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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怔然,他表情空白了三秒钟,说不出所以然,反倒吐出一句,“逸伦,我是负心汉吗?”
路逸伦先是一愣,接着有些好笑的促狭接话,“没错你是负心汉。”
想他负了多少女人心呀!还能不俯首认罪?
“我是?”夏天甫半眯起眼,冷视冷灶添火的家伙。
“钟惠兰,你拖了七年,迟迟不迎娶入门的未婚妻。”
一个可怜的柔弱女子。夏天甫不语,目光低沉。不论有心或是无意,他的确耽误了她。那一场婚礼背负了两家的期望,他和她站在牧师面前,听着冗长的婚礼训言,本着互信、互敬、互爱的誓约……咦?有爱吗?
事隔多年,他仍没法子感受到一丝爱意,对该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有点憎恨,连和她呼吸相同的空气都觉得快要窒息。
他有曾经深爱过她吗,如众人所言爱逾生命?若真如此,为何看到她他就只想远离她远远的?
深深的疑虑徘徊不去,使得他决口不提此事,他也有意疏忽,托词忙碌,慢慢淡化曾有的婚约,只当是划过生命的一到痕迹。
“呵呵……我开玩笑的,别当真,那件事不是你的错,她都那个样子了还能嫁人吗?”同情归同情,绝不能混为一谈。当年二十一岁的钟惠兰所幸未死,只是伤了脊椎,虽然复健多年但是自从受伤以后再也没站立过,必须依赖轮椅助行。
也就是说下半身瘫痪了,对冷热和掐捏的知觉已经丧失,穿衣起卧都需要别人帮助,医生同时还宣布她这辈子无受孕的可能性。因为她的子宫在教堂崩塌时受到重创,巨石块压破了孕育子嗣的温床,只有取出整副器官才能避免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如果是我所唉的人我不会在意她身体上的残缺。”蓦地,夏天甫脑海中浮起模糊的笑脸,习惯性的头痛也再次侵扰。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他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掐住,痛的想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叫如果是你所爱的人,若是你不爱她怎会向她求婚——”似惊觉了什么,路逸伦表情怪异的一瞅。“难道你娶她不是自愿的?”
不会吧,有人强迫他结婚?!
不过回头一想,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讲究门当户对的夏母一向强势,对丈夫及子女的掌控欲简直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谁要不顺着她的心意,便会使出激烈的手段逼迫。
不太妙,他似乎无意间挖出了不为人知的秘辛了,现在是该继续装傻呢,还是当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人家的家务事不宜深入太多。
“我……想不起来……”他爱过人,深刻的情感仍不时在胸口奔窜,可爱的人是谁,却忘了……
“啧!创伤症侯群还真好用,想忘的,不想记的,都可以拿来一用……呃、别瞪,我说说而已嘛!”突地,路逸伦睁大眼。“不对,你……你别告诉我你对那个送花的女人感兴趣。”
她摸了人家的手,还“好声好气”地询问她人不认识他。
搭讪,绝对是搭讪!以他多年的恋爱经验判断,好友如枯井的心逢春涌泉了。
“你想太多了。”他不认为他们还有碰面的机会。
“最好是我多想,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做出惊恐的表情。
只是,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吗?稍晚,当夏天甫从停车场开出银白宝马,第一眼就看见呆坐花圃沉思的孤独身影,路灯倒影几乎淹没全部的她,而他居然还能从阴影处认出她。没有其他想法,他停车熄火,将百万名车往路旁一扔,信步走向引起他注意的女人。许久,许久,两人都未出声。
像过了一个世纪,其实也只有10分钟左右,两眼无神的金子萱才后知后觉身边的气流产生变化,下意识的仰首一望,美眸渐渐有了焦距。
映入眼帘的人影,令她莫名地鼻头一酸。
“你下班了呀”记忆中他有这么高吗?
