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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早想去看看红磨坊的夜总会,但今天实在太累,还是乖乖回旅馆休息的好。
大街上并不安静,白天那种随处可见的悠闲步调仿佛消失不见了,热闹取而代之,甚至可以说是喧腾的。但与高朗秋并肩走在一块,我的感官全然无法正常运作,那些令人目眩神迷的场景和喧闹的声音仿佛被一道透明的墙隔离,我唯一能够清晰感觉到的,是身边这个男人的吐息。
在我们之间存在著一种必须立即打破的迷咒,我以为我会先开口说话,但他早我一步。
“自从上回在机上遇到你,也已经过了半年了,这半年来你回过台北吗?”
我摇摇头。“没有。”话一说出口,我才发现先前的迷咒并未打破,反而更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为什麽在国外流连这麽久?”
“我没告诉你吗?”
他反问:“你认为有吗?”
我笑了,说:“我在替一家旅游出版公司写稿,签三年约,这三年里,他们付我旅费让我到处去玩,当然我得定期向他们回报一些工作进度。”
“是这样,我还以为……”他突然顿住。
而我知道他顿住话的原因。“以为我为了过去在放逐自我?”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你是吗?”
我肩一耸,老实地说:“我是。”
他低笑出声。“你不一定得要这麽诚实。”
我踢开一粒小石头。“我只是不想欺骗自己。”
他突然不说话了。换我问他:“这回怎麽没看到大卫他们?”
“这趟来不是为了工作。”
从他对巴黎大街小巷的熟稔,我猜测:“你常常来?”
“有空的时候会过来看看。”
“看什麽?”
“什麽都看。”
换句话说,什麽也都不看。“那麽是旧地重游了?”
他没有回答我,我就知道我猜对了。他不老实,说出来的话都是经过汰选,他认为无关紧要的。
我说:“你非常懂得保护你自己。”
他说:“你则太容易受伤害。”
啊,是的,他说的没错,不过——“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真不好。”我瞅他一眼。
“那你为什麽一定要问我不想回答的事情呢?”他冷漠地说。
“不然你觉得我们该谈些什麽才不会造成你的尴尬呢?你倒是教教我。”
他不疾不慢地说:“今天天气很好。”
我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笑了出来。鬼话,今天天气不算好,天空灰蒙蒙的,只因为是晚上,所以看不太出来。
“那麽,”我模仿他的口吻说:“你吃饱了吗?先生。”
“我吃饱了,谢谢关照。”
“今晚的菜色还合你的胃口吧?”
“非常棒,很美味。”
“你认为明天会出太阳吗?”
“早上可能会有雾,要见到太阳应该没问题。”
他一本正经地跟我搭配唱双簧,逼得我不得不甘拜下风。
我有些赌气地闭上嘴不说话,他发觉後,说:“不开心了?”
“没有。”
“这回你没说实话。”
“跟你学的啊,我得保护我自己。”
“我不会伤害你。”
我公式化地说:“预防甚於治疗。”
这回轮到他笑了。“怎麽预防?不跟我说话?见面时装作不认识?”
“不要了解你。”我说,然後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我说了什麽?不要了解他?难道我真正的意图竟是了解他这个人、他的灵魂?
随著他的沉默,我打哈哈地说:“又触著你的尴尬点了,是不是?”我抬头不经意地看了看天空。云层又把刚采出头的一丝月光遮住了。我叹了叹,说:“天气真好。”真是难过,两个人之间唯一的安全话题竟然只有天气和三餐。
不说话好一阵子,他点起菸,微弱的红光在夜里闪烁,让我们之间的低气压更低。时间越久,我越受不了。我豁了出去,大声地喊出来:“这也不能讲,那也不能说,你真的有那麽多禁忌?你所受的伤真的无法愈合吗?”突然,我眼眶湿了起来,紧接著,眼泪潸然落下。
心底,我是明白的,我对他讲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在讲给我自己听的,但是我不愿意承认,所以才把箭头指向他。我对他不公平。
我抹著眼泪道:“对不起。”
他丢开刚点燃的菸,伸手把我拥进他怀中。
一时间我脑筋错乱,无法思考,只能感受他的体温、味道和他的心脏在我手掌下跳动的感觉。
我埋首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猜不到他的心。我犹豫了会儿,呐呐地问:“高朗秋,你有什麽情伤?”
