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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剑兰凝眸觑她,“你也这么认为?”
“嗯嗯。”司徒百合点头如捣蒜,点得可勤了。
怎么可能会有人被她大哥的美色诱惑?!
他长得一副多邪佞的恶人脸,又没有姑娘或少年喜欢的文质彬彬、温文儒雅特质,他挑个眉、弯个唇就像在打坏心眼,会因为那种模样爱上他,一定有问题——无论是脑子、眼睛或是心态,都有问题,太值得怀疑了!
“我也对她有所质疑,她的心思必然不单纯。”有了司徒百合和他所见略同,司徒剑兰更笃定自己没误解一戒,她的出现和温驯,都是有所贪图。“你记得这个怀疑,千万别信任她,无论她表现出多绝对的友善忠诚,你都要记住,她是曲无漪派来的杀手,没道理轻易放过我们,甚至与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你可以和她阳奉阴违、虚情假意,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但绝不能信她一字一句,不能感情用事。”最后那句话,也在提醒他自己。
“呀?”她又不是因为兰哥说的那些而怀疑那名刺客,她只觉得会爱上兰哥的人,其心可议……“我叫她过来。记住我的话。”
“喔。”
“一戒。”司徒剑兰沉嗓低唤,一戒的身影已出现在两人身侧。
司徒百合没料到兄长口里的刺客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还一直以为会看到虎背熊腰的魁家伙——而且她一直误以为刺客应该是男的。
“司徒百合。一戒。”司徒剑兰简洁为两人介绍。
“兰哥,你是说笑唬弄我的吧?她……是曲无漪派来的杀手?”司徒百合将音量压到最小,嘀嘀嘟嘟地和亲亲大哥窃窃私语。“她看起来……像个唯唯诺诺的小婢女呀。”而且好像呆呆的……呀!难道因为她脑子不好,才会看上她大哥?!
“你也觉得很像,是不?”他也有同感。“不过我见过她的功夫,别让她的脸给骗了。”
好,悄悄话结束。司徒剑兰朝一戒招手,将她唤到自己身边来,脸上挂着淡笑。
一戒扬睫凝瞅着他,慢慢随着他的笑而露出浅浅梨窝,近乎温驯地听话走向他,他一派轻松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他侧边椅上。
“一戒,百合是我亲妹子,自小与我相依为命。”
一戒颔首,意示明白了。
“她说想见见你,好奇是怎生的刺客来取我性命——我知道你不会伤我,别皱眉头,也不用再解释,我们说好了,谁也不骗谁的。”
一戒唇边的笑容微僵,看着他握在自己指间的手没放,勉强要自己忽视方才在屋外听到司徒剑兰与司徒百合的那番对话。
她不是故意偷听,只是习武多年,耳力超乎常人。原本好耳力是用来随时留心周遭任何风吹草动或是主子的命令叫唤,万万没料到,她却听到了司徒剑兰的真心。
她可以体谅他对她的不信任,毕竟她是曲无漪手底下的人,换做是她,她也会存疑,不轻易信人。
可是他骗她……她信任他。他却骗她,他说着相信她时的笑容、和她打勾勾的笑容,都是骗她的。
她说过,即使司徒剑兰欺她诓她,也不会动摇她的决心,她只是有些难过,有些慌乱了手脚,有些无所适从,有些沮丧罢了。
他还不信任她,还需要她来证明自己对他绝对忠诚——一戒收紧拳心,将掌间司徒剑兰的长指紧握。
她会让司徒剑兰明白,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出自肺腑。
“百合,你瞧,我没说错吧,她有一双又明又亮的好眼。”所以才会拜倒在他脚下,成为他手里的绕指柔。
“是是是,可惜有眼无珠。哎嗒—”又被打了,疼呀。司徒百合揉揉额心,朝大哥做鬼脸,“她看起来傻呼呼的,难怪被你那种一点也不美,甚至只能用邪恶来形容的美色给拐了!”而且她越看一戒越看不出来她会像大哥说的心机深沉。那副长相……好憨、好无害喔。