“你在哭什么?”没有原因的,他温柔地轻拂去她眼角泪珠。
脸一缩,她知觉地挥开他的手。“哪有哭,你看错了……咦!真是眼泪,怎么越流越多……真讨厌,我明明不是爱哭鬼……”
好丢脸,一碰上他就泪流不止,她还算得上是一名女巫吗?简直丢人现眼。
金子萱赌气的抹泪,可越用力泪水就流得越急,仿佛坏掉的水龙头,一滴一滴成行,话落脸庞。
“天黑了,你怎么不回家?”看着她的泪,夏天甫的心不由自主的抽紧。
“走不动。”她有些赌气的回话。其实从龙太营造走出后,她便一步也没离开地坐在大楼前的花圃,心里反复地回荡一句话。
他忘了我,他忘了我,他忘了我……
就算天地间失去了光彩,海浪也不再拍打沙滩,我的心仍只为你一人跳动,生生世世,只有你是我唯一的记忆。
我怎么能忘记,怎么能忘记?他说过的话怎能忘得彻底,单单失去属于她的那一段美好?
是她太容易被抛在脑后,或是太天真了,还相信世上有永远不变的爱情,一个人傻乎乎地陷在爱的漩涡里,独立求生。
金子萱无法不怨起他的遗忘,在她被痛苦折磨的时候,他竟忘却昔日誓言,不带任何感情包袱,全然无愧地活得自在。
思及此,女巫邪恶的一面浮了上来,占据人类首尾的善念,因为有爱所以恨意难消,违背诺言的人该受惩罚。
“走不动?”
金子萱抬高惨白的脸,咧开暗沉绿唇。“我说过我有贫血的毛病”
“然后呢?”
“请我吃饭。”她说得理所当然,一副他该深感荣幸的张狂样。
面对她不加掩饰的率直,夏天甫说不出拒绝话语,深邃的黑眸无法从他亮灿瞳孔。“为什么我要请你吃饭?”
“因为喂饱我是你的责任。”她大言不惭的鼻孔朝天,睥睨“卑微”的人类。
喂饱她是他的责任?
为什么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一闪而过的飞掠脑海深处,在他心里造成骚动,隐隐约约记得在很久以前,也曾有道俏皮音在他耳边轻呢……
记忆像迷路的孩子,有时淘气地与他玩捉迷藏,有时又跳脱现存印象,让他越走越远,迷失在找不到出路的黑暗森林,偏离方向。而她又怎能肯定他不会拒绝她,他又为何动摇心志,下意识的认为不论她提出何种要求,都应责无旁贷的应她所求?夏天甫迷惑了,被自己没来由的举动搞糊涂,直到都坐餐厅里了,仍是只能失神看着她。
“吃呀,看着我就会饱吗?”她相信自己此刻的容貌绝对称不上是秀色可餐,不倒胃口就该偷笑了。
“你不打算将脸上的妆洗干净吗?”他问出心底的疑惑。
卷起一口千层面的金子萱大口往嘴里塞。“这叫个人特色,别人模仿不来。”
“可是失去真实的自我。”浓妆下脸究竟在隐藏什么,他很想知道。
一怔,她明显流露一丝仓皇。“何谓真实,何谓虚假?我看你也虚伪得很,人前人后两张脸,去整整形吧,端张和善的脸做坏事才不会引人怀疑”
“我不做坏事,表里如一”无论面对谁,他的冷峻不曾改变。
或许是劫后余生的缘故,这七年来,他的内心深处就像是有什么被抽离了,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具空壳,对任何事也起不了半丝兴趣,如老僧入定。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在他眼里全是一个样,他没办法对他们产生亲近的欲念,甚至是排斥感,厌恶有所目的的靠近。现在他做的是父亲要他做的绝色,一个儿子,一个精明果断的领导者,他要带领龙太营造走到巅峰,成为这行的传奇。
“哼!少说大话了,谁真的会干干净净走完一生,没做过几件小奸小恶的龌龊事?你敢说你失去的记忆里没欺骗过女人的感情?”话说得太满只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骗过你吗?”她给他想当熟悉的感觉,从口气到肢体语言,以及她看他的眼神。
她认识他,而且交情绝非普通朋友,因为她眼中有恨,和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噗!”塞满嘴的西西里海鲜顿时一口喷出。
吓……吓死人了,他不会真想起什么吧?!