察觉到他的身体蓦地僵硬起来,我推开他温暖的怀抱,转身往旅馆的方向走。
我低著头一直走。他一直跟在我身後不远处,我知道,但我现在不想道歉,也不想接受道歉,只想早点回到旅馆,早点上床休息。
这一趟路仿佛走了很久,我的双腿早已麻痹得感觉不到酸痛了。
眼见著旅馆终於要到了,我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起来。
“亚树!”他突然叫住我。
我先是一愣,而後才回头。
不知道为什麽,听见我的名字从他嘴里喊出来,那低低沉沉的两个字仿佛便有了魔力,在我心头撩起一阵阵荡漾的涟漪。
他走近我,在我面前一公尺处停下。
我听见他说:“我住在富槐饭店八○二房。”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我张大著嘴,想叫住他,但是一直无法叫出口。
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我心头又浮现数月前在峇里岛那个分别的夜——
惆怅的一夜。
※※※
当第二天罗亚来敲我房间的门时,我开始怀疑我来错了地方。
巴黎是恋人之都。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这个雅号“名副其实”,巴黎的男人无可救药的浪漫。以前只是听说,现在实际感受到了,才不得不相信传闻是真的。
到巴黎的第二天,罗亚带了一枝玫瑰花来敲我门。为了那技玫瑰花,我跟他在塞纳河畔闲晃了半天,剩下半天便耗在凡尔赛宫的参观上。
第三天,罗亚带了两枝玫瑰来找我,这回他带我参观了罗浮宫、圣母院和巴黎的两大地标——艾菲尔铁塔和凯旋门。在罗浮宫时,我们与一堆参观游人挤在蒙娜丽莎的画像前,看著画中女子那抹神秘的微笑,臆测令她微笑的原因。
我笑著问说:“你想她为了什麽原因笑得那麽神秘?”
站在身边的罗亚用他那双深情的眼眸看著我说:“当一个女人看著她所爱的男人时,就是那种神情。”
我的笑容当场僵住,不目在地转过身,装作没听懂罗亚的暗示。
一部卢贝松的电影刚上映,第四天,罗亚带来了三朵玫瑰来邀我去看电影。我告诉他找不懂法文,他说没关系,有英文字幕,我只好弃械投降。
第五天是花园和公园之旅。
他每次出现,手里的玫瑰就会比前一天多一朵。
鬼都看得出来他在追求我,但是看看我,我不修边幅已经很久了,每天身上千篇一律做衬衫加牛仔裤的打扮,异国的旅程早磨去了我仅存的一点点女人味,而罗亚居然“看上了”我,简直荒谬!真想问问他是不是该换一副眼镜了。
罗亚是巴黎人,有他当向导当然是很好,可是问题是他老是用他那双含情脉脉的蓝眸看著我,又老带我去一些年轻情侣常出没的地方,遍地是热情拥吻和拥抱的情侣,叫我尴尬之馀,也只能在心里暗暗诅咒高朗秋这个大嘴巴。
吃了一口手里的冰淇淋甜筒,我掩住脸,深深叹出一口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伤害他,我不能再装作我不知道他的意图。
罗亚的俊脸凑了过来,用不带腔调的英语说:“你不高兴,为什麽?”
罗亚的英文非常纯正,法国人真是语言天才,只是他们常常高傲地不愿意说其他民族的语言。
我抬起头,看著罗亚的脸说:“罗亚,我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冰淇淋?”
捉在手上的冰淇淋因为没有在第一时间吃完,已经开始融化,液体沿著卷饼流了下来。
“不是。”感觉手上黏黏的,我一口气把香草口味的冰淇淋吃掉後,在一个暂时没在喷水的喷泉里掬了些水,把黏腻的感觉洗掉,然後就在喷泉旁边坐了下来,掏出面纸擦手。
罗亚那双深情的眼眸锁住了我。“那麽,你是不喜欢我?”
“不。”我捉住罗亚的手说:“我喜欢你,罗亚,但是我不喜欢我没有办法回报你所有付出的感觉。”
罗亚霎时柔情满溢。“甜心,回报不是你的义务,你没有必要为它烦恼,你只要用心感觉我为你做的一切,我会一天比一天对你更好。”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瞪大著眼说:“不不下,千万别这样。”
“为什麽?”罗亚不明白地问:“你不要我对你好吗?”
