼吸,在感觉自己的心跳渐渐变得缓慢时,她终于合上眼,失去了意识。

那一天,天空很蓝。

她的世界,却从此变成黑色的。

——梁知夏抓着顶楼栏杆,将装着羽毛的盒子抵放在胸前,垂首慢慢蹲下,然后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在手肘里。

“又有老师管教不当的事件上新闻了耶。”

“上次几个学生上课玩手机,我只是口头上稍微训斥一下,也被说要拍下来寄给媒体呢。”

“唉,现在学生真是太难教了……”

休息时间,几名老师围着角落的电视,看着午间新闻感叹。

到外面用餐的白恩露回到办公室,望见梁知夏的导师也站在电视机前面,遂走过去。

对方正好收回盯在萤幕上的视线,发现他后,先开口道:“白老师,那个……我还没吃饭,有事情晚点再说好吗?”

白恩露一顿,点点头,便走回自己座位。

翻开还没批改完的测验卷,他用红笔将错误一一圈起。

最近他都会刻意绕到侧门那里,刚刚出去外面吃饭时也是;他没从正门回来,而是走远从侧门进入。一直有点介意自己看到的东西,更在意那个时候响起的铃铛声,到现在他都还找不到好的解释。

比起恐惧,其实他感到惊讶的成分比较大。

不过,他却再也没看过黑影了。他并不会不相信或完全否认这种事,相反的,他认为这世界上的确会有科学无法解答又超脱现实的事情。

因为,他亲身经历过了。

没遇过,所以会不相信;那么,遇过了,当然就要相信了。

改完最后一张卷纸,白恩露将笔盖套上。

下午有两节课要上,没课时他就待在办公室,却没再遇见梁知夏的导师。一直等到放学的时候,女导师才匆匆进入办公室,又匆匆拿着东西离开。

白恩露只想着对方今天大概真的没什么空和他交谈,遂推开椅子,也打算要回家了。他和平常一样要去牵车,途经总务处,隐约听见里面的职员飘来几句对话:“三教顶楼的锁又坏了?奇怪,明明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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