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是不行,生命的奇妙就在这里,该死该活,都像是注定好了的。上天既然要她活着,她就得面对属于自己的一切——美的,不美的;快乐的,悲伤的。
她沉沉躺着,静静去体会这个事实。花谢花开,春去秋来,有生,就有死。以淮走了,她被送进了医院,也像是死过了一次,该醒了。
醒来吧。她告诉自己。
语瞳忽然打开眼睛,悄悄坐了起来。时间混淆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蔓蒂在病床边的沙发上睡着了,夜似乎已深,就连医院也安静得出奇。语瞳不想惊动蔓蒂,轻轻跳下床,走到走廊上打公用电话。
乔今天刚下飞机,累得非睡不可,被语瞳吵醒,他听见语瞳没头没尾的,却又有条有理地问他:“以淮下葬了?为什么那么急?”
“耶诞节快到了,到时候大家都要放假,怕麻烦,所以赶着办了。”虽然语瞳问得唐突,可是乔仍是什么也没过问。既然人能下床打电话,应该就没大碍了吧?
“你也知道他没亲人了,台北的那些,他是不承认是亲人的,所以可以办得很简单。”
泪水扑簌簌的又要落下,语瞳忍着哽咽,要把事情弄清楚。
“什么样的车祸?在哪里?为什么?”
“殷开着租来的车,速度太快了,晚上视线又不好,整辆车不小心翻下公路。”
就这样?就这样?一条美好的生命就没了。语瞳浑身颤着,握着拳的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紧咬着唇,她强自镇定地又问:
“台北那边呢?你通知他们了没有?”
“说过了,”乔顿了一下。“不过我想他们不会在意殷活着还是死了。事实上,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凌,你知道,殷在医院留了遗嘱,是合法成立的,我也在场。”乔恢复他律师的本色。“他要我把他的财产都转成现金,凌,他留下所有的钱给你,一大笔钱。”
钱,与生命比起来,钱是最无用的;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一个人的生命。语瞳像是完全没把乔的话听进去,她只问她想问的:
“以淮葬在哪里?”
“巴黎郊区。”乔低声说。
“带我去。明天。”语瞳只说了这句,就挂了电话。
在巴黎近郊,那墓园静静躺在一片绿茵之中。
日影遁去,细雨如尘,灰蒙的天空下,语瞳一席黑色长大衣,从机场直奔墓园。乔领着她,缓缓踩过落叶堆积的小径,吸满了雨水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孤冷寥落,一种逝去的声音。
他们走向一个长圆形的墓碑,没有悼文,简简单单,刻着以淮的名字。语瞳痴痴站在那,痴痴望着那墓碑,然后就在那片草地上坐了下来,丝毫不觉草地的湿冷,头也不抬地跟乔说:
“我可不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下?”
乔默默点头。
“我在外面的车上等你。”他走了。
在那冰冷的墓碑前,语瞳放下了她带来的一束鲜花——白色的玫瑰在细雨中看来鲜活而嫩丽,却怎么也带不来生命的讯息。
在这片绿色的、安静的土地下,长眠着她的最爱。
爱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么辛酸、那么痛苦?人都死了还不罢休,还要留着折磨活下来的人。
痴痴地,语瞳从下午一直坐到黄昏,坐到幽冥的夜慢慢为四周带来了死亡的孤寂。
泪水悄悄顺着语瞳的眼角滑落。又能哭了,虽然心死,却还不是行尸走肉,日子仍是要过;她终于站了起来,长久不曾移动的双腿几乎麻痹,她再看了那寂静无言的墓碑一眼,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墓园。
外面,乔果然还在车上等着。语瞳开了门,歉然地说:“对不起,我忘了时间。”
“没什么,进来吧,外面很冷的。”乔替她把门再推开了些。
那夜,她夜宿巴黎,以淮生长的城市……语瞳不禁想起,以淮曾经说过要带她来巴黎的,现在她已在巴黎了,不过却是一个人——那种难言的凄苦,再度笼罩了她。
晚餐的餐桌上,语瞳几乎是食不知味地嚼着乔所介绍的美食。乔不由得为她以后的生活担心。
“殷留下来的钱,我会很快处理好交给你。你准备回台北去,还是?”