“我妹子没料到曲府刺客是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所以语无伦次,别理睬她。”司徒剑兰发现一戒神情有异,还当她只是不善与人交好,性子扭捏,于是假意安抚,暖着声道。
一戒收起紊乱的心绪,回给他淡淡的笑容,“……我一点也不漂亮。”
“你这样还不叫漂亮?那我真不知道怎生的女孩才称得着漂亮了。”
明知道司徒剑兰语气虚假,她仍为此腆颜垂首,羞红了脸。
如果……他说的是真心话,那该多好。
如果……不是谎言的话,多好。
“原来是这样骗女孩子的喔?真坏——”司徒百合好可耻地看着自己的大哥。虽然他时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耻下流的手段要来也很得心应手,可是用在小姑娘身上……感觉很像在欺负人。尤其两人模样一个邪气一个傻气,任凭谁都看得出来哪一方才是大坏蛋,她有些看不过去了……这根本是玩弄少女心嘛!要是一戒知道他这么坏,说不定会忿恨操起剑,怒斩负心汉——只是……当她接触到一戒的眼,一股女性直觉蓦然升起。
那双落在大哥身上的眼,带着最深的专注,以及——了然的愁绪。
第四章
“我觉得……她好像知道了。”
司徒百合悄悄观察一戒好几回,无论何时何地瞧,都只得到这个结论。
一日午后,她趁着大哥将一戒支开,两人独自在厅里下棋的机会,挨到他身旁嘀嘟告密。
“知道什么?”司徒剑兰漫不经心在看这回自家书肆盗印出来的《幽魂淫艳乐无穷》,一手执棋,一心两用。虽然盗印过程已经读了无数回,但时常拿出来随手翻翻,还是会禁不住被书里的精采情节吸引,又读它一次。
“知道你骗她、知道你的虚情假意、知道你压根不接纳她。”司徒百合放下白棋。
“喔?”司徒剑兰的眼总算挪到自家妹子脸上,被她一脸认真及话题给挑起兴致。“不可能,若真如此,她不会让我三言两语给逗得发笑,也不会死心塌地继续跟着我,只消我几句甜言蜜语,就能骗她骗得团团转。如果她知道我的打算,要不就是脑羞成怒和我摊牌,要不也该在那张憨脸上表现出一些不满或防备,而不是像条摇尾乞怜的狗,那么容易讨好使唤。”他嗤声在笑,态度轻蔑。
那个蠢丫头,当他说的话是圣旨,根本不可能察觉他的深沉心机。
“可是她看着你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她有没有可能听到那天你同我交代的那番话,说什么可以和她阳奉阴违、虚情假意,说她还有利用价值,不能感情用事信任她……”
因为一戒那双眸,在望着大哥时,都是幽淡淡的,当大哥拿话语她,嘴里赞奖她乖、她好、她听话时,那眸子没有发亮,反而如同被乌云遮掩住的月,蒙上阴影。
这不是被心里喜欢之人夸奖时应有的反应吧?
“如果是你听到了那番话,你会如何?”喀,黑棋落定,清脆响亮。
司徒百合没思索就直觉回答,“我会跳到你面前痛打你!如果我像一戒一样有一身好武艺的话。”说什么也要打个回本先,跟这种坏男人没什么好客气留情的。
“那就对了。一戒没有,她这是信任我,你别多心想些有的没的,有这种闲暇工夫,不如多盗印些书。虽然一本《幽魂淫艳乐无穷》已经够咱们好半年的收入,但书肆也不好只等《幽魂淫艳乐无穷》,还是意思意思盗盗别本,让府里大伙也跟着有事忙。”否则整个司徒家都养白工,太浪费了。
“兰哥,你别玩得太过火。虽然一戒看起来好像又蠢又无害,但你别忘了,她是个武功高强的人,若你惹她生气,她一剑就能取你性命。”司徒百合忧心的还是这事儿,她怕亲亲大哥会死无丧身之地。
“放心,我将她吃得死死的。”司徒剑兰自信十足,挑扬的眸又回到《幽魂淫艳乐无穷》上,压根不将妹妹的关心告诫放在心里。“而且,要说我玩得过火?我根本还没开始玩。”难道她以为骗骗一戒就是他的最终手段吗?
“你还想做什么?!”这个大哥真的很坏,欺骗小姑娘就很过分了好不好!
“想好好利用手里这颗棋子,和曲无漪对弈一局。”他手里握着一颗黑棋,在指节间戏玩。
“唉。”司徒百合又有罪恶感了。明知道大哥暗喻的棋就是一戒,她却偏偏无从置喙,毕竟她还是会站在自家大哥这边,因为是兄妹嘛……“兰哥,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若一戒真的真的为了你而背叛曲无漪,你却这么对待她,她不是太可怜了吗?”