我皱著眉说:“罗亚,我不久之後就会离开这里,我不可能留下来。”
罗亚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说:“这有什麽关系呢?甜心,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这跟你明天或者後天要离开一点关系也没有。爱情不该是不求回报地付出吗?你能让我陪你到处逛我就很开心了,你是不是能够爱上我,跟我爱你根本是两回事,我不知道你为什麽看起来这麽烦恼。”
“即使我只是把你当成一个朋友……”
他绅士地向我鞠了个躬。“亲爱的,你愿意让我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荣幸。”
我看著他,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看起来是这麽的正经,仿佛那就是他的信仰,他的态度、他的坚持,叫他丢下工作不计酬的来陪伴一个只身行旅的过客。
我纳闷地问:“这就是巴黎式的浪漫吗?”想爱就爱,绝不辜负自己的感觉。
罗亚笑著对我眨了眨眼。“亲爱的,看来你已经懂我的意思了。”
我站起来,轻轻抱了抱他。“你是个浪漫的男人,可惜我不是。”
罗亚笑著说了好几声“no”。“不,甜心,这没有什麽好可惜的,你还没离开,而我还是有机会得到你的爱,不是吗?”
我大笑出声。真是服了他这个乐天派,轻描淡写就把爱情这麽令人尴尬的话题给谈开。
见我笑了,罗亚也笑,我们在喷水池边分享了最真挚的告白。突然“刷”的好大一声,休眠中的喷泉醒了过来,一道直冲天际的水柱洒了我们一身湿。
欸,巴黎,连喷泉也浪漫。
08天涯何处
法国时间,早上七点,我的房门一如过去几天一样被敲响了起来。
“再等一等。”我匆匆梳洗完毕,换下睡衣,套上牛仔裤,纳闷罗亚今天怎麽这麽早就来敲门。
穿上衣服後,我边将头发扎成辫子边去开门。
我用我刚学会的简单法语说:“嗨,日安。”
“早。”对方说的却是国语。
我愣了半晌,才回应他说:“你没有带玫瑰花。”
高朗秋大概觉得很纳闷,我笑了起来,故意不告诉他为什麽我这样说。
“我错过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吗?”
“喔,你错过的太多了。”我回头收拾行李,心里有种报复得逞的快感。
警觉到这心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这话说得“怨”。
怨什麽?当然是怨他害我面对盛情难却的罗亚,心有愧疚——不过这桩心结昨天已化解开来,那麽我此刻的怨是为了哪桩?
我拉上行李袋的拉链,发起愣来。
是因为他人明明也在巴黎,这几天却对我不闻不问不关切,所以我怨吗?
我摇摇头,笑自己神经。这有什麽好怨的。
他看见床上的行李,问说:“你要离开了?”语气里好像有一些讶异。
“喔,对呀。”我抬起头,正好瞥见他的侧脸,不由得在心里偷偷“啊”了一声。他好憔悴!胡渣子从刀削似的下巴冒出来,眼眶凹陷,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好。
一夜没睡好的人一大早跑到我这儿来做什麽?
“马上要走吗?”他走到窗子旁,用背对著我。
“没有,我买了下午的列车班次。”
“这回你又打算飞到哪里去?”
“我不飞。”我说:“我搭列车到法国南部,到马赛以後,再搭船去义大利。”
“你克服对搭机的恐惧了吗?”他依然背对著我,问得不著边际。
“没有,我现在还是怕搭飞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想我这辈子是没有办法摆脱搭机的噩梦了。“你问这个做什麽?”
他没有回答我,只说:“我不是教你深呼吸吗?”
“没有用,你不在我身边——”话一出口,我才猛地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情人间的对白,太容易让人误会。我亡羊补牢地说:“没有人提醒,我会忘记,所以後来我一上飞机就吃安眠药,从一个机场睡到另一个机场,再让空姐叫我起来。”
他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眸紧紧地锁住我。
我怔住,无法离开他的视线,心里在呐喊著:别这麽看我,我会心慌。
第一次在家豪的婚礼上遇见他,他的注视就令我慌,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办法克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