“会回去一下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果不回去见见家人,怕他们担心。”她喟叹。“但如果在台北住下来,我家人的关爱可能会教我更难过。再说,我在纽约的课也还没结束,总得有始有终。”
语瞳理智的言词令乔打从心里赞服。好个坚强奇Qisuu。сom书的女孩,以淮呵以淮,你怎么舍得抛下这么特别的一个女人?
“纽约的那间公寓是殷租的,你可以继续住下去。”乔鼓励地握了握她的手。“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语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你放心吧,不找你我也没别人可找。”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在这时送上两人点的主菜,匆促地摆下餐盘,不多留一会便立刻离开,是因为正值用餐时间,人手最忙。
语瞳下意识环视了整个餐厅。所有的餐桌都坐了人,男男女女,情侣、家人,也有看起来像是生意伙伴……形形色色的人,然而虽然每个人各不相同,却做着同样的事——聊天、嚼着食物、笑、皱眉……人活着,就是这样,这就是生活。
是的,总是得生活。
第九章
语瞳离开巴黎之后,回台北去了一趟。然而就像她所预估的,只待了短短三天。就在家人过度小心翼翼的关爱眼神下,逃难似地回到纽约。
纽约,虽然只是个她居住不到半年的城市,但她在纽约是个没有名字的人。没有包袱,她就拥有自由。纽约,倒像是个属于她的城市了。
在她的心中,仍然有一处地方,是她如何也不敢触及的,那像是个溃烂的伤口,需要长久的时间来愈合,稍一碰触,那伤口便会扩大,无时无刻撕裂着她。
不上课也不出门的日子,语瞳常常沉沉昏睡便是一日。她不断醒来,不断睡去,每一睡去醒来之间彷如死去一次。她终于明白,悲伤可能过去,心痛可能愈合,她对以淮的悼念也会逐日消却,终至淡忘……但孤寂,却会永远留下来陪着她。
在纽约的日子,她一个人住,一个人去上课,也认识一些同学,她孤单,却自由。
近来,她愈来愈多时候想起伊露瑟拉——那个以淮梦想的自由之岛。以淮活着的时候,曾经想到那岛上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也曾应允过要带她去的……那么,就让她代替以淮带自己去吧。
她认真地去找资料,询问旅行社,飞机、住处,是否可用英文沟通?
于是有一天,当她从旅行社抱了一叠关于那岛屿的介绍回到住处,在公寓楼下,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那个倚墙而立的男人抬起视线与她面对的时候,语瞳怔了怔,惊讶在这个时刻、这个地方会看见他。
“不请我上楼坐坐?”他微笑,一件长风衣,衣裾迎风飘扬。他没什么变,仍是那般温文儒雅,成熟而有自信。
是个语瞳太过熟悉的声音、太过熟悉的男人,虽然已不复有情爱,但在她的记忆中,他还是存在的。
是在以淮出事后的第八十九天,语瞳离开工作的第九个月,她再度见到慕淮。
“上来吧。”语瞳唇角淡淡一牵,拿钥匙开了门。
“咖啡好吗?我有不错的咖啡豆,”语瞳一进屋,迳自去厨房里忙。“同学从巴西带回来的。”
慕淮靠在厨房门口。
“书念得如何?”
那语气,仿佛他跟语瞳从来没分开过,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晓。
“还好。”语瞳仍是淡淡的,像沉淀过后的水,明净清澈却无波。“修一门叫“广告语言”的课,满有趣的。”
她平静地不去问慕淮的来意,彷如那仍沉睡的心湖已激不起任何涟漪,任何事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致。
咖啡果然香醇,浓浓香气立刻充满了整间屋子。没有情绪的波动,但做个称职的主人还是可以的。语瞳端了一杯给慕淮,拉开原木餐桌的椅子招呼他坐。
“坐这吧,还是要去客厅?”