司徒剑兰执棋的手一顿,片刻的迟疑,未了才寒着声,“不是要你别感情用事吗?妇人之仁,难成大事。”他不明白自己此时的烦恼及难抑焦躁所为何来,妹妹那句话竟然不断在他脑里涨开撑大,字字刺扎着胸口,快速得连他都措手不及。
“可是要做到你这种狼心狗肺也很难呀!”
“我没求她背叛、没求她死心场地,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怨不得人。一司徒剑兰甩去脑子里浮现的芙颜,那种毫无杂质的眼神、那种认真信任的神情……关他什么事?!
“兰哥,你真的很狠。”竟然能将别人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我只是不想信任人。除你我之外,我任何人也不会再信。人心隔肚皮,她心里打什么主意,谁也猜不准。她能背叛曲无漪,难保她不会背叛我,与其事后后悔,不如从一开始就以小人之心看待她,省得我们被她耍弄得下场凄惨再来恼侮自己的愚蠢无知。你忘了教训吗?”司徒剑兰声音冷硬无情,烦躁地按下指间的黑棋。
啧,该死,下错步了!
他们的的爹娘就是太信任人,才会落得家产让号称结拜金兰的混蛋给骗光吃净,半点残渣也没留下。最后没有担当的两夫妇选择上吊自尽,若非他抱着百合逃出去,双亲还打算先勒死他们再自杀。
开什么玩笑,他们虽然是由父精母血孕育来的,可不代表他们的生命也属爹娘所有,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就死。爹娘问过他们的意愿没有?!等过他们点头没有?!
“我怕你事后后悔嘛……很多事,都是一念之间,做与不做,都可能会后侮,我不要你像我一样,好后悔那时为什么那样做……”司徒百合垂首,瞬间泪眼迷蒙,模糊了眼前的棋盘。
“又想起那件事?你怎么还没忘透?”司徒剑兰皱眉。瞧百合的模样,就知道他的耳根子又甭想清净了。唉。
“怎么可能忘……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我、我害死的一条人命呀!呜哇——”司徒百合乾脆趴在棋盘上啜泣起来,将一盘未完棋局全扫乱,好几颗棋教她拂落地板。
“算算那人也死了将近十年,你再自责也于事无补,何必再记着?他若有恨,也早该变成厉鬼来索命,可这些年来咱们司徒家平平静静,连条鬼影也没有,八成他早就投胎到哪户人家去了,你瞎操心什么?!”棋也甭下了,全乱了。司徒剑兰无心收拾残局,随手抛掉手里黑棋——反正他也没心情玩,脑子里想的仍围绕在一戒身上……不知怎地,他气起自己的浮躁,更气自己为什么为她而浮躁。
“我才不是怕他来索命……是很内疚很内疚嘛……如果他来讨命,我还比较能释怀……”司徒百合还在哭。
可是他都没有到她梦里来,一次也没有!她……她想要见到他,跟他道歉,说她不是故意不救他,说她好担心好担心他,说她……呜。
“妹子,人不是你杀的,你只是见死不救,放任他被野狗叼去当晚膳罢了,就算你有错,也只是小错,谁也无权责备你。”最错的是那条野狗啦!要素命也该先去找它,它吃饱喝足了,哪能置身事外。
“兰哥……你不要强调“见死不救”那四个字啦——”司徒百合软弱地捂住耳,以为听不见就能缩回自己的壳里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司徒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有天良的子孙呀?”太可耻了,把司徒家的家训抛到哪里去了?!错都错了,有啥好反省好自责的,太违背他自小到大的教导!
“呜……”
看妹妹还要哭上许久,司徒剑兰也懒得安慰她。不是他已经没天没良到无视亲妹如此伤心难过,遥想当年,初见着百合哭得几乎断肠,身为兄长的他可是小心翼翼呵抱着她,让她挨在他肩窝擦泪抹鼻涕,耐心十足地任她倾泄情绪,生怕她哭到岔气。他就她这么一个妹子,从小养她到大,时常也误将自己当成她爹,当然是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但是发生的次数一旦过多,他麻木,也无动于衷,甚至还打起呵欠。
看腻了啦。
司徒剑兰在妹妹幽怨暗叹的哭声里还能保持好心情读他的《幽魂淫艳乐无穷》,然而眼睛停留在字里行间,思绪却牵系着百合的那句话——“我怕你事后后悔嘛……很多事,都是一念之间,做与不做,都可能会后悔,我不要你像我一样,好后悔那时为什么那样做……”
他会后悔?笑话。
他会后悔?!天大的笑话!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