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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懂音乐,也从来看不懂琴谱,可是这瞬间流泻的钢琴乐音,却让她仿若由高温炽热的沙漠突然掉落一池布满森林绿意、鸟叫虫鸣的清泉里,舒适、清凉且安详。
一抹光影从上往下打在默轩的身上,他俊挺的身形优雅的端坐在椅子上,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看似心不在焉,然而细看之下,便可以从他的眼神中清楚看出他深深沉浸在乐音之中,不能自己。
他,是深深爱着钢琴的吧?就算他曾经因为背负着天才钢琴家的名声,而厌烦得想逃离原本的生活,可是,他却逃不开宿命,因为他天生就是适合坐在钢琴前的人。
八年前,他突然消失不见时,她找过他的,为了他,她鼓起勇气去找校长,拿着一本默轩遗忘在她那边的数学课本,理直气壮的去询问默轩的去处。
「他的书怎么会在你那里?」校长小心翼翼的接过,好像被默轩的手碰过的东西都镀了金似的贵重。
「之前我帮他补习数学,他回去时忘了拿走。」
「补习数学?」校长一楞,突然抬起头来冷冷的瞄了她奇%^書*(网!&*收集整理一眼,「说谎不是好习惯喔,杜同学。」
「我没说谎,本来就是他——」
「默轩是建中的资优生,他本来可以跳级直升大学的,他却不愿意,故意跟他父亲唱反调,转到我们阳日中学来,还要求降级一年,你认为以他这种程度的学生,需要你帮他补习数学吗?眞是笑话!」
她一楞,当场呆掉。
「……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不过,也难怪啦,他身上背负的压力与期望太大了,他想逃离原本的生活也是难免的,可惜啊,要不是因为那件事,他应该会继续待在我们阳日中学,让我们阳日也沾上一点光……」
校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杜曼平听进去的却非常有限,因为她发现自己不只被抛弃,而且还被那个学弟耍得团团转!
他还真优秀呵!大少爷不当,却跑到这里来逗她耍她,她放着自己高三繁重的学业不管,抽空帮他补习,就怕他一个不小心又被留级,结果呢?一切都是谎言!他却乐得在一旁看她为他着急的傻样!
后来,她再也不找他了,打算彻底的把他给忘了,就当作他从来不曾存在过。可是,如今他却再次出现了,一再地考验她的定力……
她多么的害怕呵,害怕自己的心将再次沉沦,再也爬不出来……
所以,她不可以,绝不可以爱上他……
「怎么了?感动成这样?」身边的高浩生低低一笑,把一条手帕递了过来。她接过,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鼻子一吸,她有些困窘的低头把泪擦干。「他的手好像受伤了。」高浩生瞄了她一眼。
头一抬,杜曼平果然看见默轩的手缠着白色绷带。
「天啊……」她捣住小嘴,鼻子一阵酸,泪又掉下。「他在搞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的手为什么会受伤?他明明知道今天晚上有演奏会,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手搞成那个样子……」
一定很痛吧?他的手受了伤还在弹琴……
好像这样还下够,高浩生淡淡的低声补了一句:「如果我猜得没错,他正发着高烧。」
「你……怎么会知道?」虽然他们坐的是贵宾席,距离台上并不远,不过,也没近到可以让人知道他生病了啊。
可是,他好像是真的生病了,光打在他身上,仔细点瞧,可以发现他的额头正冒着汗珠,那总是对她邪邪笑着的脸正泛着异常的红韵……
「因为他下午来找过我,他手上的伤就是打破我办公室玻璃的结果。你也知道我办公室的玻璃都是强化玻璃,他竟然还能打破,真了不起。」
天啊,浩生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她有听没有懂?正想问清楚点,台上突然传来一阵碰撞声,接着台下响起一片惊呼声——
「天啊!安德烈昏倒了!」
演奏会现场一片混乱,杨一刚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奔上台去,跑到默轩身边,正要请人叫救护车,默轩却在这时醒了——
「我没事。」他咬着牙,低声说着。忍着极度的晕眩,他从地上站起身,再次坐到钢琴前。
「安德烈……」杨一刚不放心。
