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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金镯,却给了另外一个人。
司徒剑兰。
她还记得他的姓名,还有他说话时,眉眼挑挑的坏模坏样。
她那时年纪小,不太明白金镯对她的重要性,所以把金镯给了对它一脸垂涎的司徒剑兰,那时他还高兴地笑了,让她看了也好开心。
回家后当然少不了被爹爹师父处罚一回,严令她去向他追索回来,但往哪追呢?连她想对司徒剑兰报上自己姓名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哪有方式寻回他?
她在林里往返寻找了五天,最后还是爹爹师父心软,才允许她回家。
她憨憨地问过爹爹师父,失去的金镯为什么不再打造一只就好?爹爹师父回答:如果金镯的意义仅是弄丢了就再打一只那般容易,它就毫无价值。
如果金镯没给司徒剑兰,那么拥有者大抵也脱不了曲无漪吧。
“按照爹爹的观念,司徒剑兰才是我的真主子,曲爷只是备取,也就是若一辈子都无缘再见司徒剑兰,我就一辈子伺候着曲爷;若司徒剑兰出现,我就该改伺候司徒剑兰……爹说,这不叫背叛,而是命定,命里注定……”不过前提是,司徒剑兰没当了金镯——她心里一直认为司徒剑兰应该在转身离开她眼前的下一刻就上典铺去换银两了。不知怎地,她清楚司徒剑兰一定会这样做。
一戒把玩着掌心里的纸鸟,用娇傻的表情同它说着,“希望金镯子还在他手里,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跟着他了……”
她并不是讨厌待在曲无漪身旁做事,只是……更想念司徒剑兰——第二章她是很想念司徒剑兰没错,但从没有一回如此渴望不要在此时此地见到他。
或者,那只是一个和司徒剑兰有着神似模样、神似笑容的男人?
这也不无可能,因为天底下要找到几分相似的人并不困难;再者,她见到司徒剑兰已是数年前之事,他的容颜会转变成怎生俊朗也不是她能完整料测到的。
然而,一眼见到在厅里与一名女子说着话、沉沉低笑着的他,她便直觉肯定他是“司徒剑兰”,不会错的。
他变得好高,脸庞削长,少掉许多许多的童稚青涩,眼尾好似更挑高了些,笑起来的时候比她那时见他更深沉……一戒眨了眨眼,神情困惑,又在窗外暗瞧他好半晌,紧接着轻“呀”一声,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沿着墙面蹲低身子。
他手上戴着她的双龙金镯!
虽仅是匆匆一瞥,但他腕上流转的金光已经让她瞧得够明白了。
“他没卖掉镯子……”心里好惊讶,也有少许的开心。
嗯,可以开始怀疑他不是司徒剑兰了,真正的司徒剑兰应该是不会留下金镯的。
但假的司徒剑兰更不应该会戴着她给的金镯子呀!
“可是纸鸟找到的人也是他……他是曲爷要杀的人,可是我不杀他,绝对不要。”一戒懊恼地说着,掌心里的纸鸟几乎要被她揉烂,它在挣扎,一方面因为一戒越收越紧的手劲,另一方面则是它要找的人就在屋子里,依照斐知画的咒术,它必须要来到那人面前自燃,咒术才得以解除。
“你有没有找错人呢?他不是曲爷要找的吧?是我想见司徒剑兰,所以你才带我来的吧?”明知道纸鸟不会答腔,她还是傻问了,但又清楚斐知画不可能明了她想见司徒剑兰的思忖,自然更不可能为她绘制找人的咒术。她与司徒剑兰的相遇,她没对曲府任何一个人提过。
一戒松开手,让被扭折得有些不平整的纸鸟飞起,侧着身子,仔细睨清纸鸟直直朝司徒剑兰飞去,然后在司徒剑兰面前自燃殆荆她失望叹口气,纸鸟找的人确确实实是他。
“哪里飞来的怪东西?”司徒剑兰拂去衣袖上沾到的焦屑,对于突如其来的小火团感到不解。
“我方才好似看到一只纸鸟,飞到你面前时才燃起来的。”司徒百合也吓了一跳,她朝屋外瞧,没瞧见侧缩角落的一戒。“会不会是外头孩童摺纸给飞进咱们家?”
“那倒奇了,孩童摺的纸鸟会烧起来?”是神乎其技吗?
“不然哩?”