拍拍胸脯,金子萱硬是吞了一大口柳橙汁,将口中残余的实物冲下肚,这才小心翼翼地应付起对面的男人。这是一间平价西餐厅,'奇''书+网'是她无意间发现的美食料理,价格实在料又美味,一般收入的小职员都吃得起,不怕被当成冤大头。虽然付账的人多金又慷慨,压根不把饭钱放在眼里,不过主要原因在于她,若是出入五星级高级餐馆,她担心恶习又会发作,一瞧见那些上流社会的伪善者,她就会忍不住想玩死他们。
而老大之前就有发出警告,要他们少惹麻烦,她一向敬畏他,自然言听计从,否则老大的轰天雷一劈,没几人逃得过。
“我们是情人吗?”夏天甫冷静地看着她,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又是一噗,她连忙用手捂住,死白的脸微露潮色。“谁、谁给你错误的观念,我们绝对“不是”一对的——”
她矢口否认。
“真的吗?”他问得很轻,似在说给自己听。
“我没必要骗你,我是花店打杂的临时工,你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你和我是两条搭不上线。怎么也不相配。”她说的满口酸,故意撇开头不看他。
“那为什么我觉得你我相识已久,我可以不设防的将心底话告诉你?”使着商场上常用的心机,夏天甫暗中观察她的反应。
“错觉。”他不用说,她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女巫的观心术只要叫出咒语就能使用,可是有一个禁忌,不能常用在所爱的人身上,否则力量就会越来越薄弱,直至失去效用。
“你的名字?”直到现在,他才赫然发现自己一直不晓得她的名姓。
“你常跟陌生人吃饭?”深紫色的眉毛调高,看似开心的笑脸下有着不悦的阴影。
“你是第一人。”她带给他想当奇妙的感受,似一点酸,一点涩、一点惆怅的怀念,还有“找到”的充实感。
至于“找到”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好像缺了一半的灵魂正在丰盈,补足常年流失的缺口。
“小金”
“大家都叫我小金,你也跟着喊吧,反正我们不会是朋友。”朋友说她不够聪明,但是她也不至于笨得从蹈覆辙。她爱过他,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次唾弃自己的软弱,在同一个男人手中连栽两次。
“你让我很困惑,小金。”他和她有相同观点,他们绝当不成朋友,但是……他想亲近她。
身体比理智诚实,全无疑惑地反映出心底的想法,他想紧紧抓住她,逼出她真正面容。
那种越来越深切的渴望在呼唤他,只要一靠近她,冷却的情感便如加温的热水,沸腾着五脏六腑,曾以为沉寂的心,好似即将复苏。
低沉的“小金”飘入耳中金子萱为之轻颤。“不要用你的温柔引诱我。”
回想起过去,她声音幽远,飘渺如空谷回音,轻似棉絮,叫人听不真切。
那是一段甜蜜的过往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彼此爱得没有负担,在笑声中度过,,完全不知道爱情的背后是残酷,兀自沉浸于两人的世界。可惜他不够鉴定,而她又不太容易放弃,只想品尝恋爱的美味,不愿接受接踵而来的苦涩,最终两人在相爱的当头,毅然决然地放开对方的手。
“你的表情让我明了一件事,你曾经在我的生命中占了极重的位置。”不然她不会泪流满面,真情流露地在他面前落泪。
金子萱装作不以为然的撇嘴。“真那么重要怎会轻易遗忘?别自欺欺人了,飞鱼和鸟是两种生物,无法连结成一个世界。”
吃完饭,该说再见了,怎能眷恋不走?他们的缘分早在七年前就断了,由他亲手折断的。
“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吧。你好,我是夏天甫,今年三十岁,很高兴与你相遇。”夏天甫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犹如捕蝉的螳螂,伸手覆握她放在桌上的洁哲玉手。
“你……”她神色微慌,不太自在地想挣脱他的掌控,但他握的很紧,不肯松开。
“给我一个机会找回自己,我遗失了自己。”握着柔细手心,夏天甫更确定他的过去有她。或许有些微妙,但他真的从手与手的交握中,感觉到相属的电流,酥酥麻麻地流过手臂,知道左心房。
这是钟惠兰或其它女人无法给他的相融感,像是注定的情缘,梦中的模糊面容渐渐清晰那是一张不容认错的脸。
心口一揪的金子萱几乎要点头坦白一切了,可是她的最后一点理智阻止了她。
“我没有义务帮你,等你找到自己再说。”
狠下心抽回手,她不准自己回头。
一次心伤用了七年时间疗养,至今尚未完全痊愈,若再受一次伤害,她要花多少岁月才能谈笑自若。
“小萱……”夏天甫蓦地喊出一个另金子萱悠然一僵的名字。
“你……你喊我什么?”杏色瞳眸飘过紫辉,睁如圆石。