「我说了我没事,你下去吧。」对杨一刚挥挥手,默轩转过头,对着台下的观众翩然一笑,「不好意思,吓坏你们了,刚刚是我的即兴表演,本来是打算爬到椅子上表演一段绝活的,没想到摔了一跤,现在只好作罢,不过……希望刚才我那一摔,可以博取某人的同情心,让她对我好一点。」
「谁啊?」
「他说的是谁?」
此起彼落的低语与猜测在台下响起,默轩没有理会,也不在意,指尖再次滑动,琴声流泻而出,台下的骚动便自动自发的停止了。
「这首曲子是我在八年前为一个女孩写的,曲名叫离愁……」说着,默轩的视线准确无误的落在台下贵宾席的杜曼平身上,轻勾起唇角,弹奏起今夜最动人心弦的乐音。
接着,第二首、第三首、第四首曲子……他说,都是为八年前的那个女孩写的,曲名叫相思、忘情、永生永世……
「那个女孩是我的学姊,她大我一岁,所以没胆子承认爱我。而我呢?也不甘愿承认自己爱她,因为打从我出娘胎开始,都是别人爱我,哪有我先爱上别人的道理?」
「所以,我真的没有先爱上她,是她先爱上我的,只是她不承认而已……可是,怎么办呢?她就要嫁给别的男人了,我的心,就跟接下来的这首曲子一样——心痛。」
他疯了,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告他对那个女孩的爱。
他真的疯了,才会用整场演奏会的曲子来示爱,将八年来的心情一首接着一首串连成动人心弦的曲目,深深的打动在场所有人的心。
他是用生命在弹奏着爱情,也用爱情来诠释着生命,绑着绷带的手,或激越,或沉潜,或激荡,或焦迫,或深情,交织出一个又一个美丽动人的音符,谁能下被他的认真与专注所打动?谁能不深深的沉醉在他悠扬深情的乐音之中?
杜曼平的心疼着、揪着,一瞬不瞬地望住他手上渗了越来越多血的绷带。
够了,够了,不要再弹了!她的心在吶喊着,却只能焦急的望着台上的他,双手紧紧绞成一团。
他凭什么说爱她呢?究竟凭什么?
对他而言,她该是可有可无的一段过去,要不,他怎么可以连声再见都不说便突然离开她拘生命?
八年呵,多么长的一段时间,她该忘了的,早该忘了的……
可是,该死的!她却一点也忘不了!
一首接着一首的曲子,让她深深的心动、深深的心痛,这突来的告白让她几乎无法好好的呼吸,就快要窒息……
不行!她得快点离开这里!「浩生,我身体不太舒服,要先走了。」倏地,她站起身。
不管旁人异样的目光,杜曼平像只被狼追赶的白兔,慌乱的逃离现场。
第十章
演奏会结束的那一剎那,默轩终于倒下,被早已在外头待命多时的救护车送入了医院急诊室。
「高烧四十度,手部肌腱发炎。演奏会开始前半个小时,他还在医院吊点滴,却坚持要上场表演。」杨一刚说着,看了杜曼平一眼,「杜小姐,他说他只要见你一个人,你若不去,他马上拔掉点滴出院,病死好了。」
最后那句「病死好了」,说出来连杨一刚都觉得很好笑,他偷觑杜曼平一眼,对方似乎无动于衷。
他赶忙清清喉咙,「那个……杜小姐,安德烈真的病得很严重,发烧几天是死不了人啦,下过他的手严重发炎,如果拖下去,以后可能就不能弹琴了,这对他而言可是生不如死呢。」
说严重点不犯法吧?不能弹琴对安德烈来说是不是生不如死,他是不太确定啦,不过对他这个经纪人面言,可绝对是件攸关生死的大事。
「真是个小孩子!」站在自家门前的杜曼平淡淡低语,拉拢身上随意披着的睡袍,突然觉得有点冷。
「是啊,他从小被捧在手掌心呵宠,所以行事比较任性,呵呵。」杨一刚努力陪笑,只要把人带到,要他学狗叫也没关系——拥有强大的韧性,是他可以成为一名成功经纪人的最大原因。
「何只任性,根本就是胡作非为,像流氓一样。」就是会欺负人!啊?像流氓?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天才钢琴家安德烈,竟被她说成像流氓?杨一刚的脸部有些僵硬,「呃……是啊是啊,就是。」
唉唉唉,他是不知道这个女人跟安德烈是什么关系啦,但比起那个娇滴滴的学妹斐乐,这个女生说起话来还真是不太可爱。
不过,安德烈喜欢就好,要不是他这次生了重病,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安德烈早有意中人了呢。
「为什么他永远长下大呢?生病就可以像小孩子一样耍赖吗?我又不是他的谁,我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他想要病死就病死好了,不关我的事!」杜曼平也恼了。
深有同感,深有同感……杨一刚频频点头。
嗄?不太对……
这怎么成!她不去医院的话,如果安德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他这个经纪人的英名不就毁于一旦?不只如此,他未来的退休金也将没有着落,这还得了!