“我也不是很确定。”司徒剑兰想了想,从他这个方向瞟去的余光却瞥见窗纸上的人影,若不细瞧,只会当那是树影罢了。
他朝司徒百合勾勾长指,在妹子凑耳过来时低道,“感觉这纸鸟,像在探路。”
“探——”司徒百合的嘴被他捂祝
差点坏事!司徒剑兰赏她一记白眼。
司徒百合点头表示自己会当心,司徒剑兰才放开她的嘴。她仿着他的悄声,“探路?探什么路?”
“我说了不是很确定,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天外飞来一只纸鸟,似乎不单纯。何况——”司徒剑兰并起的两只长指抵在她眼前,司徒百合一开始还不懂其用意,后来定晴一瞧,才看见他长指间拈着一块指甲大小的残纸,那是纸鸟来不及燃尽的部分。
“这是……”她看不出端倪,只瞧清那块残纸是蓝色的。
“《幽魂淫艳乐无穷》。”司徒剑兰高深一笑,眉峰轻扬,显得戏谑。他识出这是《幽魂淫艳乐无穷》的书皮用纸,而且还是他们司徒家用的。
司徒百合一听到这书名,就不得不想到他们兄妹俩盗书的事、再想到盈余、又想到她可以买好多漂亮丝绸做衣裳、还有许多可口的食物,思绪又绕一圈,这书名同时也让她想到它的正牌印书商,小小倒抽一口冷息。
“难道是曲——”
“嘘,外头有人听着呢。”
“兰哥,我猜对了,是不?!”终、终于也等到这一天了吗?!恶人终有恶报了吗?!盗印别人家畅销书册的报应终于来了吗?!做坏事终究逃不过天罚吗?!她果然不该误入歧途吗?!呜。
“八九不离十。”司徒剑兰的回答无疑是赏了司徒百合一记狠拐子,将她最后的希冀给打得支离破碎。
“怎、怎么办……”虽然决定和兄长一块踏进盗印的死胡同里,老早也有了不怕死的决心,只是真正面临曲府派人上门的情景时,她还是无法克制地害怕呀!
“我想,这几天应该会有行动,看看是要暗杀或是摊牌吧。这些天夜里八成没法好好睡了。”他若是曲无漪,也不会太沉得住气。只要确定了他的身分,当然是越快拈除他越好。
司徒百合答不了腔,上下排的贝齿打颤得咔咔作声。
“妹子,你等会假意上街,然后躲到客栈里,暂时别回来。”
“呀?可、可你呢?”
“我倒想会会曲府的人。再说,要是咱兄妹俩都逃的话,不是更摆明告诉曲无漪,我们心里有鬼吗?”
“那我也留下来好了……”司徒百合不甘不愿地硬挤出这句话,以彰示她兄妹情深。
“免了免了,有你在,反而碍我手脚。说不定我原可全身而退,却为了护你安危而下场凄惨。”司徒剑兰压根不被她的义气感动,还嗤之以鼻,冷笑以对。
“你怎么这样说……”把她看得好扁。
“明明就松了一口气嘛。”还装!当他司徒剑兰是今天才认识她吗?也不想想是谁替她把屎把尿,将她拉拔到如此亭亭玉立、娇俏可人的,她脑袋瓜子里藏了什么主意,他会不明白?
被看穿心思的司徒百合只能噘嘴,没立场为自己辩解。
“兰哥,但你不懂武,真的有办法面对曲府的人仍平安无事吗?”她知道兄长可不是那种表面看起来像书生,实际上身藏千百招武林绝学的隐士,他有几斤几两,她做妹妹的最清楚——“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这句话就是专门为他而生的。
“那么就只能祈求曲府派来的人,不是那种不听别人说话,一剑就砍来的莽夫啰。”如果是的话,他这条命也太容易取了,简直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兰哥,你以前一遇到麻烦都是逃第一个的,这一次为什么——”
他们司徒家的家训不是该孬时就要孬,绝不逞英勇吗?她自小到大也是这样被哥哥教导的,现在他如此反常,她好不习惯。
突然想充当英雄吗?
还是……兄妹间感人的深情?
如果是后者,她真的感动得想哭……
司徒剑兰朝她咧嘴笑,活脱脱就是一张恶人相。
“事实上,我是打算拿你当诱饵,等你逃出咱们家,曲府的人一定会先追着你跑,我再趁机收拾包袱离开。”嘿。
“……”
兰哥,虽然明知道你这句话不是出自于真心,可是你那张脸实在是太像书里坏人被揭发阴谋而露出奸佞邪肆的真面目……司徒百合不由得认真思索他是不是不小心说出心底话。
推她出去当送死先锋,然后自己再快乐逃命去……兰哥,我可以相信你是在说笑的吧?