“没关系。”慕淮的表情是真的无所谓,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语瞳随意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捧着咖啡杯,依然没有过问慕淮来的目的。
“嗯,我同学说这咖啡刚煮好闻着的时候最香,果然不错。”
慕淮耐不住了,他一向沉稳笃定,可是面对语瞳死寂般的平静,他终是败下阵来。
他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往语瞳面前推。
“你看看这个。”
语瞳瞟了那信封一眼,居然叹了口气。她没兴趣知道那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可是慕淮这么大老远跑来找她,她不能不近人情。
从信封袋里抖出几张照片,黑白的,彩色的,没有任何摄影技巧的,可是当语瞳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些照片,陡地心悸起来,仿佛五脏六腑和全身血液瞬间都在倒流——
那几张照片里,全是以淮,而照片底下的日期,是上个月。
语瞳浑身像跌进了冰窖里,她强撑住要昏厥过去的意识,看着慕淮,等他的解释。
“上个月,我有个朋友去巴黎洽公,回来之后,宣称他在巴黎看见以淮,如假包换。”慕淮平稳的语调,像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干的事。“我很讶异,也很好奇,就雇了征信社去查。”
他把信封袋拿起来倒了倒,掉出一张信笺,他把信笺平摊在语瞳的面前。
那上头写着一个地址,位于巴黎的地址。
听到这儿,语瞳的脸色已经比那张纸还要白了!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顿觉天旋地转,连思考的能力都没了。
不!不可能!她甚至见过以淮的墓,太荒谬,不可能!
可是这些照片和地址该如何解释?语瞳闭了闭眼,双手紧紧地扣住桌缘,却仍颤抖。
“以淮死后,我们接到的消息,是他去法国参加一个丧礼,不幸出了车祸。”慕淮语气平稳,像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无关的事。“可是就征信社告诉我的,当初雇用他母亲的那个华侨,已经在几年前就过世了。”
语瞳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像有几颗手榴弹依序爆炸!到底哪边才是真的?慕淮还是以淮?如果以淮存心骗她,那又为了什么?墓可以做假的么?也许照片上的人不是以淮?
煎熬的烈焰焚着她,她双手掩面,不停地深呼吸,视线从指缝中盯伫在那些照片上。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
语瞳忽然重重地抓起了那张地址,抓得那张纸都皱成了一团;她从椅上倏地站起,力道之猛,甚至弄翻了椅子,也弄洒了桌上的咖啡。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匆匆看慕淮一眼,便奔回房间拿她的护照去了。
再度来到巴黎,语瞳没想到会是在这种状况、这种心情下。
一路上,她的心绪塞满了无可形容的复杂,可是大多时候,她又希望自己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空白到没有任何预设的影像。
一部分的她,希望照片上的人真的是以淮,希望真能在那张地址上找到以淮,如此她与他不再天人永隔,可以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之下,她蚀心的孤寂与无底的思念终于有了出口。
可是如果以淮还活着,又为何欺瞒她?这其中的原因又没来由地让语瞳心里掠过一丝战栗,因此另一部分的她,又期盼住在那地址的人不是以淮。
如此反覆矛盾,语瞳宁可自己的思维是一片空白,不要期望,不要想像,只等待事实。
多变的云彩在黄昏的天空中快速移动,在流转间仿佛吹过的不是风,而是语瞳的心情;站在那张地址所在的公寓之下,语瞳的感觉每一秒钟转换一次,忐忑不安。
慕淮按下了门铃,等待的心情有如等候宣判。语瞳的心倏地狂跳起来!门内等着迎接她的,不知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可能不在家。”
慕淮连按了几次,都没有人回应,他往马路上退了退,仰头看阳台,那栽种着的鲜活植物、那迎风飘扬的干净窗帘,都证实了这是有人居住的房子。
“也许出去了。”慕淮有些惋惜地说。
“我们等等吧,好不好?”他手指着公寓旁的一间小小咖啡座。“先坐一会,从这里,如果有人回来我们也看得见。”
语瞳默默点了点头,随他坐到路边的小桌上。
春日的微风在天边卷起最后一片桃红的色彩,黄昏与星夜即将交替。等待的过程沉重而令人不安。慕淮的心境如何她不得而知,但语瞳自己是无比地难熬,她得努力抑制随时可能迸发出来的胡思乱想,得压抑住等待的痛楚和悸动。
她坐着,背脊挺直,那一杯杯香醇的咖啡竟变得苦涩难咽,她再也喝不下去了。
“我去买瓶水。”刚才路过,语瞳记得出巷子的大街上有家颇具规模的超市。不止买水,重要的是远离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也好。
“要不要我替你带什么?”语瞳站了起来。
“不用。我无所谓,你买自己的就好。”慕淮抽着菸,等待的过程愈见他沈蕴无可测的耐力。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