他左看右看这女人就是一副好心肠的模样,应该不会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冷漠才是。
「杜小姐,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他试探性的瞄她一眼。
杜曼平微微扯唇,「你请说吧。」
「其实……安德烈这小子跩虽跩,可对某些事情却是很执着的,只要认定什么人或是什么事,就算天塌下来,也改变不了他的心志。」
「所以呢?」
「所以,如果杜小姐当真见死下救,那我就只好打电话给他美国的父母亲,请他们来台湾收尸了。再见了,杜小姐,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那小子在医院等了那么久,搞不好已经不耐烦的跑掉了,如果他失踪,我的天就真的要塌下来了,再见。」杨一刚垂头丧气的低下头,转身离开。
然后,他开始默数一、二、三……
「等一下!」杜曼平叫住了他。
宾果!他就知道这女人心肠软!杨一刚赶紧回过头,脸上却还是摆出一脸苦瓜相。
「杜小姐还有事?」
「我跟你去一趟医院,你等我一下,我进去跟我妈咪说一声,顺便……煮点东西带过去给他。」
「我都听见了,快换件衣服直接去吧。人命关天,不管他究竟是你的谁,人家现在正在生病,病人最大,知道吗?」杜妈妈不知在他们身后听了多久,笑得一脸慈祥,「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会逼你去的,傻丫头。」
杜曼平听了,一阵鼻酸,强压下浮上眼眶的泪意,感激的看了母亲一眼,转身要回房换衣服,才走没几步路,后头就传来母亲刻意压低的声音——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就是你高中时每天为他多准备一个便当的那个学弟吧?」
闻言,杜曼平愕然的顿住脚步,回头望向母亲。
「妈……你怎么会……」
杜妈妈笑咪咪的对她眨眨眼,「八年来,你不曾再为任何人下厨,可今天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在厨房里忙东忙西,刚刚又跟那个经纪人说要煮东西带给他不是吗?我应该没猜错吧?」
蓦地,一阵嫣红染上杜曼平的双颊,她又羞又气的跺了跺脚,「才不是呢!我只是顺便煮点东西带过去而已,才不是特地为了他下厨。妈,你可不要乱说话喔,我会生气的!」
「顺便?可是在经纪人来之前,你就已经在煮了啊,吵得我都睡不好觉——」
「妈!」杜曼平低叫一声,羞得只差没找个地洞钻进去。「不跟你说了啦!」说着,她奔进房,关上了门,手忙脚乱的换起衣服。
真是知女莫若母呵!没想到妈咪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
可她真的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连妈咪都发现她从以前到现在只为默轩一个人下过厨……
希望这段话没让刚刚被母亲请进门的经纪人给听见,否则——
她的脸就丢大了!
「你是个无赖,还是个流氓,我真的快要被你给气死了!」望着躺在病床上、一脸病恹恹的男人,杜曼平咬牙骂着,唇角被她咬出了一道深深血痕,眼角的泪却一直流个不停。
闻声,默轩轻轻地睁开眼,见着她,他虚弱的勾起唇笑了,「你来啦,学姊。」
她瞪着他,伸手抹去泪,可泪还是一直掉,像下不尽的春雨。
长手探向她的脸,他深邃的眼难得认真,少了一丝嘲弄,奇%^書*(网!&*收集整理多了一分深情,「怎么哭了?」
还不是他害的……还问!
「你的手如果再也不能弹琴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那只受伤的手,此刻被包得像猪脚一样粗,她真的很难想象那曾是多么修长美丽的艺术家的手,每看一次,她的心就疼一次。
默轩只是笑,用另一只手拉她入怀,「如果你想要我以后还可以继续弹琴的话,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