呜?
当天夜里,一戒潜到司徒剑兰的房门外,她手上握着细剑,熟练且俐落地挑开门闩,丝履猫步进到他卧房里,伸手难见五指的闇黑并不能阻止她正确无误地来到床帐前。
她今夜来,不是为了杀他。
她也很清楚,自己不会对他动手。虽然这意味着她必须违背曲无漪的命令,也知道背叛曲无漪会有什么下场,但她不害怕,也没有太多挣扎,就是想这么做——就算没有金镯子,她仍会做出这项决定。
她收回剑,伸出手,轻轻撩起床帐。
“来杀我的吗?”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一怔,回过头,瞧见后方的椅上坐着人,火摺子一亮,点燃了烛火,照亮屋子的同时也映照出司徒剑兰饱含笑意的无惧脸庞。
“司徒剑兰……”一戒轻喃出他的名字。
“啧,我还以为曲无漪派来的人会再狰狞一些。”千猜万想就是没想到曲无漪找了个……女娃儿来寻他晦气。曲无漪实在太看轻他了,好歹也该找高手中的高高手来与他周旋才算礼数吧,看到这样的杀手,他有被人看轻与羞辱的感觉。
这女娃儿有点面善……那副嫩生生的模样,好眼熟。
“你不记得我?”
一戒突来的问句使得司徒剑兰挑高眉。
她会这样问,代表他真的见过她,但是在何时何地呢?
他的思付沉默让她芙颜上展露的神情显得失望,杏眸上镶嵌的那对黑眉丧气垂下。
这号表情……他确定见过。
司徒剑兰越是回想,反而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但他余光瞄见自己的手腕,双龙金镯映入眼帘的同时,一个烙在脑中的名字也不禁脱口——“……一戒?”
一戒怔讶地望着他,她无法看到自己现在舒扬了眉头的喜悦样落在他墨色眸间,只听到自己声音里有藏不住的欢欣。
“原来你那时有听到我的名字……”而且还记着。和她一样,牢牢记着。
“一戒。”司徒剑兰又重复一遍,这一回不带任何迟疑,因为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她表现得太过热络与期待。“你就是曲无漪派来的人?”
“是。”她颔首。
“派来取我性命?”
“我不会杀你。”她澄清来意时,口气有些急,想要他信她。
“喔?为什么?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应该就是杀我,不是吗?”
她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见他不解,她简单解释,“是命令,但我不会。”
“为什么呢?”司徒剑兰直视她的眼,炯炯审视她的眼神,很令他吃惊的是——这女娃儿眼里清澄得不可思议,她是认真而诚实的。
“因为你是司徒剑兰。”
“因为我是司徒剑兰?”司徒剑兰仿佛听到多有趣的戏曲儿,忍俊不住哧笑,“如果我不是司徒剑兰,我就非死不可?”
“对。”她从来没背叛过曲无漪的命令,如果曲无漪下的是格杀令,她也会去做,但那不包括“司徒剑兰”。
“因为我救过你一命?”现下是来报恩偿情的啰?
“不是那么单纯……嗯……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这缘故,也因为双龙金镯,还有……”还有她也说不清的感觉,一种决计不容任何人伤他半根寒毛的感觉。她不知道如何完全表达心里的想法,句子说不齐全,脸上的表情正写着她气恼自己词拙。
司徒剑兰没有收回紧盯在她脸上的目光。即使灯火昏黄膏失昏,她颊边生起的两朵红霞却坦率落入他眼底,让他心里了然。
原来——
有人喜欢他喜欢得紧哩。
他不会瞧漏眼,这种娇态,他可是在不少姑娘眼中见过,摸得相当透彻。
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司徒剑兰深沉地勾起了唇角,当他再度开口时,嗓音转为沉柔。
“一戒,你改变好多,所以我第一眼才没办法立刻认出你,你不会怪我吧?”司徒剑兰起身走向她,微倾身与她平视,长指拨开她颊畔的发丝,指腹不经意滑过她的肌肤,转了话锋,“我没料到夜夜梦里想念的小女孩现在竟然出落得这么美丽,吃了一惊呢。”他黑眸弯笑,彷佛正说着很喜悦快乐的事。
一戒瞠圆了眸,颊上的火热窜起,有些羞窘。她很少注意自己的外貌,也极少有人证过她美丽,而且这番话从司徒剑兰口中说来,使她更不知所措。
咬唇咬了好半晌,她才木愣细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